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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盡人事,聽天命(2)

  “至于天下人,不妨也等著。看朕棄此半壁江山,此生是否便難成明主,看她日后留于青史之名是紅顏禍水還是三尺青天!”一道城門隔了巍巍宮闕,卻隔不住浩浩帝音。

  這日傍晚,永壽宮塌,盛京城亂,男子一襲殘衣坐在馬上,于兩軍陣前立言,要天下謹記——以帝之名。

  “此言未免過早,能出盛京再說不遲!”帝音未滅,一道鴻音即生,攜大風怒雷而至!

  漫天紅霞僅余一線,殺機自城內而來,刺破晚霞,驚了御馬。

  步惜歡輕撫馬鬃,李朝榮策馬而出揚劍護駕,清風劍剛挑出便迎面撞上貫來的大風,那箭風霸道至極,渾具煞破云霄之力,李朝榮驚得面色一變!

  元修今日在內城門外和皇宮密殿中兩度負傷,竟還有這等開弓之力!

  李朝榮心驚之時,箭風已逼彎了劍尖,擦劃出一溜兒細碎的星火,直逼步惜歡!李朝榮回頭時,見步惜歡的眉心被照亮,似皓月映入明潭,剎那間被星火驚破!

  “陛下當心!”李朝榮縱身而起,反仰折回之時,忽覺劍氣生異!

  劍在他手中,劍氣竟離劍而去,徐徐一蕩!這一蕩,星火激散,乘劍風直上,入萬里星河,于凜然殺機里絢爛一綻,惑人心神。李朝榮心神一失,內力即亂,凌空落下之后提劍仰頭,正見箭矢射入漫天星光里,剎那間連聲崩斷,錚音不絕,隨劍氣余力凌空迫向城門。

  一線紅霞氣吞城樓,千軍萬馬皆不可見,唯見大風連卷殘霞,撞上清風劍氣,殘箭上泛起層妖紅,兩道內力絞殺的瞬間,星火殘箭皆化作殘灰齏粉,風摧而落,寂滅無聲。

  城門內外久無人聲,步惜歡依舊輕撫著馬鬃,李朝榮回頭,驚色難消。

  方才借清風劍氣之人應是圣上無疑,劍氣無識,星火無念,隨心而御,非臻化境不能為之,圣上之功果真大成了!

  “朕非但要走,還要帶身后的百姓一同出城,愛卿不妨攔攔看。”步惜歡懶洋洋地抬了抬手,一名將領立即策馬而去。

  御林軍后方,百姓趕著牛馬車,車子里外坐滿了人,有背著行囊的,有抱著孩童的,拖家帶口,大多數人仰頭望著被大火燒紅了的天,神色彷徨不安。

  好端端的忽然要背井離鄉,如同流民般遠遷他鄉,誰都不愿不舍,奈何亂世將至,不走難活。

  但因走得突然,百姓收拾行囊攜家帶口頗費了些時辰,圣駕及御林軍一直在等,外城的城門已被御林軍所占,只待百姓到齊,一同出城。但此時仍有百姓未到,元修卻已率親衛軍追至,多等一刻便多一分變數,步惜歡命人到后面點齊兵馬,先將到了的百姓送往城門口等待。

  車馬流水般緩緩退去,步惜歡望向元修,面上不見波瀾,卻先發制人道:“朕已派人將恒王接出,其余人于朕來說生死無關,但華老將軍于愛卿來說,只怕并非無關之人。”

  說話間,御林軍中綁出一人來,正是元修的外祖父。

  天色漸暗,城火未滅,黑煙漫過城樓,似狼煙起,冷風如刀。

  兩軍嚴待,天下間最負盛名的兩個男子隔著城門對望,狼煙嗆煞喉腸,人聲寂滅,殺意透骨。

  半晌,城門那邊傳來元修的聲音,平靜,卻森涼,如冰封的靜湖下藏著的寒刀。

  “退!”

  這時,城西。

  幾道人影趁著夜色摸進了一條深巷,風穿過弄堂送來淡淡的血腥氣,血影腳步一頓,隨即縱身竄上一棵老樹,躍下來后一身殺氣。

  “家里漫水了?”綠蘿用江湖黑話問。

  “元修果然骨子里流著的是元家的血!都督帶他走咱家窖子,他沒救成人,回頭倒把咱們家給端了!”血影啐罵道,他們喬裝出府,一路上到處都是官家府里的馬車,他們混在丫鬟小廝的人堆里摸到了城西,這一路腳程雖慢了些,倒挺順利,哪成想都到了家門口了,竟又生出變數來!

  “密道通往何處?”姚蕙青問。

  血影聽出她問得急,便如實道:“外城觀音廟。”

  “那糟了,圣上有險!”姚蕙青憂心忡忡地道,“將士們的家眷出城需些時辰,我等也未到,圣駕此時必定還沒走。侯爺舉兵清剿此地,所圖何事?若僅是泄憤倒也罷了,若不是…這會兒只怕已有兵馬從密道往觀音廟去了!侯爺若率兵守住內城的城門,圣上恐有被圍之險!”

