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河澤不悅地看向站定在鳳無憂跟前口若懸河喋喋不休的追風,深怕自己這兩年來所作出的努力,會被能說會道的追風毀于一旦。
思及此,他倏然開口,再度將矛頭對準了君墨染,“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
君墨染余怒未消,一把揪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百里河澤,你別以為本王不知,兩年前那場大火,分明是你放的。”
“兩年前,鳳無憂性命垂危之際,我為了救她,踏著滿地的黑油,腳筋被徹底燒斷,雙腿也因此報廢。倘若,那場火真是我放的,我何須將自己折磨得這樣慘?”
百里河澤深吸了一口氣,繼而說道:“這兩年之中,我并不知你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多次修書告知你無憂在南羌修養無果后,自然肩負起了照顧她的職責。你未曾盡到為人夫的責任,還不允許我關心她了嗎?你趁我雙腿被廢之際百般刁難,我自無力反抗。你若能消氣,放過無憂,我受的苦也就值了。可你為何要向可憐又無辜的元寶下手?”
“兩年不見,你怎會變得如此陰狠?拿孩童抵擋傷害,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拿無辜的元寶泄憤,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百里河澤反唇相譏,他指著元寶腫得不成樣子的半邊臉頰,氣得渾身發顫。
正當氣氛膠著不下之際,玉卿塵在瑟瑟的攙扶下,神色倉皇地跑入了酒樓。
“君上,救命!”
瑟瑟尚未緩過勁兒,就將哭得梨花帶雨的玉卿塵推至了君墨染跟前,“君上,你可得為小姐做主。”
君墨染眉頭緊蹙,本不愿搭理咋咋呼呼的瑟瑟。
可再怎么樣,玉卿塵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總不能做得太過分。
沉吟片刻之后,他轉頭看向了啜泣不止的玉卿塵,“怎么回事?”
“咳咳——”
追風頭疼不已,瘋狂地朝著君墨染遞著眼色,示意他萬萬不要在鳳無憂面前關心其他女人。
然,君墨染根本弄不懂女兒家心中的彎彎繞繞,只覺追風這通暗示來得莫名其妙。
倒是鳳無憂,追風一出聲她就猜透了他的意圖。
但見君墨染并無半分收斂之意,她狹長的桃花眼中滿是落寞。
玉卿塵受寵若驚地看向君墨染,輕聲細語道:“卿塵沒事,勞煩君上掛心了。”
“沒事就好。”
君墨染懶得細問,隨口答道。
“君上有所不知,方才巫醫替小姐看診時,意圖用用熏香將小姐迷暈。小姐為躲避巫醫的侵害,不惜用簪子刺傷胳膊,以保持清醒。奴婢發現異常時,小姐已被打得遍體鱗傷…”
“瑟瑟,君上有要事亟需處理,你萬萬不要拿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惹君上煩心。”
玉卿塵拽著瑟瑟的胳膊,示意她莫要再往下說。
“玉姑娘放心,我等自會徹查此事,還姑娘一個公道。”
追風笑吟吟地說道,旋即同鐵手耳語了一陣,讓他先去解決坑害玉卿塵的巫醫。
鐵手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說著,“你自己怎么不去?我想留在這里保護王妃。”
追風卻道:“你以為我走得了?我這一走,百里河澤那狐貍精還指不定怎么挑撥離間王和王妃!”
百里河澤早已將追風所言盡收耳底,不過他并不在意旁人怎么說他。
為了徹底得到鳳無憂的心,他可以不計代價,不擇手段。
片刻之后,百里河澤徐徐轉過身,柔聲詢問著鳳無憂,“跟我回宮,可好?”
“抱歉,爺不想回。”
“孩子都有了,你難道還想著重投君墨染的懷抱?”百里河澤面上淺笑于須臾間凝涸,不依不撓地逼問著她。
“爺想做什么,與你有什么關系?”
“這是何苦呢?你和玉卿塵,沒法比的。她身子干凈,冰清玉潔,據傳還是君墨染的救命恩人。”
百里河澤將“冰清玉潔”四個字咬得極重,不遺余力地在鳳無憂心口扎著刀。
“你既這么喜歡玉卿塵,你去搶啊?用得著同我陰陽怪氣?”鳳無憂冷眼看向百里河澤,語氣不善地道。
百里河澤深知自己的這番話,再度戳中鳳無憂的痛處,不愿就此惹怒她給了君墨染可趁之機,旋即緩和了口氣,“我只是就事論事。你若不想聽,我不說就是。”
鳳無憂實在看不慣百里河澤自以為情深不壽的模樣。
她并不相信百里河澤所言,之所以未同他完全撕破臉,單單是因為找不到證據。
這會子,她見百里河澤再度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緊了緊懷中仍在嚶嚶啜泣的元寶,作勢往門口走去。
“慢著。”
百里河澤聲色驟冷,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背影,薄唇翕動,“無憂,你一直在懷疑元寶的身世,對么?敢不敢留下來滴血驗親?”
