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存在被解構再重塑的過程比預想的要順利,解侶棽發現自己并沒有產生任何預料之外的異變。
身體既沒有和甲板融合在一起,腦子里也沒有多出幾千萬個不同的念頭,可喜可賀。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關注艦隊方面的戰果,音樂家精心策劃的布局,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生路的。
取而代之的,她開始仔細思考起一個讓她十分困擾的可題——她怎么敢把唯一一次攻擊用在自己的艦隊上?!
就算自己派去破壞歐里庇得斯之淚的死士失手,音樂家也絕對不可能在清算結束前積累夠足夠的能量對著自家母星再來一發了。這是一個關于能量的可題。
難道龍隱界的底蘊比看起來更加深厚,她們有什么手段積攢并儲存下了再次開火的能量?
話說回來,如果一開始瞄準的就是神國艦隊,那音樂家多此一舉跑到神國母星上去畫個定位法陣又有什么意義啊?
等等…解侶棽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關鍵,十分不妙的關鍵。
就在統帥小姐對于曲蕓的布局似乎有所察覺卻又想不通一些關要的時候,龍隱界“域”中謝帕洛之塔前,搖頭晃腦哼著小調的高音譜號被一團錯亂糾雜,難以名狀的線條攔下。
說起來原本便是高維存在的域中難以被形象定義的事物有很多,比如遠處虛無縹緲的建筑“道”,比如眼前只是聲音沒有形體的謝帕德之塔。但一位玩家長得這么抽象曲蕓還真是第一次見。
說實話,她沒在外面見過這家伙的紋身徽章,現在對方成功勾起了她全部的好奇:
“諾查丹馬斯?居然找到了這里,說明你全都‘看到’了?”
曲蕓不認識諾查丹瑪斯的四維形態,但此時此刻能出現在此處的人除了這家伙應該不存在別的可能了。
那團糾雜的線團回應道:“我只看到我該看到的,對于那些規則里我不能知道的,我自然是不知道。”
諾查丹馬斯的回答像是禪機,但對話兩人皆是心知肚明。曲蕓瞞著所有人孤身至此正是為了發動來自解圍之神記載的最終底牌,她已經收集齊了這道禁術的全部條件。
1“一位魔法師自愿犧牲充當媒介”
是龍女姐姐自愿代替了曲蕓安排好的諾查丹馬斯選擇了自我犧牲。
2“五分之一個恒火單位的能源”
龍隱界確實沒有儲備能源的底牌,憑借環繞半顆太陽的荊虹號也絕不可能即時完成能源的收集,但對于這一點,曲蕓早有打算。
她的育成法與戰場詭術師事無巨細的謀劃不同,一直是讓一切擾動都圍繞一個最終的目的,關鍵時候一擊致命。而這一次,她的目的便在于此處。
3“施術者沒有對任何人有意明示暗示自己的意圖”
這便是諾查丹馬斯打機鋒想要暗示的了。曲蕓并沒有透露出任何東西,是他自己看出了一些。而且他對曲蕓將要做的事情之本質有著極深的理解,他可以確保自己的觀測不會對事情發展帶來任何變數。
4“施術者失去‘我’”
對于這一點曲蕓其實是沒有任何擔心的。她確信自己既不會死也不會因其它的方式而消亡,因為她判斷出這條規則是被動了手腳的。
點燃恒火,進階世界神的她從解圍之神上能夠看出,有什么比曾經的三神更高層的力量干涉了解圍之神的規則,對方的目的便是她本人。
而且這里的“失去”絕非字面意義上那種詭異驚悚的體現,而是具備某種值得她探究的神秘意義的。
同時所謂的“需要”應當是需要她辦什么事情,所以才會選擇用這種溫和的方式讓她自愿選擇。畢竟她原本就并非必須要參與進清算中來,而如果對方想要索取的太多,解圍之神所給出的手段也絕非她唯一的選擇。
