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茲城的球員們結束了上午兩個小時的訓練,在更衣室里沐浴更衣之后,就集體來到餐廳用餐,吃完午飯之后他們會去俱樂部為他們準備的休息區午睡。
這是東尼·克拉克這位新教練上任之后做出的新規定。
在此之前很多球員都會在結束了上午訓練之后開車回家,然后陪著妻兒、女友出去吃飯逛街,然后下午再開車回到訓練基地,繼續下午的訓練。
勞倫·加利才不會管他們在上午訓練和下午訓練之間的那幾個小時里做什么呢。
他曾經公開說過只要他的球員能夠在訓練中全情投入,哪怕他們中午回去和自己的女人打上一炮他都不介意。
是不是真的會有球員利用中午的那么點休息時間和自己的女人滾床單?
沒人知道,但最起碼勞倫·加利執教時,利茲城的隊內氣氛確實是比較輕松的,甚至有些…散漫了。
當然,不少利茲城的球迷和球員們都喜歡這種寬松的氛圍,這讓他們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自在。
他們管喜歡抽煙的加利叫“老爹”,隨意在他面前開著玩笑,加利都不會在意——前提是別輸球。輸了球他保證會在更衣室里把每一個人都罵得狗血淋頭,讓他們充分了解為什么他是所有球員的“爸爸”。
當東尼·克拉克取代加利之后,他頒布了一系列關于球隊內部的紀律新規,從飲食到作息他都管,其中就包括一天兩練的時候午休時間不許離開訓練基地,所有球員都必須睡午覺——為此俱樂部專門在樓里開辟出一個空間,安裝了兩排高低床,保證每個一線隊的球員都有屬于自己的床鋪。
原本內部寬松的氣氛消失了,球員們都很不適應。有人暗地里懷念“老爹”加利,有人想要離開…
在這樣的情況下,球隊的成績能好就見鬼了。
不過俱樂部的高層這次似乎是鐵了心站在東尼·克拉克這邊,他們在冬歇期低價處理了公開和東尼·克拉克不和的兩名球員之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這一點——除非你已經找好下家了,否則只能在球隊里接受新教練的新規。
盡管現在的主教練已經被削權很多,但在英格蘭球隊里,主教練的權力還是很大。和主教練對著干,除了頂級球星,其他人都沒什么好果子吃。
就像是生活,反抗不了的話,便“享受”吧…
最起碼現在不少球員都已經習慣了在經過上午訓練之后,自覺去午睡。
畢竟睡過一覺之后,他們中很多人確實會感覺到下午再訓練時自己精力充沛,訓練效果也要比之前更好。
皮特·威廉姆斯跟著隊友們走進餐廳,就看到在餐廳的一角有很多媒體記者,他們正在拍攝,手中機器的鏡頭全都對著坐在窗邊的一個人。
緊接著他聽到自己的隊友們竊竊私語起來。
“瞧啊,那個人就是咱們教練的心頭肉…”
“那個中國球員?”
“要不還能有誰呢?”
“WOW,這排場,我還以為是哪個英格蘭國腳來了呢?”
