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閔華閣已燒得面目全非,火燒了一夜,已經熄了,燒榻的閣樓冒著白煙,整個相府所在的長街上都能聞見煙味和梨花木燃燒后淡淡的檀香。
昨夜的火勢那般大,長街附近的人家今早全都閉門不出,相府里亦是氣氛壓抑無人出聲。
暮青領著月殺進了半塌的閣樓,月殺挪開幾根大梁,瞧見一具焦黑的尸體躺在地上。二樓已被燒塌,焦尸頭南腳北,兩手拳縮,從身量上看,比元謙瘦小些。
“這、這不是謙兒!”
東廂的門開著,元敏坐在闊椅里用茶,華郡主隨侍在后,元廣本也在屋里,卻不知何時到了閣樓門口,他的嗓音有些啞,聽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暮青蹲在尸體前,身未起,頭未回,只道:“無論生前燒死還是死后焚尸,肌肉都會因高溫作用而縮短,四肢屈曲,看起來比生前的身量瘦小很正常。此人是不是元謙,僅憑身量還不能斷言。”
暮青袖口一垂,一把解剖刀滑入掌心,不跟任何人請示便一刀剖開了死者的咽喉!
門口傳來房門倒塌的聲音,元廣扶上門框時,燒松了的房門哐當倒下,險些砸到元廣。
“相爺!”華郡主的心一提,疾步從東廂里出來,“還不把相爺拉開!”
小廝嚇得魂兒都沒了,慌忙從命,搬門框的搬門框,扶人的扶人,正亂著,一片狼藉的閣樓里傳來了暮青的聲音。
“尸體的口鼻、咽喉、氣管里皆有煙灰和炭末附著,說明火起之時尚有氣息,確實是被燒死的。”
門口一靜!
暮青掰了掰尸體的嘴,看了看牙齒,“死者的牙尖都已磨平,有的磨耗嚴重,牙質點已經暴露,年齡在三四十歲之間。”
尸體的頭臉已被燒黑,嘴唇翻張,牙齒外露,面目猙獰。暮青蹲在尸體前,忽然便沉默了。
元廣由華郡主扶著,試探著問:“是…謙兒?”
“我倒希望死的是他。”暮青冷笑一聲,“元謙在相府里位同嫡子,又常年扮演著體弱之人,他的吃食必是精細的,少有粗糙堅硬的,他的牙齒應該比同齡人的磨損程度小,他的牙齒要磨到這種程度,怎么也得四十歲!”
元廣忽的捏緊華郡主的手,華郡主吃痛,見他眼底隱有希冀之色,心中頓生怒意,問暮青道:“都督之意是,此人不是謙兒?”
“很有可能不是,但不排除他天生牙齒發育和鈣化不好的情況。未免誤判,我需要看驗骨骼的年齡。”
“如何驗?”
“大鍋,燒水!”
門口又一靜!
元廣的手微微發抖,小廝和護院們吸了口氣,目露驚駭之色。
暮青冷著臉走出閣樓,不待元家人同意便直接吩咐月殺,“搬尸!去灶房!”
灶房就在西暖閣旁,里面有兩口大鍋,暮青一同生上了火。
一具尸體,用兩口鍋,見者皆有不妙的預感。
月殺去西廂里扯了半幅帳簾下來,到半塌的閣樓里將焦尸兜了出來放到灶房門口,暮青蹲在門口將死者的頭顱切了下來,又將尸體攔腰剖成了兩半。
死者的頭臉和手腳被燒得嚴重些,軀干部分只燒了個半熟,剖開之后,肚腸噗地涌出來,侍衛、太監、護院、小廝,見此景者無不胃中翻涌,奈何院中皆是貴人,無人敢吐,只能強忍。
元廣腳下虛浮扶額欲倒,卻不是為這慘象,而是…他還不知此人是不是謙兒。
華郡主面白如紙,目光卻半分不移,盯著那焦尸,她仿佛看見關山大漠,銀甲戰袍,英雄險死。那是她的愛子,她一生的驕傲所在,誰要殺他,她便殺誰!不管眼前焦尸是不是元謙,她都要親眼看看,親耳聽聽!
元敏端坐在東廂里,喝茶靜待,不見驚乍,喜怒難測。
貴人們都不進屋不關門,宮人和下人們只好在院中強忍著,等到灶房里的水燒好了,暮青半具尸骨和頭顱分開放入了鍋中,而上半具尸體卻用布蓋住了,瞧那樣子竟是無用。
此人少說有而立之年,恥骨最有驗看年齡的價值,用其他骨骼鑒定年齡都有五年以上的誤差,因此暮青只需要煮半具尸骨,她煮頭顱則另有用處。
從灶房里出來,暮青不愿浪費煮骨的時間,于是掃了眼院中,問道:“昨晚是誰先發現起火的?”
“回都督,先發現起火的是府里的護院統領,只是他昨夜被謙公子打成了重傷,至今未醒。都督若有話問,不妨問問其他的護院,都是一同守著南院的,火起之時統領一喊,護院們就都瞧見了,前后也沒差多少時辰。”管家陶伯回完話便就近喚來兩個護院。
那兩個護院低著頭,見活閻王似的,未說話,額上先冒層汗來。
暮青問:“火起之時的情形,細細說來。”
兩人低著頭,你看我我看你,陶伯惱怒地踢了近處一人一腳,那人噗通一聲跪下,這才惶然回道:“昨夜統領先瞧見了閣樓起火,他一喊走水,小的們就趕忙沖進了院子,見火是從門后燒起來的,門從外頭鎖著,統領劈開了門鎖,卻發現里頭拴著,那時火已燒到了門,統領進不得,見二樓也透出了火光,便縱起身來想進窗將公子帶出來,沒想到被一掌打成了重傷!小的們將統領抬出院子時,火勢已大了起來,待水提來,潑滅了門上的火撞開了門,里頭的火勢已大,容不得人進了。”
暮青聽后目光冷了些,“火從樓下燒起來的?”
“正是!小的不敢扯謊,護院們都看見了。”那人碰了碰旁邊人的鞋子,那旁邊的護院也點了點頭。
暮青掃了眼院子里,見護院和小廝們見是這般神色,便道:“這就奇怪了,人是死在樓下的。”
護院們一愣,沒聽出哪里奇怪來。
暮青道:“一個自焚之人,先點火燒了樓下,再走到樓上點火,然后再回到樓下等死,有這樣的道理?”
閣樓上下都已起了火,既然目的是自焚,何不在樓上等死就好,何必再跑下去呢?或許世上有這種多此一舉的人,但元謙絕不是這種人。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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