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的遲,方棠吃早飯的時候毫不意外沒有看到蔣韶搴,看著桌上僅擺放了一副碗筷,方棠慶幸蔣韶搴沒有出現,可心底卻又滋生出一股失落。
愣神里,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方棠身體一僵,抓著筷子的手收緊了幾分。
“小棠,你和BOSS吵架了?”邋遢大叔快速的走了過來,拉開椅子在方棠對面坐了下來。
完全沒有察覺到方棠一瞬間的失落,看著面無表情的方棠,邋遢大叔詫異的開口:“還真的吵架了。”
方棠低下頭遮掩住晦暗下來的表情,夾起了一根春卷慢慢的吃著,“沒有。”
都這樣了還叫沒有?邋遢大叔搖搖頭,沉聲的開口:“BOSS昨晚在你窗戶外站到凌晨,抽了幾個小時的香煙,后來又去了你房里,早上五點的時候才離開,然后在書房工作了兩個小時,七點沒吃飯就出去了。”
邋遢大叔將蔣韶搴的一晚上的情況詳細告訴了方棠。
方棠低著頭,神色淡漠,似乎完全不在意蔣韶搴的一夜未睡,也不在乎他有沒有吃飯,只是吃到嘴里的飯卻寡淡的沒有任何味道。
邋遢大叔詫異的看著無動于衷的方棠,疑惑的挑了挑眉梢,昨天晚上小棠和BOSS出去吃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關鍵是這兩人竟然能吵架,不亞于太陽打西邊出來,不過鑒于昨晚上BOSS的表情,邋遢大叔判斷絕對是蔣韶搴做了什么事惹到方棠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早飯,《陌上春游圖》還在陰干沒辦法繼續修復,方棠坐在客廳里發呆,閑下來之后,腦海里充斥的都是蔣韶搴的身影。
一想到他的自殘,想到他的逼問,方棠臉上看不出什么來,可是心里鈍鈍的難受著,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抓住她的心臟,用力的收緊再收緊…
安靜里,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方棠猛地回過神來,卻是瞿老打過來的電話。
“小棠,早上九點是修復組的第一次碰面會,你怎么還沒過來?”瞿老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會議開始也就二十分鐘了,可方棠還沒有出現,他擔心這丫頭在工作間里一忙就忘記了。
“我馬上來。”方棠后知后覺的想了起來,她不愿意留在大宅,此時出去也好。
五分鐘之后,依舊是邋遢大叔開車,方棠坐在后座上,汽車直奔修復組臨時辦公大樓而去。
這邊車子一離開,另一邊正在工作的蔣韶搴就收到了消息。
視線從大屏幕上移開,蔣韶搴拿著手機向著外面走了去。
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處,蔣韶搴沉聲開口:“再派一隊人過去保護小棠的安全,歐陽家那邊繼續監視著,有任何動靜立刻匯報。”
歐陽鄆被殺,歐陽家雖然隱瞞了消息,但是整個歐陽家的高層都驚動了。
歐陽鄆是內勁巔峰期的高手,可以說是歐陽家最厲害的守護者,他無聲無息的死在長源,還是一擊斃命。
不管歐陽鄆的死和方棠有沒有關系,歐陽家必定會緊盯著小棠的一舉一動,甚至可能伺機報復,所以蔣韶搴必須確保方棠的安全。
“是。”另一邊的手下領下命令。
明面上保護方棠的人是邋遢大叔和州衛退下的幾個人,但暗中還有兩隊人,這兩隊人都是蔣韶搴親自安排的,是他的親衛,可以說方棠的安防規格甚至超過了蔣韶搴自己。
看著走廊里走過來要匯報工作的手下,蔣韶搴抬手示意對方停下來,一手拿著手機繼續開口:“小棠早上幾點起來的,吃了什么?”