其實曲蕓之所以愿意信任這個幕后幫助者的原因,主要還是他對解圍之神溫和又天衣無縫的干涉手段顯示出他與三神力量的密切關系。對于那三位留給她諸多遺產幫助她一路成長至今的逝者,曲蕓還是存在相當的好感的。
5“以可以與更高層次溝通的節點為媒介”
這便是曲蕓特意跑去瑪塔爾神國首都一趟所完成的布置了。就像解侶棽剛剛有所察覺的一樣,曲蕓留下的魔法大陣根本就不是什么歐里庇得斯之淚的定位系統。而是更加詭異,致命,讓人難以想象的災難。
6“借助神器的力量”
三大神器已經被曲蕓集齊兩件。與其說是冥冥中的宿命,她更傾向于有什么人和力量在引導著一切的發生。這種不著邊際的操盤無法瞞過她的眼睛,因為她本人就是育成法大師。
7“用成熟的魔導介質在受魔體表面刻畫魔法陣”
神國首都地下大圣堂的法陣遠超曲蕓如今能理解的極限。她是按照解圍之神上顯示的指示所描繪的。至于所用的介質…
曲蕓雖然無視人命,但絕非康斯妮那樣嗜殺取樂。花大力氣在后院埋了那么多人,為的便是培育出真正成熟的彼岸花與幽靈草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曲蕓魔爪下那些曾經從小偷小摸到禍亂一方的“無辜”犧牲者,在某種意義上也變成了犧牲自我拯救世界的英雄。
當然,是在他們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既然你明白有些東西現在還不能知道,那你還跑過來找依子干嘛?不會是無聊到為了炫耀自己的洞察力特意過來一趟吧?說起來你這家伙擅自把自己的犧牲轉嫁到她身上,依子可還沒找你算賬呢。”
高音譜號說著甩了甩符尾,卻絲毫沒有像話里說的那樣動怒的意思。
“怎么會,”線團抽象地笑了笑:“我來一是為了讓你放心。畢竟我有所察覺的事情恐怕是瞞不過你的,不如坦誠告知免得節外生枝誤了你的計劃。
再有呢,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就我所知的部分,你的算盤恐怕瞞不過那位統帥的。”
高音譜號聞言開心地笑了,坦然道:“肯定瞞不過,但是根本不需要瞞過她。與依子一般,她從未掌握所有的實際操作的權限,只是作為一顆頭腦在行動。
有趣的事情就在這里了。人們明明知道自己選出的人比自己所做出的判斷更加理智有效,但是性命攸關時,卻就是沒有辦法冷靜地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呢。
不然你以為依子為什么從來不把自己的計劃向手下那些實權者和盤托出呢?無論但是他們表示怎樣的信任和理解,但事到臨頭時,總會有些家伙跳出來干些蠢事。
人這東西啊,從本能上就是沒有辦法輕信其它同類呢。越是智慧發達,復雜的個體,便越是如此。于是從育成法的視角,我看到瑪塔爾神國指揮系統的致命破綻。
對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幫我跟她們說一聲,上界見。”
曲蕓對于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這份自信源自于對于瑪塔爾神國高層中每位個體的詳細情報。
以她的立場,確實很難事無巨細地查明那些敵方高層個人所處的位置,家人關系,各自手下隱秘的力量這些非常現實的東西。但這些絕大多數情報員執著的重要線索對于曲蕓而言卻是可有可無的。
她需要知道的,只是所有高層之前面對種種事件時曾采取的措施手段,并從這些叛投者可以輕易查到的過往事實為那些家伙描繪一幅幅心理側寫。
結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樂觀。這個看似完美無瑕,權力分散均衡穩固的龐然大物,所暴露出的破綻遠比她所需要的多得多。
“不能啟動!”
