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來了?沒在家練字?”池長庭問道。
他特意棄了自己的馬車,與女兒同乘,好方便問話。
池棠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道:“聽說今天是陸家大姐姐設的粥棚,想出來看看!”
池長庭打量了她一下,問道:“你看了我桌上的名冊?”
池棠無辜地眨了眨眼:“不能看嗎?”
“能看能看!”池長庭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得有些無奈,“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姑娘,關心這些做什么?”
池棠有些不高興:“小姑娘就不能關心這些嗎?”
“不是不能關心——”池長庭放軟了語氣道,“衙門里那些事,就是大人處理起來也費神,你知道了也無濟于事,反而白白擔心。”
他按了按她眉心的褶皺,嘆道:“你還小,這樣愁眉苦臉的,爹爹看了心疼。”
池棠還是不服氣:“沈姑娘比我大不了幾歲,可這次陸大姐姐從沈家買糧,都是沈姑娘親自經手的!”
池長庭眸光微閃,問道:“陸大姑娘買糧的事,是沈姑娘告訴你的?”
池棠點了點頭。
“她還說了什么?”池長庭又問。
池棠想了想,搖頭,她今天還沒來得及同沈知春說上幾句話。
不過提起這個,池棠倒是想起一個關心的問題:“爹爹,陸家沒糧了嗎?怎么陸大姐姐要問沈家買糧?”
池長庭敷衍地“嗯”了一聲。
這件事說起來比較復雜。
當然不是陸家沒糧,以陸家的底蘊,存糧再吃個兩年都沒問題。
不用陸家的存糧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認為,他不在出京隊伍中的事,遲早會被有心人發現,到那時,越是躲藏,反而越容易引人注意,索性讓“陸子衿”光明正大地回到吳縣,并且利用這次施粥,讓吳縣百姓都熟悉陸子衿的存在。
這是其一,其二,也是投桃報李,為陸子衿積累些好名聲。
既然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太子殿下覺得再用陸家的存糧就不太合適了,這才拿了銀子出來要他幫忙買糧。
恰巧他剛在女兒的慫恿下決定收用沈家,就牽了線從沈家買糧。
雖然沒有特意交代沈家保密,可沈家姑娘特意把這事告訴阿棠是什么意思?
池長庭不由仔細將其中關系理了一遍。
以太守府和陸家的交情,他為陸子衿和沈家牽這條線,沒什么不妥吧?
就算有什么不妥?告訴阿棠是想做什么?
池長庭理了一遍,還是沒理出頭緒,蹙眉問道:“你怎么會同沈家姑娘在一塊兒?”
池棠老老實實回答:“我去粥鋪,正巧遇上沈姑娘清點糧倉回城,她便邀我去青蕊園品茶。”
池長庭冷笑一聲:“正巧遇上?”
池棠愣住。
她看著是正巧,但也許是她看不懂…
“沈家姑娘是個心有城府的人,你日后少與她來往!”池長庭道。
池棠想了想,問道:“沈家前世為爹爹所用,這次爹爹沒用他們嗎?”
池長庭睨了她一眼:“我用是我用,她平白無故來接近你就是不對!”
池棠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既然爹爹用他們,沈姑娘接近我也不算平白無故啊!她不能是想為沈家討好我嗎?”
池長庭冷冷一笑:“沈家有沈家的晉身之道,沈姑娘有沈姑娘的晉身之道,沈家的晉身之道,我已經給他們了,好好替我辦事,日后自然不會虧待他們,可沈姑娘接近你,卻未必為了沈家!”
不是為了沈家,那是為了——
池棠抬起頭,怔怔看著自家俊逸非凡的爹爹。
池長庭摸了摸她的頭,道:“沈家姑娘我也見過,沈家對這個女兒教養得十分用心,所圖也必然不會小,只要他們用心做事,所圖不小,我也會盡量滿足——”
所圖不小…盡量滿足…
池棠已經不能自控地往某方面想了。
“但她不該想著利用你!”池長庭語氣一冷。
池棠聽得一個激靈,忙不迭拋開腦中雜念,道:“沈姑娘不是這樣的人,前世…她、她一直對我很好!”
前世爹爹遇難,她也沒什么好處給沈家了,沈家依舊惦記著她。
沈知春多好的一個姑娘,她不能把人往那方面想!
池長庭聽了卻不以為然:“你有爹爹在,何需一個外人對你好?”
可是你不在啊…
池棠哽住喉嚨,說不出口。
“你來往的應該是陸家、朱家這樣門當戶對的人家,爹爹不用你去攀附別人,你也不用理會別人的攀附!”池長庭說得斬釘截鐵,“沈姑娘那邊,我會派人去提點一番的!”
池棠張了張口,終究是低下頭,啞口無言。
回到家里,池棠一直蔫蔫的。
她覺得對不住沈知春。
人家只是請她喝了一盞茶,就要被爹爹派人警告,人生也太艱難了…
池棠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要是不想聽,我就先回去了!”邊上傳來冷冰冰的一聲。
池棠猛然回神,忙不迭起身拉住她:“想聽!想聽!”
顏殊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姑娘于算學上悟性很好,一點就通,大約是不用學了。”
她說話一直這個調調,池棠也拿不準她有沒有生氣,但她知道顏殊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便巴巴地拉著她,軟軟道:“顏姐姐,我今天是有點心事,不如我們少上一次課,來說說話吧?”
顏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說什么?”
池棠笑嘻嘻拉著她坐回去,又是倒茶,又是上點心,十分殷勤。
顏殊勉強吃了一口茶,便抬起頭看著她,靜靜等她開口。
池棠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捧著臉怔怔地看了顏殊一會兒,突然嘆道:“顏姐姐,我真是羨慕你…”
顏殊莫名其妙:“羨慕我什么?”
池小姑娘繼續嘆道:“羨慕你可以幫顏先生做很多事。”
顏殊點了點頭,這是沒錯,她在顏松筠身邊做的事相當于一名副手了。
“我爹爹就不一樣了——”池小姑娘滿臉惆悵,“他什么也不讓我做,什么也不想我知道,就只要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吃好玩好,什么都不許我操心——”
“姑娘你是在炫耀嗎?”坐在門口的婢女冬芒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