“方小姐八點十分起床,八點四十五離開的,早上吃了黑米粥、春卷…”手下的匯報極其詳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監視的是敵方諜報人員。
蔣韶搴聽完之后又問了幾句這才掛斷了電話,透過窗戶看著湛藍的天際,一手拿出香煙點燃吸了一口,峻冷的眉宇里透著幾分凝重之色。
不破不立!蔣韶搴在逼問方棠之前,他也猶豫過也遲疑過,可最終還是雷厲風行的做了決定,可是想到昨晚上方棠無聲的淚水,想到她的疏離和排斥,蔣韶搴峻冷的臉龐顯得更為的冰冷。
“BOSS。”封掣拿著平板電腦快步走了過來,英俊的臉上有著疲憊,更多的卻是狂喜,“梟龍系統的衛星監控距離已經提升到四千八百米。“
明面上,所有人都以為封掣占據了州衛三分之一的地盤,他的目的是取代歐陽家或者竇家,成為州衛真正的霸主。
但實際上,封掣身為蔣韶搴最信任的下屬,他真正的工作卻是梟龍小組的隊長,負責開發全新的防御系統。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而雷達系統所能檢測到的距離則是日后取勝的關鍵之一。
蔣韶搴將將掐滅的煙蒂丟在了垃圾桶里,接過平板電腦看了起來,一條一條的編碼程序快速的在屏幕上跳動著。
“BOSS,他們敢在我們的防御系統上開了后門,潛伏了病毒,日后就等著被我們絕地反殺!”封掣英俊的臉上有著兇狠的必殺之色一閃而過。
蔣韶搴看著程序模擬出來的畫面,距離的提升代表著防御系統上了一個新臺階,梟龍IT小組歷時兩年的努力終于有了初步成果。
“再進行反復模擬實驗,確保百分百的成功。”蔣韶搴沉聲開口,將平板電腦還給了封掣,“讓二組繼續研發變色龍系統。”
蔣韶搴提到的變色龍系統是一款模擬程序,在潛伏的病毒被激活之后,變色龍系統可以制造一個假象,將真正的防御系統掩藏起來,一系列虛假的數據會被病毒傳送出去,從而到達迷惑敵人的目的。
“我明白。”封掣點了點頭,即使一夜未睡,可是精神卻是極好。
但是看著神色冷峻的蔣韶搴,封掣想要開口,可蔣韶搴一記冷眼掃了過來,封掣也就停了話,這是BOSS的私人感情,自己身為好友兼下屬,可以調侃打趣,卻不能越線。
!分隔線!
夏日氣溫高,陽光強烈的曬人,車子很快就到達了修復組的辦公樓,大樓前陸陸續續停了不少車子,方棠剛推開車門下車,便看到同樣下車的周勇。
周勇臉上透著疲憊之色,眼角還有些的發紅,周父已經下葬了,但對身為孝子的周勇而言,周父的死方棠難辭其咎。
如果不是方棠逼迫,二嬸不會用那樣不堪的辦法,父親也不會因為服用過量的助興藥物而死!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周勇雖然竭力的壓制著,可眼中依舊流露出仇恨的光芒。
“周隊長。”祝秘書一直等在門口,西街口的修復對長源而言是一件大事,今天的碰頭會方豐益親自到場。
祝秘書正是迎接周勇的到來,而此刻,看到落后幾步的方棠,祝秘書表情有一瞬間的復雜,不過還是恭敬的打招呼,“二小姐。”
方棠淡漠的點了點頭,不管是周家還是方家,對方棠而言都是陌生人,他們不招惹自己,方棠也不會和他們過不去,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周隊長,這邊請。”祝秘書向著周勇大步走了過來。
“我認識路!”對于方家人,周勇沒有任何好印象,只不過他早已經不是當年莽撞熱血的少年,方家在長源根深蒂固,周勇知道自己一時半會的不可能撼動方家給父親報仇。
但不能報仇,不代表周勇愿意和方家虛與委蛇,所以沒有理會祝秘書,周勇大步向著大樓走了進去。
“二小姐,周隊長負責修復組的安全工作,只怕會對二小姐不利。”看著走遠了的周勇,祝秘書趕忙提醒了方棠一句。
