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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重新踏上了佛蘭德球場的草皮。雖然我才離開了不到一個賽季,但對我來說卻好像已經離家萬里了一樣…我踩上去的第一步,腳底那熟悉的觸感就在不斷提醒我——這是佛蘭德,這是我曾經奔跑過六年的球場草皮…啊,老實說,我自己都驚訝,我竟然還能記得佛蘭德草皮的味道…或許這就是家的味道吧。”
面對天空電視臺的攝像機,身穿北倫敦流浪者外套的肖恩·巴內特面帶微笑,侃侃而談。
“感謝你接受我們的采訪,肖恩。”美女記者在拍攝結束之后,與他握手致謝。
“不客氣,我隨時愿意接受你的采訪。”肖恩·巴內特對美女記者眨著眼睛,這才告別攝制組,低頭鉆進球員甬道。
拐過一個彎之后,他就看到了靠墻站著的皮特·威廉姆斯。
“嗨,小皮特。”他抬手笑著和對方打招呼。
但威廉姆斯并沒有回禮,而是盯著他說:“我覺得你做得不對,肖恩。”
“啊?”
“到現在,利茲城的球迷們還在為你當初被俱樂部賣掉而打抱不平。你卻從沒有告訴他們,你遠沒有他們所以為的那樣熱愛這家俱樂部和這支球隊。而且直到現在你都還在媒體面前說著那些虛偽的話,來繼續利用單純無知的球迷,打造你完美無缺的受難者形象。”
“你這么說可真是讓我傷心,小皮特。”肖恩·巴內特微笑著聳肩攤手,“我原以為你能夠理解我,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不,我和你不一樣,肖恩。”皮特·威廉姆斯非常嚴肅地糾正他。
“喲,當初是誰給我說,以后也要去豪門球隊,要離開利茲城?”巴內特歪頭打量著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愣了一下。
見對方沉默下來,巴內特戲謔道:“所以你又有什么資格指責我呢,小皮特?如果這個賽季利茲城降級,難道你還要跟著她一起跌回英冠嗎?”
“我已經和俱樂部說過了,如果降級,我會再留下來一個賽季,幫助球隊重回英超…”
“對對對,就是這個,對外說一些漂亮好聽的話,你和我有什么區別,小皮特?那為什么你說我是虛偽,你就不虛偽呢?”巴內特笑盈盈地反問。
“因為我說的是真心話。”威廉姆斯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我說的也是真心話。”巴內特兩手一攤。
“不,你不是…”
“所以你又怎么讓人相信你是真的?”
威廉姆斯發現他竟然無法證明自己是真的想要留下來幫助利茲城重回英超,而不是像巴內特那樣說說而已。
除非…除非利茲城真的降級,他才能向巴內特證明。可他并不愿意利茲城真的降級。不是他不愿意去踢英冠,而是他不愿意他所熱愛的球隊降級。
他憤怒地盯著巴內特,一方面因為巴內特的虛偽,另外一方面也憤怒于自己的無能,竟然拿對方毫無辦法,還落入了對方的話術陷阱中。
“放輕松,小皮特。”巴內特微微一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所有人都這么說——‘我熱愛俱樂部’‘我對球隊的愛永遠不會變’‘我從小就是斯坦公園巡游者的球迷’‘我心中有一個小男孩告訴我,應該去特拉梅德’…他們在加盟儀式上親吻新球隊的隊徽,說著那些肉麻的話…無非是想要討好球迷而已,這有什么錯呢?為什么一定要去深究他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內心的真實想法?”
見威廉姆斯依然不知道該怎么說,巴內特繼續笑道:“這就是足球世界的運行規則,小皮特。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成熟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應該會理解我。但沒想到你竟然會這么幼稚…這就像是你們俱樂部在中國新年的時候搞的那些活動,讓你們穿著滑稽的服裝面對鏡頭,滑稽地說著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話…你難道就真的熱愛中國了?別逗了,小皮特,那只是你的俱樂部想要從中國人口袋里掏錢而已。”
威廉姆斯低著頭,他必須承認巴內特說得對,可他又不愿意承認,因為那樣一來就會顯得自己真是錯怪了巴內特。
但他是真的覺得巴內特那樣利用球迷對他的熱愛,把自己包裝成忍辱負重離開俱樂部的完美受害者,掩飾自己其實早就想要離開俱樂部的真實想法…是對球隊的背叛,對俱樂部的背叛,也是對球迷的背叛。
外面那么多球迷,他們打著“歡迎回家,肖恩”的旗號,他們是真的認為利茲城是肖恩·巴內特的家,可肖恩·巴內特并不這么認為。
這是不對的!
