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白隨手抹去脖頸間的斑駁血漬,并不氣惱。
他意識到鳳無憂對他的抵觸情緒頗深,稍有收斂,不再對她動手動腳。
鳳無憂一想起云非白驟然貼近的唇,心中滿是嫌惡。
她用力地擦拭著她的臉頰,仿若要揭下自己一層皮一般,力道極重。
云非白見狀,強硬地按下她的雙手,怒聲道,“做什么?你以為這么不遺余力地傷害自己,本宮就會心軟?”
“爺從沒這么想過。爺只是覺得惡心。”
“鳳無憂,本宮勸你,別給臉不要臉。”
云非白怒意正盛,若是擱在以前,他定會將鳳無憂大卸八塊。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愈發舍不得傷害她。
即便,她將他扒光了懸掛在城門口,使得他一度成為全東臨的笑柄。
即便,她數度忤逆他的話,并全盤打亂他的計劃。
他依舊舍不得對她動手。
鳳無憂偏過頭,心中郁氣難紓。
她沒想到,自詡北璃第一恢弘的她,遇見云非白之后,竟頻頻遭他非禮。
這讓她十分不痛快。
鳳無憂腹誹著,改明兒個務必記得在臉上涂上一層糞土,讓他嘬糞嘬個痛快。
云非白知她動了火氣,無意惹她生氣,遂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能力不錯,三兩下功夫便掃清了東臨朝堂上的老鼠屎。”
“關你屁事。”
鳳無憂語氣不善地回嗆著他。
她總覺得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縱使他一直笑臉相迎,她依舊很想罵臟話。
最好能罵得他祖墳生煙!
云非白耐性耗盡,若不是看在她身體不舒服的份上,他定然不會這么輕易地放過她。
見她雙手一直緊捂著腹部,云非白試探性地問著,“可是因為月信的緣故?”
“關你屁事。”
鳳無憂懶得同他浪費口舌,不論他說什么,只管回懟便是。
“停轎!”
云非白終于忍無可忍,他一手攥著鳳無憂的衣襟,將她連拖帶拽地拎進驛館之中。
鳳無憂試圖以體內渾厚的內力擺脫云非白的桎梏,可云非白的功力顯然在她之上。
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她的勝率接近于無。
意識到自己并非是云非白的對手,鳳無憂只得穩住心神,免得因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動了胎氣。
彼時,君拂正優哉游哉地側臥在院中貴妃躺椅上。
她半瞇著眼眸,樂此不疲地教訓著杵在一旁忍氣吞聲的桃紅。
她見云非白歸來,乍然起身,趿拉著鞋履,扭動著楊柳細腰行至他跟前,滿臉諂媚令人無法直視。
“太子殿下,拂兒總算將您盼回來了。”
云非白掃了眼梨花帶雨的桃紅,冷斥著矯揉造作的君拂,“少在本宮面前逢場作戲。你若是敢對桃紅腹中胎兒下手,本宮必定扒去你一層皮。”
“冤枉。拂兒身懷六甲,行動多有不便,又豈會對桃紅下手?”
君拂脆聲解釋道,這才發覺云非白手中拎著的女子,竟是鳳無憂。
她眸光微閃,瞬間來了些興致,纏著云非白的胳膊,歪著腦袋瞅著面容黢冷的鳳無憂,“太子殿下,這個女人你打算怎么處置?”
云非白不耐煩地甩開君拂,惡狠狠地警告著她,“不得動她。”
“太子殿下莫不是虜她回來充當個洗腳婢?依拂兒之見,就該讓她刷刷恭桶,好殺殺她的銳氣。”
君拂眉梢微挑,略為得意地看向鳳無憂,似是在向她宣戰。
啪——
云非白狠扇了君拂一巴掌,打得她雙耳轟鳴。
君拂原以為云非白打算折磨折磨鳳無憂,才將她帶回驛館之中。
不成想,云非白似乎十分維護鳳無憂。
“太子殿下恕罪。”
君拂規規矩矩地跪在云非白腳邊,大氣都不敢出。
鳳無憂搖了搖頭,只道是君拂作繭自縛。
想當初,君拂在攝政王府之時,那般自在得意!