“謝謝。”方棠之前就聽蔣韶搴說起過。
腳步微微一頓,再一次的想到蔣韶搴,方棠下意識的攥緊了手,腳下步伐也加快了幾分。
會議室里,方豐益身為總議長自然是端坐在主位上,今天的會議他雖然不是主角,可是西街口古建筑的修復還需要方豐益的支持和配合。
身為修復界的第一人,瞿老坐在右邊第一位,然后是宋大師等修復大師。
左邊第一把椅子空了下來,徐雄身為徐家的家主,此時坐在左手邊第二把椅子上,然后下面則是長源其他一些家族的家主。
可以說這一次的碰頭會,長源三大家族的人都來了,當然,只要古建筑修復完善之后,對長源的經濟也會起到重大的推動作用,對各個家族的發展也至關重要。
“瞿老,宋大師,不管有什么要求,我們一定會盡力配合,讓修復組的專家們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的開展修復工作。”方豐益是一個嚴肅古板的人,所以他也沒有任何寒暄和客套,直截了當的說明了長源對修復組的配合態度。
瞿老神色冷淡的點了點頭,他要收方棠為徒,自然也知道方棠過去在方家的遭遇,對方豐益這個父親,瞿老看不上眼,即使他將長源發展的極好。
宋濂平倒是滿臉感激的笑容,“多謝總議長的支持,在我們雙方的配合之下,相信修復工作很快就能開展。”
宋濂平和方豐益寒暄了幾句之后,徐雄和其他家族也紛紛開口,就差沒說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但看得出所有家族對修復組都是鼎力支持的。
會議室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了,祝秘書側開身讓周勇和方棠進去。
眾人停下話抬頭一看,表情頓時顯得詭異起來,這兩人竟然一起來的?
方棠之前嫁到周家聯姻,那時的傳言周勇已經犧牲了,所有人以為周家的產業就要被方家給侵吞了,方棠卻先和方家撕破臉了。
更離譜的是周勇竟然活著回來了,而且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女人,一個從長相到家世都強過方棠的女人。
歐陽婧身為歐陽家的千金,的確比方棠這個私生女強多了,這也讓方周兩家的聯姻像是一個笑話。
好在外界很快收到了消息,周勇回來之前,方棠已經和周勇解除了婚姻關系,否則方家這一次真的丟人丟出新高度了。
“小棠過來了,快坐下吧。”瞿老臉上露出慈愛的表情,招呼著方棠在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來。
方豐益神色一片冷淡,不管是方棠這個女兒的出現,還是周勇的到來都沒有讓方豐益在意,能成為長源的總議長,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是最基本的。
“瞿老。”方棠在瞿老身后坐了下來,毫不意外收到瞿老不滿的一記目光。
“叫什么瞿老,那是外人的叫法。”瞿老無奈的看著面容清冷的方棠,其實更想讓方棠喊自己一聲老師,多少人上趕著拜師,這丫頭卻不松口。
方棠為難的看著瞿老,她有老師,所以無法叫其他人為師,即使是對自己很好的瞿老。
一旁,宋濂平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卻見一個微胖的五十來歲的修復大師此時笑呵呵的開口:“瞿老,看來方小姐不愿意拜您為師,您看我如何,只要您老愿意,我立刻給你行拜師禮。”
魯海這話聽起來恭敬,可言語里滿是嘲諷之色,他沒什么真本事,能進入修復組不過是宋濂平抬舉了他。
魯海手底下有兩個徒弟,早些年他還能教導徒弟,但肚子里那點墨水教完之后,魯海現在的修復水平還不如兩徒弟。