“據說是被馬德里國王和加泰聯同時看上的天才呢…”
“這么厲害的天才為什么來了我們這兒?利茲城的吸引力竟然比西甲兩大豪門都高?利茲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
“沒辦法,霍奇先生給的太多了…”
“哈哈…”
皮特·威廉姆斯沒有參與到隊友們對這個新球員的調侃中,他只是瞥了那道身影一眼,就低頭排著隊等待取餐。
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和自己續約的事情比起來,一個新加盟的隊友并不能引起他的關注。
在他身后的法雷克·奎恩則一直在凝視著那個中國球員。
正在和內文·鮑爾聊著天的胡萊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于是他抬起頭望過去。
內文·鮑爾見狀便扭回頭,看到正走進來的一線隊球員:“啊,球隊訓練結束了,正好,我把洛倫佐叫來和你認識一下,他是球隊的隊長。把你交給他之后,就沒我什么事兒了。”
說著他起身走向那群球員,和人群中的一個光頭絡腮胡說了兩句話之后,那個光頭絡腮胡便跟著內文·鮑爾一起走了過來。
胡萊連忙站起來。
“你好,年輕人。”光頭絡腮胡操著一口略帶彈舌音的英語,“我是洛倫佐·埃斯波西托,這支球隊的隊長。雖然這場合有些不正式,但我還是要歡迎你來到利茲城。”
他抓住胡萊伸出來的手晃了晃。
“你好,隊長,我叫胡萊,姓胡,名萊。你可以叫我胡,也可以叫我胡萊。”胡萊也自我介紹。
在他們旁邊,中國記者和央視攝制組的鏡頭將這一幕全都記錄了下來。
“你的英語說得很流利…”洛倫佐聽見胡萊的自我介紹之后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在這里待了四年才說成這樣。順帶一提,我是個意大利人。一個意大利人在一支英格蘭球隊里做隊長,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盡管你是我們球隊近百年歷史上第一個中國球員…我們利茲城是一個包容的集體,我們球隊里有英格蘭人、蘇格蘭人、荷蘭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德國人、喀麥隆人…現在我們又多了一個中國人。這挺好的,世界和平。”
洛倫佐和胡萊坐下來聊,內文則去幫隊長取餐。
在取餐臺,他被球員們問:“鮑爾先生,那就是我們的新隊友嗎?”
“當然。他昨天才到利茲。”鮑爾在等待取餐的時候回答隊員們的問題。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新援加盟是隨身帶著攝制組的…”有球員說話有些酸。
內文·鮑爾瞥了他一眼:“小喬你知道胡在中國有多少粉絲嗎?”
說話的那名球員喬·泰勒問道:“多少?”
鮑爾豎起兩根手指頭:“兩千萬。”
泰勒張大了嘴,他身邊的其他利茲城球員們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米凱·范德文低聲驚呼:“我的上帝…兩千萬是什么概念?”
鮑爾說道:“還好,也就比你的國家荷蘭總人口都還多兩百萬吧。”
范德文不吭聲了。
鮑爾聳聳肩:“別看他在咱們這里是新人,可在他自己的國家,他是家喻戶曉的超級球星。為什么他身邊會跟著那些攝影師?因為中國球迷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在我們這里的一切。他們的國家電視臺還專門為他拍攝一部紀錄片,僅僅只是為了記錄他從中國來我們利茲城而已。”
包括喬·泰勒在內的其他人都無話可說了。
皮特·威廉姆斯聽了足球總監的這番話之后,再次抬頭望向那個身影。
而法雷克·奎恩則輕哼了一聲。
在洛倫佐和胡萊說話的時候,后者的注意力卻幾乎都在洛倫佐的那雙手上,它們不停在自己眼前揮舞,變換著各種手勢,簡直就像是《火影忍者》里的結印,想不注意都難。
他想起一個段子:當你把意大利人的手綁上,那就等于堵住了他們的嘴巴。
現在他覺得這不是段子,是真的…
出乎胡萊意料,這個外表看起來有些兇悍的大個子隊長卻非常健談,也不知道是為了不讓胡萊這個新人感到緊張和尷尬,才這么拼命說,還是他本來就這么喜歡說話。
總之,托意大利人喋喋不休的福,在內文·鮑爾回來之前,兩個人之間都沒有冷場。
“看來你們聊得很高興,這我就放心了。”足球總監把餐盤遞給洛倫佐,“洛倫佐,你是隊長,我可把胡交給你了。”
“放心吧,鮑爾先生。我之前擔心胡不會說英語,這樣他和球隊交流起來會很麻煩,但現在最大的障礙已經不存在了。能夠順利溝通,融入球隊就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那挺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聊吧。”內文·鮑爾說完,輕輕拍了拍胡萊的肩膀,起身離去。
洛倫佐·埃斯波西托目送足球總監離開,又回過頭來對胡萊說:“來吧,我現在就把你介紹給隊員們。你放心,小伙子們都很棒,我們是小球隊,小球隊也有小球隊的好處,那就是大家都相對比較單純。要是豪門…什么本土幫,什么外地派的,你進隊就得先選邊站,否則球都踢不好…”
“聽你的,隊長。”胡萊跟著洛倫佐起身。
他早就注意到那些球員們當中有人總是會時不時地向這邊張望打量。
央視的攝制組也想要跟上拍攝,但卻被洛倫佐伸手阻止了。他搖著頭說:“抱歉,球員們恐怕不想有攝像機在旁邊,那會讓他們感到別扭。”
攝影師向胡萊投去求助的目光,胡萊也搖頭:“隊長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洛倫佐看了胡萊一眼,似乎對他的這個回復很滿意。
“那我就在這里拍呢?不過去,就拍一個全景,也錄不到你們說的內容…”攝影師為自己的工作努力爭取。
胡萊把他說的話翻譯給洛倫佐,后者聽了之后想了想,然后聳肩道:“沒問題。”
插一句,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蘋果手機都!