  姚蕙青仰頭望了望天,重重深巷遮了遠方的城門,卻遮不住那被火燒紅的天。舊巷幽深,不見燈火,唯見天那邊一彎冷月悄升,這光景讓人恍惚憶起進侯府的那夜,猶記得那夜路雖幽長,幸有皓月當空,而今冷月似鉤,已蒙血色。

  她與那人雖僅有一面之緣,但依舊記得那夜一盞明燭映亮西窗,當日披甲還朝英武無雙的男兒倚在榻上,病顏惹人嘆,沉郁寄眉間。一瞥之緣,她已看得出他心志必堅,其情必絕。

  為明志而不懼自戕之人,性情中多帶有幾分決絕,正應了那句“世間重情之人多是絕情人”之言。

  那人志在報國時可不懼自戕,志在復仇時想來也不懼弒君…

  風過深巷,低嗚不止,悠長如嘆息。

  一聲拳音傳來,打斷了姚蕙青的思緒,血影收回砸到墻上的拳頭,忍下了去城外報信的念頭。他一走,這些婦孺就只能靠綠蘿一人保護,綠蘿必以蕭芳為先,其余人難以自保。再者,報信也沒用,御林軍人少,把守城門和護衛百姓分出了不少兵力,主子即便得知有險,可調之兵也不多,即便以神甲軍與西北軍周旋,可偷襲后方的禁衛軍如若改殺御林軍的家眷,大軍必亂!

  嘖!要出城還真不易!

  “那密道可還有其他出口?”姚蕙青問。

  “有!”

  “幾處?都通往何方?”女子的目光明靜如湖,風欲動,而湖波不生,“我有一策,雖無把握,但可一試!”

  一盞茶的時辰后,榮記古董鋪里,楊氏帶著崔靈崔秀兩個小丫頭在門外望風,屋里透出的燭光照見門階上未干的血,滿院尸體盡在眼底,兩個小丫頭緊緊地抓著楊氏的衣袖,一聲不出。

  屋里,殘桌上鋪開了一張沁著血色的黃紙,紙上墨跡未干,畫著一條密道圖。圖畫粗簡,只能看出密道出入口及岔路所通之處。血影扎在女子堆里,把密道圖推給了姚蕙青,道:“院子里的尸體已涼,底下的兵馬恐已走了半程了,我們得快!”

  密道口開著,他剛剛察看過了,里面果然進了人,但不知有多少,門前的血還沒干,但尸體已經涼了,底下的人腳程若快,少說走了半程了。

  “那得看駱小爺的了。”姚蕙青抬眼道,“速去傳信,讓人執都督府的腰牌到盛遠鏢局,請萬鏢頭帶鏢師分三路救駕!這里有兩處岔口,正居密道中段,鏢師可分兩路從中而入,以聲響將禁衛引來,拖延禁衛出觀音廟的時辰!密道幽窄,兵刃相拼難以施展,必不會有大傷亡,禁衛軍有無需多久便會看穿鏢師的目的,他們有軍令在身,不敢久戰,定會速退,因此還請剩下那一路鏢師速到觀音廟埋伏,敵多我寡,無需死拼,密道口狹窄,進出受限,因此若以迷藥攻之,則可以奇招制敵!”

  一計獻罷,眾人皆目露贊意。

  姚蕙青曾救過暮青,但那夜的泰然自若并未給血影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直到此刻他才認真地看了眼姚蕙青,心中對暮青那句軍師的評價有些信服了。

  盛遠鏢局!他怎么就沒想到?

  盛遠鏢局乃江北第一鏢局,鏢師皆是江湖人士,人數眾多,且武藝高強,他們若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虧姚蕙青連盛遠鏢局里有那好使的迷藥的事都記得,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是不是都聚到都督府了?

  都督對盛遠鏢局的二當家有再造之恩,想來他們不會拒絕——當然,也由不得他們拒絕。

  血影眼底掠過狠辣之意,聽姚蕙青又開了口。

  “待駱小爺傳信回來,我等便進密道。觀音廟離城門最近,我們最好能從觀音廟出去,若走其他岔口,趕往城門的時辰里恐生變數,為防拖累圣駕,我們最好能從觀音廟出去,因此那邊的戰事不可拖得太久。密道里不知進了多少禁衛軍,但能預見的是藥攻難制眾敵,禁衛軍如若退避,定與緊隨其后的兩路鏢師再戰于密道中,一時半會兒恐怕難有勝負,出口一旦被堵住,我們是出不去的。因此,駱小爺還需再傳一信,稟知圣上,望能出兵入觀音廟,與鏢師兩面夾擊,此戰可勝!這時辰里隨軍南下的百姓應該也到了,我等一出觀音廟,圣駕便可出城了。”qδЙεω.oΜ

  姚蕙青說罷,將密道圖收起,湊近燭火引燃。圣上雖然要棄城而去,但盛京城里的人不可能都撤走,總會留些人下來用做密探以圖日后,因此駱成應當能將信兒傳出去。

  事不宜遲,計策一定,血影即刻便出了房門,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夜色中。

  楊氏帶著兩個女兒退進屋里,綠蘿到門邊把守,眾人暫等。

  “你讀過兵書?”等待的時辰里,蕭芳問道。

  姚蕙青笑了笑,“淺計罷了,我哪知兵策。”

  她爹雖是武官,可兵書皆在書房里,她一介庶女哪里能讀得到兵書?只不過是困于閨閣,終日無事,心思比旁人細些,思慮得周全些罷了。

  “女子若真能出仕為官,天底下的謀士恐怕多不及你。”蕭芳面色依舊冷淡,卻難掩欣賞之意。她也是將門之后,從未讀過兵書,便沒有姚蕙青這般聰慧,同是多思之人,她心中的多是憂思,今日一較,倒是落了下乘。

  屋里再無人說話,血影來去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回來便道:“走!進密道!”

  眾人忙出了屋,往后院庫房去了,姚蕙青走在后頭,抬頭望了眼天色,心莫名有些慌。

  變數她應該都思量到了,望能順利吧…

  人事已盡,剩下的,只能是聽天命了。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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