但因為他用了無恥的手段讓倆徒弟簽下了合約,一旦他們離開就要面臨著高達五千萬的違約賠償金,所以兩人只能像奴隸一般被魯海驅使。
兩個徒弟也不是沒想過揭發魯海,可惜有宋濂平關照著,倆徒弟求助無門只能認命,畢竟合約是白紙黑字他們自己簽下來的,只可恨當初學徒的時候太年輕,完全沒有察覺到合約里設置的陷阱,一紙合約就相當于一直賣身契。
當然,魯海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所以給兩個徒弟每個月兩萬的工資,如果當月修復的物件多,還有提成,兩徒弟即使不甘心也只能認了,權當是給魯海打工。
聽到魯海這含沙射影的話,瞿老臉刷的一下沉了下來,他是修復界泰山北斗的人物,即使是宋濂平明面上也要敬著瞿老。
但此刻,他被魯海一個晚輩架火上烤,方棠如果不叫瞿老一聲老師,瞿老的臉面今天是丟盡了。
“就憑你那修復技藝,你給小棠當徒弟我都嫌棄!”瞿老冷冷的回了一句,言辭犀利,直接將魯海的臉面都扒下來了。
魯海是什么人業內都清楚,他接手修復的物件也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一些盜墓賊和倒賣古董的二道販子經常會找魯海。
畢竟他們手里頭的東西很多都是殘缺的破損的,可經過修復師修復之后,價格就會直線飆升,魯海這樣的害群之馬,瞿老很是不屑。
“在瞿老面前談修復技藝,這不是班門弄斧嘛。”被罵了,魯海也不生氣,他反正早就沒名聲了,再說賺錢才是最重要的,盜墓賊給的價格還一般客人還要高三成。
魯海話鋒一轉,忽然看向方棠,端著長輩的架子疾言厲色的訓斥,“方棠你雖然有天賦,但是在瞿老面前還差太遠了,既然瞿老開口了,你怎么還不拜師,年輕人恃才傲物正常,可過了那就是狂妄!是不知所謂!”
“方棠竟然還沒有拜師瞿老?”有人詫異的開口,不敢相信的看著方棠,她這是腦子進水了吧。
“哼,估計看不上瞿老吧,自以為有幾分天賦就目中無人,連瞿老都不放在眼里。”有嫉妒方棠好運的修復大師不懷好意的詆毀著。
如果這么好的運氣落在他們頭上,他們早就拜瞿老為師了,不說瞿老精湛的修復技藝,就瞿老的財產也足以讓人眼紅。
他們求而不得,方棠竟然不屑一顧,這讓所有人看向方棠的目光都充滿了怨懟和不滿。
方棠冷眼看著在場的眾人,會議還沒有正式開始,但這些人已經將矛頭對準自己,還故意將瞿老扯下水。
“方棠,方總議長也在這里,選日不如撞日,不如讓大家當個鑒證,你今天就拜師吧。”宋濂平溫和的笑著,態度和善,看起來像是在打圓場,實則是逼迫方棠,“成為了瞿老的徒弟,日后修復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瞿老之前從趙館長口中得知方棠不愿意拜師的原因是她有老師,而且方棠非常敬重自己的老師,對方又因為救方棠而去世的,所以方棠才不愿意拜其他人為師。
其實瞿老并不介意方棠已經有了老師,難得能遇到這么合心的小徒弟,即使和人一同教導方棠,瞿老也愿意。
可關鍵是方棠不愿意,瞿老也不好強求,尊師重道并沒有什么錯。
而且瞿老看得出方棠和她的老師感情很深厚,這種情況下,瞿老怎么舍得逼迫方棠拜師,偏偏魯海故意揪著這一點不放,讓瞿老下不了臺,也趁機敗壞了方棠的名聲。
樹大招風,方棠年紀有天賦,卻連瞿老都不放在眼里,不屑拜師,這種壞名聲傳出去了,方棠現在有瞿老護著還好一點,但日后她必定會被宋濂平打壓的無法立足,這樣一來就替宋峻掃清了障礙。
“方棠這架子還挺大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竟然也沒有喊瞿老一聲老師。”
“呵,瞿老她都不放眼里,只怕我們這些老家伙更入不了她的眼!”
