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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要從軍(1)

  暮青皺了皺眉,不知步惜歡為何縱容這些太監如此胡來。

  步惜歡融在軟墊里,暮青轉頭望去時,他正閉目養神,仿佛未聽見外頭之言,一線晨光透過簾子落在男子眉宇間,落了涼意。

  一會兒,小廝回來,馬車緩緩動了起來。暮青挑著簾子未落下來,她總覺得那西北腔聽著有些耳熟,馬車緩緩從人群后行過,暮青借著人群的縫隙看進去,見衙門口一張長桌,一個漢子扶著桌子站著,一臉絡腮胡,本是平平無奇的粗人相貌,那身軍袍卻襯得人英武霸氣,只往那兒站著,便似叫人看見西北的烈風,殺人的寒刀。

  暮青一怔,是他?

  春秋賭坊里被她贏了三千兩銀子的那漢子!

  怪不得當時覺得他坐姿頗似軍人,原來真是西北軍將領!

  她目光微動,待馬車行過衙門口便放了簾子,轉頭回來時已面色如常,瞧不出異樣。

  步惜歡仍在閉目養神,一路都未再開口。暮青也非多話之人,馬車里氣氛沉寂了下來,直到進了宮。

  入宮還是走昨夜出宮時的路,清早瞧得清楚些,暮青這才看見那道小門外站著兩排侍衛,侍衛見到馬車攔都沒攔,暮青便知這些人定是步惜歡的人了。她昨夜還想著日后可試試從此處出宮,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不過還好,她還有辦法。

  馬車進了小門就停了,下車來便見深長的宮巷,夜里沉寂的宮殿依舊靜得不聞人聲,青天白日都顯出幾分死氣。暮青隨著步惜歡拐過宮巷便進了殿門,晨風拂過宮墻,吹在人臉上有些微暖,本該進殿去,暮青的腳步卻忽然一停!

  步惜歡走在前頭,聽見身后腳步聲停了,不由回身,見暮青立在破舊的殿門外,眉頭緊皺。

  “怎么?”步惜歡走回去,“可是昨夜沒睡好,身子不適?”

  暮青未答,皺眉掃了眼院子,半晌才抬頭,問:“你聞到了嗎?”

  步惜歡一怔,“嗯?”

  “這院子里…氣味不對!”暮青倏地回頭,順著風吹來的方向掃了眼院子。她受過專業訓練,嗅覺很靈敏,剛才她絕對沒有聞錯,這風里…有腐敗尸體的味道!

  這座舊殿院子里未長草,明顯平日有人打理,但殿內外依舊破敗,院子里青磚縫里生著青苔,四周未置小景,只院墻角落里種了棵老棗樹,樹后隱著口井,晨風吹過枝梢,若有似無的腐臭氣正是從那方向而來!

  暮青目光往那井上一落,“那里!”

  她快步過去,見那井上蓋著方石蓋,邊緣有一指粗的縫隙。她使力一推,石蓋緩緩推開一道口子,里面一陣腐臭氣撲面而來!身后忽然伸過一只手來,拉住了暮青的手腕,將她往后帶了帶,卻也制止了她再推開井蓋。

  但井蓋已推開了一道口子,晨陽斜斜照進去,照見一張白花花的人臉!

  那尸體整個被埋在土里,唯有臉部露了些出來,但臉已經沒了,上面遍布蠕動的蛆蟲,以一種恐怖的無聲的模樣訴說著慘死前的怨恨。

  “別看了。”步惜歡在暮青身后淡道。

  “不行!”暮青未回頭,盯著那尸身便道,“你需要查一查,我進宮那晚被你打入冷宮的齊美人可還在?”

  身后無聲,只有那只握著暮青的手力道微微一頓。

  “你看見土里露出的那方衣袖了嗎?跟我身上的衣袍質料一樣是緯錦!穿著這等華衣的人定是你宮中貴人,可人不見了,宮人總該來報你。你若不知那便只有一種可能,此人許是冷宮之人。可冷宮妃嬪按宮中例制,應該沒這么高的奉養吧?唯一可能的推測便是此人剛入冷宮!我入宮那晚是兩天前,你將一位齊美人打入了冷宮。”

  “這人只有臉暴露在外,死因尚不能推斷,但他的臉很不對勁!麗蠅喜歡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產卵,人死后,若面部暴露在外,鼻子、眼睛、耳朵跟嘴會成為絕佳的產卵地,蛆蟲會首先吃掉這些部位。但這張臉,各個部位看起來都被吃掉了,傷口也是麗蠅喜愛產卵的地方,這張臉很像是死前就被人毀了!”

  “另外,這井的高度不對!目測只有兩米,哪有這么淺的井?我可以下去將這尸體清理出來,找人翻翻下面的土,下面應該還有別的東西!”

  暮青自顧自說著,許久都未曾聽見后頭有人回應,她這才回頭,見步惜歡正望著她,見她望來,他無奈笑嘆,“你真是朕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

  暮青一怔,覺得他太鎮定了些,心中咯噔一聲,面色一變,“你…知道?”

  步惜歡一笑,沒有隱瞞,“人是朕令人滅的口。”

  暮青怔怔望著步惜歡,她知道,他沒有說謊。

  “齊成是元家安插在朕身邊的人。”步惜歡懶懶倚去一旁的棗樹下,晨陽透過樹梢落一片斑駁在男子肩頭,風華染了幽暗,“朕身邊,眼線總是去了又來,殺也殺不完。朕在這帝位上坐了多少年,身邊就熱鬧了多少年。”

  男子唇邊噙著的笑意有些嘲諷,樹下轉頭望向暮青,眸底幽暗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緒,“你可覺得朕狠毒?”

  “是。”暮青沉默了會兒,道。

  樹下,風過處,男子華袖舒卷,忽似震了震。

  卻聽暮青又道:“我不贊成殺人,那有違我所受的教育,但你所受的教育與我不同,所以我認為你狠毒不代表你有錯。你無需在意我的想法,我不喜歡將我的想法強加于人。我不贊成殺人,我自去做便可,不求別人也做得到。你即便做不到,我也不認為你有錯,只要這井里的埋著的不是無辜百姓,你便不會是暴君。”

  樹下,男子華袖風中舒卷依舊,卻似又有微震。

  道不同不相為謀,世人總如此。因道不同視對方為死敵的比比皆是,卻從未聽過有尊重別人的不同的。如此論調,朝中都未曾聽聞過。

  斑駁遮著男子的眉宇,那眸底的幽暗卻漸漸褪去,換一抹明亮,勝了晨光。

  暮青轉身往殿中走去,“我還以為宮中有案子要查,結果這么快就找到了兇手,這兇手看來是辦不了了,那就回宮吧,我的包子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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