“還有那個滑稽的熊貓人偶。”肖恩·巴內特指著球場方向,“我可不記得在我效力利茲城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可笑的玩意兒。結果現在每個利茲城的主場比賽,你們都可以在場邊看到它。這是為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熊貓,中國。中國人有錢,中國人也喜歡熊貓,所以這只是俱樂部對中國人的諂媚討好而已。為了賺錢,俱樂部欺騙了中國人。還有你們的那個中國前鋒,當他舉著利茲城球衣向那些記者豎起大拇指的時候,你覺得他在心里就沒把利茲城當跳板嗎?他難道不也是在欺騙利茲城的球迷…”
在巴內特的長篇大論下,威廉姆斯只能緊咬嘴唇,攥著雙拳,無法回應。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回擊巴內特,聽上去他說的都對。
他只能在心里說:即使這是足球世界的規則,我也不同意。
但這話說出來更像是虛弱無力的死鴨子嘴硬,除了讓巴內特繼續嘲笑他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抱歉,打擾一下。我不是要故意偷聽你們的話…”就在這時,肖恩·巴內特的長篇大論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只是恰好從這里經過。”
巴內特和威廉姆斯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看到了胡萊。
“其實我本來是想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就從你們旁邊貼著墻根溜過去的。畢竟我也不忍心打斷這一副舊友重逢的溫馨場面…但既然你提到了我,那我想我還是應該出來澄清一下,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胡,這和你沒關系…”皮特·威廉姆斯見狀連忙出聲勸道。他可不想讓胡萊摻和到這種敏感的問題里來。
但胡萊卻對他微微一笑,擺手道:“本來是和我沒關系的,皮特。可既然這位老兄點了我的名字,那現在就和我有關了。”
他指著肖恩·巴內特。
接著他轉過臉,把目光投向巴內特:“把一支球隊當跳板,不代表就不愛這支球隊。這兩者之間沒有什么直接關系。我原以為身為利茲城球迷們無比愛戴的明星球員,此番回到佛蘭德,面對昔日隊友,能夠有什么高論呢…沒想到竟然就只是會偷換概念,強詞奪理。”
肖恩·巴內特板著臉看著突然殺出來的胡萊。
胡萊毫不在意他不友善的眼神,繼續說道:“為了登高望遠,看到遠處更美麗的風景,我們需要梯子,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把梯子踩在腳下,也不代表你就厭惡梯子,欺騙了梯子。除非有人登高之后一腳把梯子踹開…不過這么做在我們國家叫上吊自殺。”
說完,胡萊還做了一個把手放在脖子上的動作。
巴內特突然笑起來,扭頭對威廉姆斯說:“我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吧…”
“我的話很難理解嗎?我只是告訴你,老兄。就算皮特和我有朝一日離開了利茲城,去了更大的球隊,那也不代表我們不熱愛這支球隊,更不代表我們對球迷們表現出來的情感是偽裝出來的,是在欺騙他們。你用這個事情來反駁皮特對你的指責,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和是否拿利茲城當跳板是兩碼事啊。”
胡萊雙手一攤繼續說:
“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中國人什么場面沒見過?你以為中國人不知道俱樂部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賺他們的錢嗎?但你既然要賺錢,當然要把顧客伺候好了,讓對方愿意掏錢。這有什么問題嗎?你是一個二十四歲的成年人了,肖恩·巴內特,不會連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吧?”
被胡萊這么當面數落,肖恩·巴內特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還是說其實你懂,但你就是想要繼續維持你在輿論中的形象…那么對你這種行為,歷史悠久的中國有一句古話正好可以解釋清楚——你瞧老兄,歷史悠久就是有好處,總能找到對應的解釋——‘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什么叫做‘牌坊’?翻譯成你能聽懂的話就是你每次出去賣還要跟那些恩客說:‘人家還是第一次,你得加錢’…”
旁邊的皮特·威廉姆斯實在是沒忍住,在胡萊把一個不要臉的失足婦女模仿的惟妙惟肖時,笑出了聲。
威廉姆斯的笑聲中,肖恩·巴內特的臉漲得通紅,他死死盯著胡萊,怒不可遏:“你這個中國…”
胡萊掏出手機,抬手對他說:“你稍等一下,老兄,等我打開錄音機你再罵。”
“操!”肖恩·巴內特又怎么會不知道胡萊這是什么意思呢…一旦他對胡萊的種族歧視罵出口,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可就全完了…
最后他只是用手指了指胡萊:“很好,小子,很好。一會兒比賽中見。”
說完就轉身離開。
等到他消失在甬道里,皮特·威廉姆斯才看向胡萊,笑容已經不見,取而代之地是愁容:“你不該摻和進來的,胡。這件事情說白了只是我個人私底下看不慣他的做法而已。現在你把自己扯了進來,這并不明智。”
胡萊看了他一眼:“皮特,有些時候我覺得你老成持重。有些時候我又覺得你幼稚得不行。你要真不想發生沖突,何必來找他說那些話?”