是個人都看出方棠被人架到火上烤了,方豐益身為總議長,魯海這點小伎倆,方豐益自然看的清楚明白。
但身為父親,方豐益并沒有開口給方棠解圍,似乎驗證了方棠和方家撕破臉的傳言。
“方棠拜師與否和各位有什么關系?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盧大師的話一如既往的尖銳刻薄,成功的將在場的修復師們都罵成了狗。
“既然人都到齊了,不如大家先說說西街口古建筑修復的事。”徐雄渾厚的笑聲響了起來。盧大師這句話將所有人都得罪了,但歸根到底盧大師是給方棠出頭,徐雄開口轉移了話題也算是給方棠解圍,化解了幾分仇恨。
就在此時,被眾人議論的方棠站起身來,目光認真的看向瞿老,“瞿老,我已經有老師了,我不能再拜其他人為師。”
聽到方棠這話,瞿老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之色,不過還是理解的點了點頭。
會議室里,好幾個修復師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冷笑,方棠還真是蠢到家了,不管她的老師是誰,能和瞿老相提并論嗎?
倒是幾個中間派的修復大師此時面露贊賞之色,修復界雖然在宋濂平的掌控之下,有很多魯海這樣趨炎附勢的修復師,但依舊還有一股清流存在。
中間派的修復大師不屑和宋濂平沆瀣一氣,但也沒有像盧大師這樣和宋濂平撕破臉,雙方處于相安無事的狀態。
中間派的修復大師們擁有真才實學,宋濂平就算要排除異己,也沒有這個能力將這么多人一起打壓下去,所以只能置之不理,好在他們沒有野心,只喜歡修復,宋濂平也沒有下狠壓。
“瞿老,如果您愿意的話,我可以喊你一聲爺爺嗎?”方棠話鋒一轉,她不能拜師,但她可以認親。
瞿老一怔,反應過來之后隨即大笑的站起身來。
滿是皺紋的大手用力的拍了拍方棠的肩膀,瞿老一掃剛剛的失望之色,目光里充滿了慈愛,“好,今天就讓在場的人當一個鑒證,你就是我的孫女兒了。”
盧大師總是古板孤僻的臉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是啊,他們之前走入了誤區,總想著讓方棠拜師,認個親和拜師也沒有什么區別。
“爺爺。”方棠態度極其恭敬,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都沒有親人緣,但此時看著滿臉慈愛笑容的瞿老,方棠臉上也露出笑來。
坐在宋峻身邊,周界嫉妒的紅了眼,方棠成了瞿老的孫女,不說瞿老一身修復技藝悉數會傳授給方棠,就說瞿家這么多年的珍藏品,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如今都便宜方棠了。
宋濂平臉上維系著一貫的笑容,乍一看也像是為瞿老高興,但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這笑容不及眼底。
短暫的拜師風波之后,會議室終于安靜下來了,羨慕也好,嫉妒也罷,終究瞿老收誰當孫女兒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干涉的。
“西街口南北長一千米,東西寬約五百米,一條直街、三條橫街,交錯著十六條青石板小巷。”會議室的大屏幕上播放著西街口的街景拍攝畫面。
主持人的聲音字正腔圓的繼續響起,“西街口的中間是一條三米寬左右的水道,將這片區域分為了兩部分,水的東邊一共有祖宅三十六座。民居、牌坊、祠堂鱗次櫛比,石雕、木雕、磚雕精美絕倫…”
主持人介紹完詳細的情況后,手腕上依舊包扎著紗布的宋駿站起身來。
宋駿被方棠傷了手無法參與修復工作,但身為宋濂平的兒子,宋駿依舊參與了修復方案的擬定和修改。
“西街口的修復不僅僅是還原這些上百年歷史的古建筑,還要發揮西街口的經濟價值,我們的初步方案是以歷史文化為主題,打造出一站式的文化旅游休閑度假區…”
宋駿侃侃而談,隨著他的開口,大屏幕上的畫面轉為電腦繪制的街景圖,乍一看和各地那些古城古鎮有異曲同工之妙。
