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低垂的腦袋,系成燕尾的青絲從頸側垂下,露出后頸一截白生生的肌膚。
欺霜賽雪,如花似玉。
李儼突然手癢地很想碰一下,卻瞥見她的身子卻在輕輕顫抖,好像在害怕什么。
害怕他?還是害怕和他去酒樓吃晚飯?
李儼心里很不是滋味。
從前他還是陸子衿的時候,池小姑娘待他何等信賴,每天中午都蹦蹦跳跳地過來,現在再想和她一起吃個飯,就被視為洪水猛獸。
可他也實在不愿嚇壞人家小姑娘,沒有考慮太久便點頭道:“好,我送你回去。”
她面露掙扎,就在李儼以為同路回去都要被拒絕的時候,聽到她極輕地“嗯”了一聲。
天暗得早,日色已昏,晚風漸涼。
池棠緊了緊披風,低頭走在他的內側。
河邊停靠著一排烏篷船,不知哪只船中傳出悠悠笛聲,如水面月影,搖晃,彷徨。
池棠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聽見披風之下心跳如雷。
她不是沒被男子蓄意接近過,可是秦歸接近她是想利用她對付爹爹,蕭琢接近她是因為心中有愧想要彌補,那嚴侍衛…是為什么?
他平時都是穿著侍衛服,昨天卻見他換了天青錦袍,今天又換了一身白衣。
每回換了新衣都教她看見了,這是巧合嗎?
他會不會,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池棠不由將臉埋得更低了。
她又想起普明寺后山她驚恐下墜卻落在他懷里的瞬間,想起烏程縣外他將她攏在懷里射出的一箭,想起昨天橋上他伸出手掌心滿滿的香甜…
嚴侍衛…不會是喜歡她吧?
想到這里,池棠只覺心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臉上更是燒得滾燙。
“池姑娘?”偏偏這時,邊上人喚了她一聲。
池棠低低應了一聲,不敢抬頭。
“池姑娘,你沒事吧?”他關切問道。
池棠只好拉起領子,遮住半張臉,才小心翼翼抬頭,語氣盡量自然地說:“沒事,就是有點冷。”
鼻子以下捂得嚴嚴實實,露出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水潤水潤的,不似平時的明凈透澈,有一種桃花蘸水的嬌美。
李儼看得晃了晃神。
果然是冷了,都凍得眼淚汪汪了,實在教人心疼,李儼想著,側身為她戴上帽子。
低頭見池小姑娘正呆呆地仰著臉看他,臉上似暈了胭脂一般,雙手還作著攏衣的動作,披風卻已經從手上滑了下去。
李儼下意識地攏住她的雙手,聽到周圍侍女的抽氣聲時,才驚覺自己這個動作孟浪了。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是有點冷。”然后不動聲色地將小姑娘的手塞進披風內,重新嚴嚴實實攏上。
正想將她的臉也遮上,卻見她一張臉似乎比剛才更紅了。
李儼動作一頓,看著她,不知怎么,心口有些發燙。
“池姑娘…”開口覺得喉嚨有些干澀,李儼清了清嗓子,道,“我來找你,是有句話想問你——”
池棠緊張得雙手顫抖,目光閃爍不敢看他。
他想問什么?會不會是…是的話她該怎么回答?她還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啊…要不要阻止他問呢?
“池姑娘——”李儼不知她心里已經走過千山萬水,其實他也有點緊張,但是這個問題遲早要問,“如果、如果我想…”
池棠隔著披風捂住臉,他果然——
“如果我想認你作義女,你愿意嗎?”李儼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哐當!”
青衣忙蹲下去撿掉在地上的劍,蹲下后,半天沒能起來。
作為暗衛,嘴巴緊是必須的,她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太子殿下今天的所作所為,但是——
她可以挖個洞說一下嗎?
李儼只隨意瞥了一眼連劍都拿不穩的前任東宮暗衛,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池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原本低著頭,模樣甚是嬌羞可愛,聽了他的問話,一下子便抬起了臉,臉上紅暈一掃而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要認我作女兒?”
李儼不自在地問:“你愿意嗎?”
池棠古怪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輕哼一聲,道:“我自己有爹爹,為什么要認別人作爹爹?”
李儼頓時心中一寬,說不出的舒暢。
他本來也不想問這么尷尬的問題,但今天池長庭又跟他提起認親的事,他突然想到,萬一池長庭背著他花言巧語先說服了池小姑娘,到時候就難辦了。
不如先下手為強。
如今得了池小姑娘的準話,他就放心多了。
但是轉念一想,剛剛的問題還不夠嚴謹,于是又問:“如果太子想認你作女兒呢?”
池棠生氣地瞪他一眼,道:“太子殿下又怎樣?我爹好得很!我就只要他一個!”
李儼一怔,還沒想明白她為什么生氣,就見她目光往邊上一掠,小嘴撅起,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爹爹”,便從他身旁跑了過去。
“怎么了?”池長庭看到女兒一副被人欺負的模樣,驚了一驚,一邊問,一邊看向太子殿下,心中噌噌冒火。
把臣子騙在外屋批復公文,自己偷偷換了衣服出來欺負臣子的女兒——
這是一國儲君干出的事嗎?
“爹爹,怎么突然有人要認我作女兒?”池棠拉著父親的衣角嬌嬌道,“我有自己的爹爹就夠了,才不要給別人作女兒!”
池長庭目光一動,又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太子殿下神色自若地站著,眼里仿佛還有些自得。
池長庭突然笑了起來,摸摸女兒的腦袋,道:“誰要認你作女兒?嚴侍衛嗎?”
池棠拉下他的肩,附耳小聲道:“好像還有太子殿下——”頓了頓,“爹爹,我都不要!”
池長庭哈哈一笑,又問:“這話誰跟你說的?嚴侍衛嗎?”
池棠看了一眼李儼,輕哼一聲,沒有回答,心里還是不太開心。
原來爹爹說得沒錯,她果然還是個小姑娘,根本不會有人看上她,哼…
池長庭又笑了兩聲,一邊牽著女兒往回走,一邊語帶笑意地安撫:“沒有的事,誰都別想搶我家阿棠,哈哈哈…”
李儼沉默地跟在后面,聽著池太守克制不住的歡笑,不由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說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