于是攝影師只能坐在原位遠遠地拍。
鏡頭中胡萊跟著洛倫佐去了有利茲城球員們的餐桌旁,在洛倫佐的介紹下,挨個和他的新隊友們握手、擊掌。
有人還會拍拍他的肩膀,問候兩句。
有人則就只是簡單的握個手而已。
當然這并不能代表利茲城球員們對胡萊的喜好,也許只是有人性格比較內向而已。
比如和胡萊只是簡單握了握手的皮特·威廉姆斯,他最近好像困擾于和俱樂部的續約談判,狀態低迷,情緒也不是很高。在面對胡萊的時候,自然態度就不咸不淡的。
這不是說他不喜歡胡萊,更不意味著他和胡萊有什么矛盾…
在和除了受傷沒來訓練的所有一線隊隊友們都見過面、打過招呼之后,胡萊沒有繼續留在餐廳里,他告別大家,然后離開訓練基地。
他要等到明天才會正式開始他和利茲城的訓練,下午自然就不用繼續呆在訓練基地。
利用下午的時間,他要和雍叔一起去看房子。
雖然還不知道在利茲城的未來會如何,但一直住在酒店里并不是長久之計。
盡快把房子找到,搬進去,生活才算是進入正軌。
坐在車上,雍軍問胡萊:“你對新隊友感覺怎么樣?你覺得他們好相處嗎?”
“就那樣吧…好不好相處見一面怎么看得出來啊,雍叔?”胡萊一邊把玩著手機一邊搖頭道,“不過隊長似乎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法雷克·奎恩,你有印象嗎?”雍軍又問。
提到這個名字,胡萊放下手機,點了點頭:“有啊,那人一直盯著我看,就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你知道他為什么那么看你?”
胡萊隨口答道:“我搶了他女朋友?”
雍軍咳嗽了一聲,提醒胡萊旁邊還有攝影機呢。
平時很少在工作中說話的攝影師連忙解釋道:“沒事兒,沒事兒。后期我們會剪掉的…”
胡萊恍然:“啊,我都快忘記自己身邊有攝像機跟著了。已經要習慣做什么、說什么都會被別人看到。說不定這個時候就有人正看著咱們呢。”說到這里,胡萊扭頭看向攝像機鏡頭。
這讓攝影師都忍不住向后縮了一下,似乎胡萊的眼神能夠穿透機器和自己的滲透,抵達非常遙遠的地方。
“別胡說八道了,胡萊。奎恩確實看你不爽,那是因為他覺得是你趕走了他的好朋友。”雍軍解釋道。
胡萊雙手一攤:“關我噗…”
他本想說“關我屁事”,還好及時想起有攝像機,要是完全放飛自我,展示“真我”的話,估計最后拍攝到的素材能用的就沒幾條了。
于是他連忙改口:“關我啥事兒啊?”
“閃星俱樂部提高了你的轉會費之后,利茲城一方面為了籌措轉會資金,一方面為了滿足歐足聯的財政要求,就必須出售球員。所以在這個冬季轉會窗他們就把原來球隊的前鋒洛林·佩雷茨給賣掉了,賣了七百萬英鎊。佩雷茨在利茲城人緣不錯,其中奎恩和他關系最好。而你又恰好和佩雷茨都是前鋒,所以我想奎恩或許會認定是你擠走了他的好朋友…”
雍軍可不是那種只會攛掇球員和俱樂部對抗,以轉會為由要挾俱樂部給自己漲薪水的經紀人,他還是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胡萊即將效力的這支球隊。
畢竟是英超球隊,有些資料用點心也能收集到。
聽完雍軍的講述和推測之后,胡萊嘆了口氣:“‘辦公室政治’無處不在啊。我就是想好好踢個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國外沒有‘江湖’這個詞,但不代表就沒有那些事情,只是不叫這個名字而已。”
“倒也是…想當初我剛去閃星的時候,也得虧是老王和我認識,幫我了很大的忙,把我介紹給與他關系好的隊友,我才能順利的融入球隊。而這次在利茲城,就沒有老王咯。”
鏡頭中的胡萊輕聲說著,不知道是說給雍軍聽,還是在自言自語。
坐在副駕駛的雍軍回頭望向胡萊:“怎么,怕了?”