“西街口古建筑修復第一期資金高達五十億,我們將有百余位修復大師一起參與到修復工作中,整個修復將分為五個小組,每個小組負責專屬領域的修復…”
“等西街口完全修復之后,白天游客可以暢游在古建筑群之中,體驗各種民俗活動,觀賞實景演出,夜晚則可以在充滿休閑氣息的茶吧、書吧、咖啡廳、酒吧放松。”
宋峻說的激情昂揚,給會議室里的眾人打造出古建筑和旅游和諧共贏的藍圖,當然,只要打造出來了,長源的經濟必定會有一個質的飛躍。
“小峻的想法很好。”魯海率先贊同的開口,修復也是一門工作,工作就是為了賺錢。
魯海附和著繼續道:“慶州也有幾座古鎮,但這些古鎮太破舊落后了,雖然有歷史底蘊,卻缺少了核心競爭優勢,每年節假日的游客數量也在逐步遞減。”
“而西街口古建筑一旦修復完成,必定會成為長源的文化、旅游雙亮點,高端消費、度假休閑必定可以推動長源的經濟發展。”
“我贊同這個修復方案,純粹的古建筑無法得到大眾的認同,只會空閑下來無人文靜,新時代必須有新思想,以新修古才是如今修復界的主流思想。”
“是啊,以古修古的思想早就落后了,該被淘汰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但觀點卻都是如出一轍,完全贊同宋駿剛剛提議的修復方案。
宋濂平示意宋駿坐了下來,做著總結性的發言,“得到普通民眾的認可,我們才能將古建筑一代一代的保留下去,旅游發展起來之后,西街口古建筑的維護就不需要上面撥款了,長源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即使過了上百年,人們來西街口旅游,同樣可以見到幾百年前的建筑。”
宋濂平的話說完,眾人還沒有來得及鼓掌,方棠突然開口:“我不同意!”
會議室里眾人錯愕一愣,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方棠你有什么看法,可以說出來,大家都聽聽。”宋大師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著鼓勵著,“你們年輕人就該多發言,大家集思廣益,修復方案才能更完善。”
方棠沒有理會偽善的宋濂平,清冷的聲音回響在會議室里,“古建筑修復和古董文物修復一樣,原來是什么模樣,就該保持什么模樣,不添加不改變。”
“歷史就必須保持最真實的一面,以新修古可以帶來經濟價值,但破壞的卻是古建筑原有的風貌,人們看到的是摻雜了現代工藝的建筑,而不是純粹的古建筑。”
按照宋峻的方案,很多老宅、古宅都要進行結構上的改變,適合游客去參觀,就好比原來是木制樓梯,游客一旦多了,木制樓梯的承載量肯定不行。
那修復的時候勢必要做改變,很有可能做成鋼筋混凝土的樓梯,然后再鋪上木板,從外觀上保持著原有的風貌,實則整個樓梯的內里都改變了。
以新修古就等于剔除了古建筑的精華,保留的只是外表是假象,這樣的修復沒有任何意義!
“方棠,那按照你的說法,五十個億只能全部用來修復,而且每年長源還需要拿出大量資金進行修繕,沒有旅游價值,這些古建筑就是雞肋,放在這里吃灰,等過幾年之后又會徹底被閑置,最后發霉、腐朽、腐爛!”
宋駿兇狠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冷笑,方棠還真是天真!她以古修古的方案長源會認同嗎?在場這些家族會認同嗎?
沒有經濟價值,誰愿意參與進來,古建筑修復就是個無底洞,難道就為了保護哪一點文化遺產,每年不停的投入資金,卻沒有任何回報。
方棠平靜的看著宋峻,并沒有被他刻薄的話所激怒,目光沉靜的闡述:“古建筑修復保留的是底蘊,傳承的是文化,西街口分為東西兩部分,水的東邊是古建筑群,可以完全保留下來,西邊可以打造成你所說的休息度假旅游區。”
只是這樣一來,其中的經濟價值就會大大縮水,不過方棠之前做了規劃,旅游帶來的收入完全可以維系東邊建筑群的日常維護和每年的修繕。
即使時間流逝,等到百年之后,在場這些人都已經作古了,但這些古建筑依舊留在長源的土地上。
日后,人們來這里,都可以看到幾百年前的建筑,從這些建筑里看到那個年代的文化、民俗和工藝,歷史就應該是這樣傳承下去。
經濟發展了,歷史文化沒有了,那么日后,我們的根,我們的過去又在哪里?