而今,她卻只能仰仗云非白的鼻息而活。
愚昧,且可悲。
“君拂,本宮警告你,少在本宮面前亂晃。不然,總有一日,你會被本宮暴虐而亡。”
云非白完全沒想過給君拂留幾分情面,當著一院子的暗衛、婢女的面,尤為冷肅地斥責著君拂。
“拂兒曉得了。”
君拂兀自垂淚,心中縱有諸多不服,亦不敢宣泄一二,只得苦苦受著。
云非白極其厭惡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原想抬腳將君拂揣至一邊,又顧念著她腹中胎兒,終是收回了腳,轉而將鳳無憂帶至西院最里側的廂房之中。
砰——
云非白踹門而入,一手將鳳無憂甩至廂房內寬闊的浴池之中。
他冷眼看著在水中掙扎不止的鳳無憂,慢條斯理地捋起衣袖,沉聲道,“只要你乖乖交出北璃兵符,并且答應本宮同君墨染斷絕關系,本宮就撈你上來。”
鳳無憂嗆了數口池水,肺部仿若要炸裂一般,難受得說不出話。
云非白瞅著鳳無憂這般光景,心口處隱隱作痛。
不過,他終究是做不來憐香惜玉那一套。
女人在他的眼中,僅僅只是泄欲及傳宗接代的工具。
鳳無憂也不例外。
“本宮給你一天時間,若是想明白了,朝門外喊一聲便是。”
云非白不愿在屋中多做停留,他深怕多看她一眼,堅如磐石的心就會軟得一塌糊涂。
“格老子的,怎么所有人都知道爺懼水!”
鳳無憂緊靠在浴池壁沿上,深怕一個不小心,一頭栽入水中。
云非白陰惻惻說道,“期限一到,你若還是不肯松口,就別怪本宮不知憐香惜玉。”
他前腳剛走出廂房,鳳無憂便卯足了勁兒,欲趁勢爬上浴池。
豈料,浴池上突然罩下一張由細密鐵絲編織而成的網。
若不是鳳無憂身手敏捷,猛地躥入水中,避開銹跡斑斑的鐵網,此刻的她,怕是要被鐵網上萌出的細鐵絲兒扎得千瘡百孔。
“云非白,你這個卑劣小人!”
“啊——汝母俾也!”
“改日,你若是落到爺手中,爺非將你削成人干。”
鳳無憂一邊逞著口舌之快,一邊緊攥著自上而下將浴池蓋得嚴絲密縫的鐵網,以免落入水中,溺斃嗝屁。
所幸,浴池中的水位并不算高,滿打滿算,也才沒過鳳無憂胸口。
鳳無憂漸漸克服了心中恐懼,氣沉丹田,引體內渾厚內力至手掌中,欲徒手掰開質地雖不算堅硬但極有張力的弧面鐵網。
咣當——
折騰了近一刻鐘的功夫,鳳無憂終于撕開一大道口子。
此時,她已累得氣喘吁吁。
“呵!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君拂姿態嫻雅地端坐在浴池前,她翹著二郎腿,一邊為自己描涂著丹蔻,一邊冷嘲熱諷地奚落著鳳無憂。
鳳無憂懶得搭理君拂,她雙眸微閉,背靠著冰涼徹骨的池壁,屏息凝神。
君拂見不得鳳無憂這副高傲的模樣,狠淬了數口,惡狠狠地咒罵著她,“恬不知恥的小蹄子!先是臭不要臉地勾走了王兄的魂,現在又對云秦太子投懷送抱。你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
“爺勾走的豈止是你王兄的魂?他的身,他的心,他的一切全部屬于爺。至于云非白,誰愛要誰要,爺不稀罕。”
鳳無憂不遺余力地踩著君拂的痛處,反唇相譏。
“你去死!”