“那倒沒有。”胡萊輕笑一聲,“雍叔,足球是很簡單的。你表現好,就有人喜歡你,你。你表現不好,人緣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比如你之前給我分析的利茲城球迷對我的態度,他們可能出于不了解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是很喜歡我,那又怎么樣?難道我為球隊進球了,他們還能不給我歡呼嗎?”
雍軍向他豎了個大拇指:“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胡萊。”
在來英國的飛機上,雍軍利用旅途上的時間,給胡萊好好分析一下他加盟利茲城會面臨的問題。其中重點就是他和主教練東尼·克拉克被綁在了一起,兩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因此利茲城的球迷們可能不是很待見他,讓胡萊要做好心理準備,外面的世界遠沒有媒體和球迷們憧憬的那么好,表面的風和日麗下面或許隱藏著洶涌的暗流,他所承受的壓力要遠大于在閃星踢球時…甚至可以說,在閃星的他其實被保護的很好,還沒怎么見識過這個社會的殘酷面呢。
“嘿,雍叔,你小瞧我。我以前比現在的處境更困難的時候都有…”胡萊撇撇嘴。“上場比賽全隊沒人給我傳球,可我最后還不是進了球?我出來的時候就想好了,混不好是真不回去,哪怕董叔說閃星永遠歡迎我,我也不回去。”
說完他又朝著鏡頭說:“這真不是在植入啊。”
雍軍見胡萊想的這么透徹,也無話可說了。
車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凸顯出胡萊手機的微信新消息提示音。
他低頭打開手機,是“老友記”群里大家在他。
“胡萊你那邊什么情況啊?我看網上有人說你已經和利茲城的球員見面了?”
“怎么樣?新隊友好相處嗎?”
“他們有沒有種族歧視你?”
胡萊臉上泛起微笑,低頭在手機上打字:“我這么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當然是大受歡迎啊!我給你們說,他們全都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要不是我潔身自好,他們甚至都要帶我去喝花酒了…”
陳星佚:“媽的,胡萊你就吹吧!外國人知道什么叫‘花酒’?”
“怎么不知道?泳池派對不就是花酒嗎?我只是翻譯成你能懂的語言而已。小星星你成天跟著歡哥怎么學的,連這個都不知道?”
張清歡:“胡萊你特么…有我什么事兒啊?”
“哎呀,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一想到人在英國,聽不到歡哥的經典臺詞,就有些失落…”
陳星佚:“哇靠,沒想到胡萊你是M!”
王光偉:“M是啥意思?”
陳星佚:“老王你別裝!”
“老王你可以問問森川,他肯定有研究。”
森川淳平發了個表情包:我沒有,我不是,別瞎說。
張清歡:“胡萊你下次想挨罵直接說,別這么拐彎抹角的!你要愿意我可以錄上十分鐘我們首都特色的粗口,拿給你做手機鈴聲、鬧鐘鈴聲。到時候聽著你懷念的歡哥粗口起床,保證你這一整天都元氣滿滿…”
說完,他還真就錄了一段語音發過來。
胡萊一打開就聽到歡哥熟悉的聲音:“胡萊你特么…”
他在車子里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坐在前面副駕駛的雍軍聽見清歡熟悉的聲音,也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隨后他扭頭看向車窗外,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陰沉沉的,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陰天,并沒有任何隱喻。
哦,順便一提。
后來這一段在播出的紀錄片里變成了面對朋友們的關心,胡萊在微信里回復:“謝謝兄弟們關心,我在這邊一切都好。你們在國內也要加油啊,我們一起努力!”
畫面中的胡萊放下手機后,扭頭看向車窗外,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