“我認同小棠的修復方案,東邊的古建筑群完全保留下來,西邊做為旅游度假區開發出來,兩者相結合,也是相得益彰。”瞿老認同了方棠的提議。
按照宋峻的方案,那根本不是修復,而是將古建筑群直接推倒了,然后重新建造仿古的建筑,打造一個旅游度假區。
“我也認同東邊修復,西邊開發的方案。”中間派的領頭人曾大師也開口了,無視了宋駿一瞬間暴怒難看的表情,曾大師繼續發言。
“從經濟發展角度而言,短時間之內,以新修古可以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但幾十年之后呢?西街口失去了旅游競爭的優勢,經濟效益會迅速下滑。”
宋駿構造的藍圖乍一聽很讓人動心,實則是涸澤而漁、殺雞取卵!
古建筑被毀壞了之后,也許前十年,西街口都是旅游勝地,但日后,其他地方會打造出同樣的休閑度假區域,而破舊了西街口已經沒有了競爭力。
可按照方棠的修復方案,只要東邊的古建筑群完整的保留下來,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百年,兩百年,歷史文化保留著,那么西街口永遠都是旅游勝地,能吸引無數的游客過來參觀旅游。
原本參加會議的長遠各大家族更認同宋峻的方案,他們是商人,在乎的只有經濟利益,方棠所說的歷史文化對他們而言不值一錢。
但是聽到曾大師的話之后,眾人立刻就動搖了,他們要考慮的是家族的長遠發展,十年二十年的經濟效益不過是眼前利益,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斷的經濟收入。
“方棠,你可知道按照你所說的修復方案,前期投資資金至少要多出一倍,而且利益微乎其微。”宋駿尖銳的指出了方棠方案里最大的問題。
利潤有,但極少!可前期投資卻巨大,長源這些家族愿意嗎?
會議室里,眾人再次討論起來,支持反對的都有,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眾人說的口干舌燥,祝秘書添了好幾輪茶水了,但依舊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差不多是吃飯時間了,大家吃過飯休息一下,下午兩點接著開會。”方豐益沉聲開口,繼續討論下去也不可能有結果。
但中午休息的幾個小時之內,方豐益和長源這些家族一定會達成共識,至于修復組的事,他們也無法干涉。
“大家出門之后往左邊走,餐廳在五十米外的盛景酒店。”祝秘書站在門口將眾人送出了會議室。
瞿老心情極好,拒絕了方棠的攙扶,“也就五十米,這點距離我還能走的動。”
幾分鐘之后,包廂里,菜早已經端上桌了,瞿老這邊只坐了四個人,這一次會議一共有三十多位修復大師參加,除了中間派的八個人之外,余下的二十多位修復大師全都是宋濂平那邊的人。
“小棠,雖然你的方案更好,但他們只怕是不會同意的。”瞿老喝了一杯茶,神色里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沒有利益。”方棠明白的點了點頭。
之前蔣韶搴已經給方棠分析過其中的問題,方棠是一個純粹的修復師,她在乎的只是修復,是古建筑的保留,是文化歷史的傳承。
可是長源這些家族在乎的卻是經濟利益,宋峻的方案前期利益驚人,即使后期會變成雞肋,但能賺到的錢遠比方棠的方案多。
“以古修古前期投資資金巨大不說,能從中撈到的利潤也極少。”瞿老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方棠修復方案里的另一個問題所在。
對魯海這些修復師而言,他們積極參與到修復組里,不是為了修復古建筑,而是為了從中撈取金錢利潤,用宋駿的方案,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大了,利潤自然可觀。
方棠的方案是純粹的修復,耗時長不說,關鍵都是精細的手工活,即使他們能從中撈取一些錢,但卻要將大量的時間搭進來,反而得不償失。