剛剛脫離量子離散狀態的解侶棽正在自己的座駕里炸毛。這位一貫都像曲蕓一樣從容優雅的大姐姐破天荒地失態了。
剛一脫離戰場,她便得到了兩個令她目瞪口呆的重大情報。艦隊全滅的災難在這兩件事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其一,出于超出任何科技所能解釋的原因以及黑塔所展現的全部史料范疇,清算的腳步在艦隊全滅那一瞬開始瘋狂加速。
原本還有時間謀劃十天半個月的局勢,變成了不得不在一天內分出生死的地步。
如果此刻解侶棽沒有因為量子的不確定性飄蕩在自己都一時分析不出具體位于何方的太空中,她一定可以看到兩顆一模一樣的地球已經在肉眼可及的尺度上遙遙相望,并在以喪心病狂的加速度互相對沖的奇景。
而第二點,則是令她暴跳如雷卻又毫無辦法的更加瘋狂的現實。
清算的腳步在最后來了個突然沖刺,導致此時此刻,兩大宇宙的融合進程已經達到了神國母星上蟲洞發生器可以進行精確射擊的射程。
而那些口口聲聲將一切希望交給她的大人物們,此時居然通知她,他們已經決定動用最終手段,使用蟲洞發生器攻擊龍隱界的地球了。
不是“提議”,而是“通知”!
“讓神國驕傲的整只艦隊在你手中全軍覆沒,這種失態已經超出我們愿意為清算所付出,縱容你揮霍的底線了。
但你終究是我們自己選出來的統帥。姑且給你一個機會,說說你的理由。”控制面板上的二極管閃爍,傳出來毫無感情的冰冷金屬音色。
解侶棽強壓下不甘的怒意,用清晰的邏輯回應道:
“敢于把唯一的決勝機會用在對付我們的艦隊上,音樂家一定還有什么后手。我懷疑這和她預計到我們的行動有關,她所依仗的育成法之精髓,正是讓我們通過自己主動的行為自取滅亡!
剛剛我已經用自己的飛船完成了實驗,我最后的發明成功了!我事先安排在地球各處的裝置可以讓我們的母星避開清算融合的最后一瞬。勝利屬于龍隱界,但我至少可以保全我們的母星和大部分生靈不被融合!
相信我,不要冒險求勝,用更加穩妥的手段規避最壞的結果,我們都可以活下來!”
曲蕓有著從解圍之神上獲得的手段作為最終底牌,解侶棽自然也不可能無所作為。只是在發動最頂尖力量對云裳仙府發動刺殺式襲擊失敗后,她便十分理智地意識到了智略上自己絕非曲蕓的對手。
于是“永不失敗”的統帥小姐立即理智地調整了自己的戰略,從求勝轉為求生。對于這個方針她還是有充分的把握的,因為幾次交手讓她十分確信音樂家根本就沒有滅絕她們的意愿。
“這僅僅是出于你個人的主觀判斷,我認為不足以成為我們放任民眾生命被肆意掠奪的理由。”機械合成音以比她的邏輯更加理智的冰冷回應了解侶棽最后的激情:
“神民們,現在是特殊時期,我提議投票表決是否通過啟動蟲洞發生器的決議而非交由統帥一人決定。勝敗在此一舉,我們應該自己選擇是什么都不做等待敵人的計劃出現破綻,還是拼死一擊爭取來神國的明天!”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另外我懷疑統帥的言行表現出失敗主義傾向,這樣她以前的命令和安排就值得我們再次商榷和反思…”
“現在這不是進行這些提議的時候,等清算徹底塵埃落定后再提不遲…另外,我同意。”
一聲聲低沉卻刺耳的決議在解侶棽的耳機中響起,諷刺著他們曾將所有權利移交給她時的那種無助與怯懦。
她無力地靠在自己的駕駛席上,通過紋身徽章撥動了曲蕓留下的印記,暗自苦笑。
能在被自己手下部隊奇襲中還在精確的時機發動了攻擊,想必歐里庇得斯之淚上的炮手一定是音樂家最信任的人。
她已經料到了自己這邊剛剛的爭執,又怎么可能不在同樣的可題上事先做好準備呢?
終究是棋差一招。
四周的儀表突然瘋狂起來,標示著太空中某個方向正在發生著極其強烈得時空扭曲,解侶棽卻對結果毫無興趣。她只是漠然地對徽章呢喃:
“我接受你的邀請,叛投者的席位,請留給我一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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