“因為我們的球迷到現在還相信他是被迫離開利茲城的,直到現在還要歡迎他回家。”威廉姆斯望著球場的方向說。
“所以你瞧,你心里不痛快的時候,就想要發泄出來。哪還管那么多后果呢?我也一樣,皮特。我不爽了,我就要說。我不是找借口,如果他不提我,我一定不管你們的私人恩怨。但很不幸,他提了我,那這就變成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了。有仇必報是我的信條,皮特。你可能對我還不夠了解,我給你說我在中國踢球的時候,有個人與我有仇…”
胡萊摟上了威廉姆斯的肩膀一邊說一邊走向主隊更衣室。
這一次,威廉姆斯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拼命想要掙脫,他條件反射地掙扎了一下,就很快放棄了,任由胡萊勾肩搭背。
當肖恩·巴內特回到客隊更衣室的時候,隊友們都可以看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有人就好奇地問:“怎么了,肖恩?你被球迷噓了嗎?”
旁邊立刻有人反駁道:“怎么可能呢?熱身的時候你們沒看到嗎?那些球迷可都打出了歡迎肖恩回家的標語,怎么可能被噓?肖恩在這里比賽可真像是在主場踢球一樣!”
肖恩·巴內特沒有把他在通道中和胡萊、威廉姆斯的交鋒說給隊友們聽,而是搖頭:“沒有…我只是想到如果我們贏了他們,利茲城就有可能降級…所以有些情緒不高,讓大家擔心了。”
說到最后,他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看起來還真像是于心不忍的樣子。
北倫敦流浪者的隊長,他們的中鋒約克·亨德里走上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那么多了,肖恩。職業足球就是這樣。看看外面那些球迷對你的愛。我想就算我們擊敗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怨恨你的。畢竟,利茲城降級是他們自身出了問題,并不是你的錯。”
“約克說得沒錯。”北倫敦流浪者的瑞典籍主教練路德維格·奧曼已經出現在了更衣室里,他接過亨德里的話頭說道,“伙計們,對于我們來說,這是一場非常關鍵的比賽。所以在佛蘭德,我們不容有失。每個人都要百分之百投入,擊敗對手!”
肖恩·巴內特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同時有一絲兇狠的神情在他的眼眸底層劃過。
“北倫敦流浪者目前排在聯賽第三,但他們距離第二名斯坦公園巡游者有足足十八分的分差。很顯然,他們沒辦法繼續往上升了,但有可能被后面的倫敦橋和軍艦港追上來。倫敦橋距離他們只有三分,軍艦港也只有四分。聯賽還剩下三輪,三分和四分的領先優勢對于流浪者們來說不保險…”
在主隊更衣室里,主教練東尼·克拉克正在給球員們分析著英超聯賽排名形勢對這場比賽的影響。
“為了確保能夠拿到下賽季的歐冠資格,他們必須在客場擊敗我們。但這對我們來說,卻也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他們會全力出擊,這樣他們身后就會有很多空當被我們利用。所以我們也要和他們進攻,要用更猛烈的攻勢讓他們自亂陣腳!”
克拉克繼續說道。
“你們要記住,我們是輸得起的——就算我們在這場比賽中輸了,只要聯賽最后一輪,我們在主場擊敗胡德斯,我們一樣可以保級。但流浪者不行,他們每丟一分,距離下賽季的歐冠資格就遠一步。所以當他們發現有可能丟球的時候,他們會比我們更慌張。”
每一個球員都很認真地聽著主教練的話。
經過這一個賽季的磨合,大家都已經知道他們的主教練是什么風格,反正不管怎么說,就是要進攻。
“還記得我們在客場2:3輸給特拉梅德的那場比賽嗎?那場比賽,盡管面對實力遠強于我們的對手,我們依然無所畏懼。我曾經在賽后對你們說過,我非常高興你們在比賽中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因為勇氣是我們在面對強敵是最有利的武器。現在,就是再次拿出你們勇氣的時候了。在紅房子的時候我們面對特拉梅德都沒怕過,沒理由回到主場之后會怕了一群流浪者!”
“和他們進攻!從比賽開始的第一秒起,就和他們進攻!用我們的進攻沖垮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