想到宋濂平那偽善的嘴臉,盧大師冷嗤一聲,不屑的接了一句,“以新修古,沒有技術含量,他們前期會參與進來,后期直接讓徒弟或者助手來修復。”
像魯海這樣的人,撈上一筆之后,將工作都丟給兩徒弟,自己再出去接私活,等修復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自己再回來亮個相,被媒體大肆報道一下,金錢和名譽雙豐收。
“爺爺,盧大師,你們不用擔心,宋駿的方案不會通過的。”方棠清冷的聲音肯定的響了起來。
雖然從昨晚到今天一天沒有和蔣韶搴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或者信息,但是方棠心里卻明白蔣韶搴既然說了,他肯定會做到。
否則蔣韶搴就不會讓方棠制定這么詳細的修復方案,一旦采用了宋峻的方案,方棠這邊就是做了無用功。
瞿老和盧大師一愣,兩人詫異的看著方棠,如果是其他人說這話,兩人絕對會認為對方在說大話。
畢竟即使是瞿老他也很難扭轉局面,修復組大部分人都聽從宋濂平的命令,長源這邊為了利益考慮也會站在宋濂平那邊。
所以瞿老要想扭曲乾坤,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即使他強行否定了宋駿的方案,采用以古修古的方案,前期的資金從什么地方來?這個問題不解決,說怎么修復都是一句空談。
“方案和資金都不用擔心。”方棠再次開口,腦海里又浮現出蔣韶搴的身影,方棠將筷子放了下來,此時卻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瞿老和盧大師聽到這里,兩人表情都不由松緩下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方棠的修復方案來。
其實宋駿的方案并不是他一個人擬定的,而是宋濂平和其他修復大師一起討論的結果,讓宋峻來說,這個光環和榮耀就加在了他身上。
方棠這邊,瞿老和盧大師也參與到了方案的擬定和修改里,不過這個方案大部分都是方棠先構思好的,瞿老他們參與的并不多,比起制定方案,他們更擅長實際的修復工作。
沒有食欲下,方棠出了包廂,徑自向著頂樓的空中花園走了去。
原本以為用工作就可以將蔣韶搴從腦海里趕出去,但方棠卻發現自己心煩意亂之下,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去工作。
身后有腳步聲和餐車被推動的聲音傳來,方棠沒有回頭。
半晌后,一道身影投射下來,餐車被推到了桌子邊,看到推著餐車的大手,方棠猛地一怔。
“天氣熱,不吃飯容易中暑。”蔣韶搴沉聲開口,藍色烤瓷碗碟被擺放在桌子上,菜肴同樣精致,六個菜,兩碗米飯,兩盅湯,都是方棠愛吃的菜色。
方棠原本就沒食欲,此時看到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的蔣韶搴,一股無名火蹭一下從胸口熾熱的燃燒起來。
任由蔣韶搴將碗筷擺放好了,方棠面無表情的坐在藤椅上,卻是沒有拿筷子吃飯。
蔣韶搴拉過藤椅坐了下來,看著繃著小臉,眼神清冷看著遠方的方棠,黑眸里有著無奈之色一閃而過,“小棠,吃飯。”
方棠無動于衷,別說只是一頓不吃,就算是一天不吃也餓不死人。
“我昨晚沒有睡。”蔣韶搴沉聲開口,嗓音里似乎透著幾分疲憊,“早上也沒有來得及吃早飯。”
沉默蔓延開來,方棠繃著臉,可是視線的余光卻不由自主的向著蔣韶搴看了過去,一夜沒有睡,蔣韶搴的峻臉上看不到什么疲憊之色,但仔細一看,他的眼中卻有著紅血絲。
蔣韶搴像是沒有察覺到方棠的偷窺,沉聲繼續道:“昨晚上也沒有吃。”
昨晚上,蔣韶搴逼問方棠,所以兩人都沒有吃,方棠也就吃了幾個蝦而已,但好在她早上吃了不少,可蔣韶搴連這一頓算起來,那就是三餐沒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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