“福”字快繡好了,池棠便慢下了速度,一邊繡著,一邊想著上午在池長庭書房看到的畫。
她離開的時候,已經開始上色了。
還是想說,爹爹的工筆有點退步,畫得那么仔細,卻只得了兩三分陸大姑娘的神韻,比不得爹爹給她和阿娘畫的。
但二三也不錯了,除了她和阿娘,爹爹就只給陸大姑娘畫過,果然是不一樣的!
池棠停了針,癡癡地想,什么時候也有個人這樣為她作畫呢?嗯…除了爹爹以外…
想著想著,還真的讓她想出個人來。
“青衣!”池棠朝門外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青衣便閃現眼前。
“你還記得不記得我曾經落了一幅畫在芳塵院?”池棠期待地問。
青衣搖頭。
池小姑娘和太子殿下在芳塵院里做的事她一點也不敢記,誰問都是不知。
“就是燕國夫人大壽那日,蘇瑾畫的畫。”池棠提示道。
青衣還是搖頭。
池棠只好放棄,改口道:“那你能幫我問問太子殿下那幅畫的下落嗎?如果在殿下那兒的話,問問殿下能不能還給我?”
“不在!”李儼斷然回答。
青衣也干脆,得到了回答轉身就走。
“等等!”李儼喊住她,“為何突然想起蘇瑾的畫?”
青衣面無表情:“屬下不知。”
李儼默了片刻,又問:“那日梁王府宴,她是不是見到蘇瑾了?”
“是。”
李儼垂眸盯著面前請為太子選妃的奏折,須臾,提筆草草批復:“若重選才如重選妃,孤心慰矣。”
最后一筆收起,也顧不得墨跡未干,便“啪”的一聲合上。
“那幅畫進京途中遺失了。”李儼語氣淡淡如常。
青衣應了聲“是”。
李儼沉默片刻,問道:“今天在忙什么?”
青衣道:“保護池姑娘,不離左右。”
李儼看了她一眼,道:“孤問的是池姑娘。”
青衣面不改色:“上午去了池二郎書房,下午在柳院繡福袋——”
李儼欣慰點頭,真是個乖巧可愛不惹事的小姑娘!
“——明日相約蘇瑾于東市清在茶肆。”
李儼執筆的手一緊,沉默片刻,淡淡道:“去吧。”
青衣無聲退下。
他又坐了會兒,批了兩本奏章后,才放下筆,步履沉穩地朝偏殿走去。
偏殿一角放著一只箱子,里面都是他從陸家帶回來的各色物件。
李儼揮退左右,獨自翻找著,眉頭不自覺皺起。
明明這么久都沒記起來這幅畫,怎么一見蘇瑾又想起來要了?
當初要他趕走蘇瑾的時候,不是已經決定放下了?怎么才見了一面又撿起來了?
又是找畫,又是約見,她到底想干什么?
池長庭不知道管管嗎?
越想,心里越是煩躁,偏偏翻找了許久都沒找到畫卷,李儼憋著一口氣,狠狠摔上蓋子。
殿內只有他一個人在,安靜得有些過分。
箱子合蓋的聲音轟隆回響了一會兒,也沒了。
耳邊依稀又聽見女孩兒嗓音清甜、語氣鄭重地向誰宣布:“我喜歡的是余杭蘇瑾!”
那樣堅定,毫不猶豫。
自從蘇瑾離開后,她就沒有過這樣的情愫。
哪怕后來蕭琢向她表白,也沒見她有半點動容。
小姑娘的第一次動心,如此珍貴,卻給了那個年少輕浮的蘇瑾!
“啪!”
李儼一掌拍在箱子上,神色堅定下來。
不行!不能再讓蘇瑾蠱惑池小姑娘了!
池長庭不管,他來管!
“來人!”李儼喚了一聲。
內侍早在門外聽得忐忑不安,太子殿下從來清冷自持,東宮誰曾見過他打砸東西?
好在進了殿偷偷掃了一圈,并沒有看到滿地殘渣,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這個箱子有誰動過?”太子殿下冷冷問道。
內侍忙搖頭:“殿下吩咐過不能動的,無人敢動。”
李儼皺眉想了想,倒是想起來了。
上回他翻這個箱子找信物,把蘇瑾的畫也翻出來了,只記得把香囊和訶子拿走,那畫——
“有沒有看到一支畫卷?”李儼改口問道。
“有!有!”能答得上來就太好了!
內侍忙不迭笑答:“奴見那支畫卷擱在架子上,便拿了只青瓷缸裝起來了!”說著,很高興地用手一指。
指到之處,確實有一只青瓷缸,但缸里卻沒什么畫卷。
內侍哆哆嗦嗦收回手指,欲哭無淚:“奴、奴真的收在那兒了…”
李儼眸光一沉:“查!”
長廊幽曲,花木蔥蘢,兩抹身影纖細靈動,襯得整個園景都活潑了起來。
蘇瑾看著,唇邊不自覺帶出一絲溫柔笑意:“是我舊時所作,不知梁王殿下從何得來。”
座上男子抬起頭,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在哪里作的?為誰而作?”
蘇瑾合上畫卷,微笑答道:“年中時赴燕國夫人壽宴,與同行少年飲宴之作,教殿下見笑了。”
梁王扯了扯嘴角,道:“這畫,是本王從東宮得來。”
蘇瑾臉色變了變,旋即又恢復正常,道:“當時所有畫作都留在了陸家,可能是太子殿下在陸家無意見到,覺得尚可,便帶上了。”
梁王緩緩道:“當時作畫的那一批人,太子為何獨獨看中了你?”
蘇瑾神色一淡,道:“或許是因為學生畫得好。”
梁王哈哈大笑。
蘇瑾靜靜地等著他笑完,道:“若殿下懷疑學生別有用心,不如放學生出府就是。”
梁王笑著搖了搖頭,道:“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總要報答你,梁王府藏書萬卷,任你取閱,權當本王一點心意。”
蘇瑾垂下眼眸,沒有反對。
藏書萬卷,對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是致命的誘惑。
梁王笑了笑,目光落回他手上畫卷,道:“你那畫上,畫的是誰家姑娘?”眸光抬起,涼涼地掠過蘇瑾的面容,“莫非是四郎的心上人?”
蘇瑾抿了抿唇,道:“只是當日壽宴上的小姑娘,驚鴻一瞥,未曾相識。”
梁王還要再問,恰有仆從遞進來一封信:“常樂坊前吳郡太守池長庭派人送來。”
信封上“蘇瑾”二字是池長庭的筆跡。
梁王看了蘇瑾一眼,拆了。
“你——”蘇瑾憤然上前,從梁王手里搶回了信。
信封是池長庭的字,里面的信卻明顯是女子所寫。
“四郎可真是少年風流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