君拂氣得面色發紅,眼球暴突,原本姣好的面容顯出幾分猙獰。
鳳無憂莞爾淺笑,即便身處于她最懼怕的水域之中,她依舊強作鎮定,盡量不讓君拂看出她面上的懼色。
“你以為,沒了爺的牽絆,你王兄就能看上你?醒醒吧。你和你王兄之間,不單單是隔著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鹽可甜的爺,還隔著兩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你沒出現之前,王兄對我關愛有加。要不是因為你,我怎么可能負氣出走?倘若那天深夜,我并未出走,又豈會落得這步田地!”
君拂心有不甘,她蹲伏下身子,雙手緊握著凳腳,魔怔般朝著浴池上的鐵網砸去。
她恨不得將鳳無憂沉溺于浴池之中。
在她看來,她所有的不幸,全是鳳無憂一手造成。
君拂早就受夠了在云非白面前毫無尊嚴地伏低做小。
要知道,遇見云非白之前,她可從未受過這么多委屈。
鳳無憂瞅著君拂暴力砸網的猙獰模樣,忍不住為她拍手叫好。
她剛好乏了,渾身不得勁兒。
君拂若真能砸出個窟窿,倒是能替她省去不少事兒。
“鳳無憂,你笑什么?”
君拂砸了半天鐵網,肆意宣泄著心中不滿,直到累得大汗淋漓,才發覺鳳無憂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鳳無憂笑眼彎彎,出言調侃著她,“你是君墨染安插在云非白身邊的臥底么?這么賣力地砸著鐵網,是怕爺呼吸不暢悶死在水中?”
“你無恥!”
君拂扔去手中矮凳,憋了一肚子火無從發泄,杵在浴池邊上氣得直跺腳。
正當此時,廂房窗慵上突然閃現過一道清麗的人影。
君拂揉了揉眼,死死地盯著窗慵上的人影,怯生生問道,“誰?”
“蠢貨。殺雞焉用牛刀?和將死之人呈什么口舌之快?
北堂璃音推開窗慵,熟稔地爬窗而入。
她輕蔑地掃了眼頭戴帷帽,一派天真的君拂,全然未將她放在眼里。
君拂看著用墨發遮去大半邊臉的北堂璃音,仰面大笑,“落水的鳳凰不如雞。北堂璃音,你瞅瞅自個兒現在的模樣!想來,除了縉王那好色之徒,再無男人肯要你吧?”
“永遠分不清輕重緩急的蠢貨!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本可以對本宮評頭論足?”
北堂璃音不悅地翻著白眼,一字一頓,“拔了毛的野雉,自不量力。”
鳳無憂冷眼看著對罵不休的兩人,樂得清閑。
她趁勢撐開之前被她撕開的一大道口子,正欲鉆出鐵網之際,卻被眼尖的北堂璃音逮個正著。
“鳳無憂,這回你插翅難逃!”
北堂璃音深怕鳳無憂掙脫了鐵網的桎梏,飛身上前,雙膝硬磕在鐵網之上,利落地掏出袖中瓷瓶,朝著浴池中投放劇毒。
君拂這才反應過來,她頗為興奮地蹲伏在北堂璃音身側,緩聲問道,“這是何毒?致命否?”
“自然。”
北堂璃音勾唇邪笑,“鳳無憂,你搶走了本宮的一切,今兒個本宮便連本帶利地討要回來!”
鳳無憂看向于水面上彌散開來的粉末,心下暗嘆不妙。
以北堂璃音的性格,定會不假思索地在池水中投放最為致命的劇毒,毀她的容,焚她的身,讓她在煎熬中痛苦死去。
思及此,鳳無憂只得放手一搏,凝周身內力于雙掌之中,欲徒手撕開鐵網。
然,北堂璃音眼疾手快,隨手扔去手中空瓶之后,又從袖中掏出尚未開封的瓷瓶,盡數往鳳無憂緊緊勾在鐵網上的纖纖玉手灑去。
鳳無憂下意識地縮回手,為避開水面上急劇擴散的淺黃色粉末,不得已之下,只得屏住呼吸,潛入池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