鳳無憂總感覺滴血認親不靠譜,不過,她著實有些好奇,百里河澤還想做什么。
百里河澤見鳳無憂止住了腳步,沉聲吩咐著楚七,“拿碗來。”
楚七微微頷首,旋即又在百里河澤耳邊輕問道:“需不需要清場?酒樓里人多眼雜…”
“不必。”
百里河澤未等楚七說完,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
鳳無憂憶起即墨止鳶在滴血驗親時曾將蠱蟲藏于水中以求蒙混過關,本打算自行取碗倒水,不料玉卿塵卻快了她一步。
“慢著。”
玉卿塵快步上前,耐著性子同鳳無憂解釋道:“南羌一帶擅蠱之人不計其數。卿塵聽聞,若是將極其細微的蠱蟲放入碗中,即可肆意控制滴血驗親的結果。”
瑟瑟見狀,極有眼力見兒地問掌柜的要了一個干凈的瓷碗,并命店小二倒滿了清水,這才親自端送至鳳無憂跟前。
玉卿塵納悶地掃了眼動作麻利的瑟瑟,小聲嘀咕道:“懶丫頭,今兒個怎么這么勤快?”
瑟瑟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奴婢才不愿讓小姐替人端茶送水,這些粗活,奴婢來就成。”
“是么?”
玉卿塵費解地掃了一眼滿面堆笑的瑟瑟,只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終是作罷。
鳳無憂深知玉卿塵癡戀君墨染,心底里多少有些膈應。
不過,玉卿塵的為人她還是清楚的。
許久之前,傅夜沉就同她說過,玉卿塵是滾滾紅塵里開出的一朵青蓮,心地善良,剛正不阿,出淤泥而不染。
故而,鳳無憂僅掃了面前兩只盛滿水的瓷碗時,她果斷選擇了瑟瑟端來的。
她隨手取出袖中銀針,挑破了指尖,使得鮮紅的鮮血滴入瓷碗之中。
而后,她又挑破了元寶細嫩的手指,輕哄著他,“乖元寶,別怕。再不會有下一次。”
元寶瞅著鳳無憂手中寸長的銀針,害怕地將腦袋埋入了她的懷中,小聲啜泣著,“娘親親,輕點兒。”
眾人紛紛屏息凝神,緊盯著清水中越靠越近的兩滴血。
鳳無憂緊張至極,她確實十分喜歡元寶。
但不論如何,元寶的身世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兒。
她甚至期盼著元寶并不是她的親生骨肉,如此一來,她和君墨染才有未來可言。
可讓她失望的是,她和元寶的血,幾乎在一瞬間就融在了一起。
百里河澤見狀,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不等鳳無憂反應過來,他亦跟著挑破了手指,將指尖血滴入清水之中。
不出意外的,百里河澤的血亦很快地同元寶的血融至一塊。
這一瞬,鳳無憂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君墨染面上雖未表現出來,心底里終究是有些失望的。
百里河澤將君墨染的落寞盡收眼底,得意地揚了揚眉,轉而同鳳無憂說道:“你若是不愿跟我回宮,我也不會逼你,但元寶必須跟我回去。你知道的,我這輩子再不可能有其他的女人,元寶將會是南羌唯一的儲君人選。所以,不論如何,我都要將元寶帶回去。”
“不可能。”
鳳無憂斬釘截鐵地道。
她總感覺元寶十分懼怕百里河澤。
正是因為如此,她更不能讓百里河澤帶走元寶。
“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無儲君。今日,我必須帶元寶回去,不然南羌社稷岌岌可危矣。”
百里河澤話落,烏泱泱的御林軍便涌入了就樓之中,頃刻之間,就將鳳無憂包圍其中。
鳳無憂微微瞇起狹長的桃花眼,檀口輕啟,“不要命的,盡管上。”
君墨染擔憂鳳無憂的身體尚未復原,全然無視了御林軍的阻擋,徑自將她半拉半拽地拖出了酒樓。
楚七緊盯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急聲詢問著百里河澤,“帝君,現在該怎么辦?”
百里河澤老神在在地:“不必追了。”
“可...”
楚七深知百里河澤對鳳無憂的心意,委實想不通百里河澤為何會突然選擇放棄。
他不知道的是,百里河澤早已將一切算得明明白白。
鳳無憂應當已經相信了元寶實乃他的親生骨肉。
如此一來,短時間內,她定無顏面對君墨染。
再者,君墨染向來不解女兒家的心事。若是鳳無憂一直不讓碰,久而久之,興許就對她失去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