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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紛紛登門

  月桂與那永泰說完了話兒,在外頭平靜了一會子才回來。剛走到廊下,就瞧見兩個臉生的太監和官女子在外頭廊下候著。

  月桂定睛瞧了瞧,認出來是恩貴人名下的。

  見月桂觀望,廊下伺候的小女孩兒月棋忙迎上來,輕聲說,“…姑姑回來了。是恩貴人來了,月柳姑姑正在里頭伺候著呢。外頭的事兒也有我們呢,姑姑不必著急。”

  月桂贊許地點點頭,“我出去有一會子了,主子沒尋我吧?”

  月棋忙道,“姑姑是伺候主子歇晌歇下了才出去的,故此姑姑不在眼前兒的時候兒,主子都是在午睡的,并不曾尋找姑姑。姑姑盡可放心。”

  月桂含笑拍拍月棋的手,“好,你有心了。”

  這些年宮里的女子們進進出出,除了她和月柳等幾個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老人兒,都不愿出宮了,愿意一輩子追隨主子之外,這門檻外伺候的女子們,則是來來去去的好幾茬兒了。

  這回再進新的女孩兒,主子給取名兒的時候兒,給眼前這個女孩兒取名“月棋”,月桂她們就知道主子取的是“月下觀棋”的意思。

  人如其名,月棋雖說年紀小,可是卻頗為聰穎靈巧。

  月桂微垂眼簾,“那你可知道,恩貴人這會子過來,是做什么來了?”

  剛歇完晌,這個時辰可不是各宮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兒。而但凡踩著這個點兒來的,就是要將皇后娘娘堵個正著,這便是篤定了非要來見不可的意思。

  故此宮里的老人兒,但凡有點兒眼力見兒的,除非有非來不可的大事兒,否則誰也不趕著這個點兒來,以免叫皇后娘娘多心去。

  月棋微微嘟了嘟嘴道,“我因是在外頭伺候的,故此聽不見恩貴人進內與主子說了什么話兒去。不過方才我一路往內迎著恩貴人的時候兒,再加上方才悄悄兒聽了聽他們宮里人的口風兒…好像沒什么大事兒,就是恩貴人過來與主子拉家常來了。”

  月桂微微皺眉,“拉家常?”

  月桂想了想,一個貴人趕來找皇后娘娘拉家常,那必定不敢說的是自己宮里的雞毛蒜皮。就算是在她在宮里跟哪位內廷主位拌嘴了、鬧了意氣的,也該先去尋她宮里主事的去,輪不上她直接來尋皇后娘娘。

  那便也唯有一個可能,能與“家常”掛上邊兒的,那就是恩貴人的額娘是宗室格格,那倒是算是能與皇后娘娘拉上幾句家常的。

  月棋瞧出來月桂在想事兒,這便有悄聲補充,“…我方才聽見他們宮里人在廊下嘀咕什么‘禮部’什么的。”

  月桂心下便呼啦一亮,這便一下子就想通順了——恩貴人的哥哥在禮部任職正六品主事。而主子的阿瑪恭阿拉是禮部尚書,而主子的兄弟和世泰又剛剛加了禮部侍郎銜,若從這母家父兄所任職的司部而言,倒果然算得是“家常”的。

  月桂便淺淺笑了笑,“這好像還是恩貴人自進宮以來,頭一回來找主子拉家常吧?”

  月棋雖小,卻也聽懂了,這便忍不住輕啐了一聲兒,“就憑她,便是烏雅氏孝恭仁皇后的后人,便是宗室格格所出,又怎樣了?進宮來那也得從小小的貴人位分熬起,憑什么進來之后就鼻孔朝天的,竟然敢不將咱們主子也放在眼里了似的?”

  月桂淺淺笑笑,按了按月棋的肩頭,“興許是剛進宮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再加上從小兒在家里又是她阿瑪的老來女,這便有些兒寵的無法無天的——畢竟她那個哥哥,乃是她阿瑪的妾室所出,身份自然跟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去。”

  “可是這宮門啊,是誰都敢鼻孔朝天地進來的么?假以時日,她自然該學會了些規矩去。瞧,學懂了規矩,這便終究是來按規矩行事了。還是懂規矩的好,大家便也都好各自和和氣氣。”

  月桂說完了話兒,正想往里走,卻見月柳已經送了恩貴人出來了。

  年輕的新貴人,年輕鮮麗,雖說學會了來拉家常了,卻也還是一副眼睛高高望向天的模樣兒。

  月柳沖月桂眨了眨眼,這便一徑客氣地笑著送了恩貴人一行出去,待得回轉來,才到廊下來尋月桂。

  月棋懂事,見月柳來了,便告退下去干活兒了。

  月桂無奈道,“剛夸完恩貴人懂些宮里的規矩了,可是我瞧著,出門兒的時候兒還是只盯著天的。”

  月柳也輕嗤一聲兒,“她到咱們宮里來,一個小小的貴人,卻也沒忘了要在咱們面前擺主子的譜兒!別說是她啊,便是淳嬪、信嬪、如嬪幾位嬪位的來,見我去給打簾子都趕緊攔了,自己親自伸手去挑簾子的;可是這位倒好,先到了門口兒,就故意站定了,擎等著我給她打簾子,她才端著架兒邁著方步往外走。”

  月桂點點頭,“心向天高。”

  月柳聳聳肩,“…這宮里的新人啊,咱們瞧著這么多年過來,新鮮勁兒不過也就是三年。等三年新鮮勁兒過了,就又要有新人進宮了,若她這三年里頭還不曾得寵,以后想翻盤的機會便小了。”

  “要不是皇上在這事兒上心思淡,與主子私下說過,他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以后再有秀女挑選,就不在后宮里留人了,這便叫恩貴人成了宮中永遠的新人去的話…我看她的好日子就剩下最后這半年罷了。”

  說到這個,月桂也不由得滿足地嘆息。自古帝王,誰不希望自己能長命百歲呢,故此便是五十歲了也還要繼續挑選新人入宮的,倒是如皇上這般,早早兒就與皇后娘娘說了這樣的話的,當真是罕見極了。

  “可她自己必定不那般想,指不定她還得覺著,她自己在皇上心里是特別的呢…”月柳都跟著無奈地搖頭。

  “我本以為她懂規矩了,這才來尋主子拉家常,可是瞧著這模樣兒,卻壓根兒就沒長進多少。那她今兒個來見主子,連她那庶出的兄長都用上了,那她到底是圖個什么?”

  月柳輕哂,“她還能圖什么?自然是瞧著皇上眼看秋狝在即,她是想著隨駕去熱河唄。她自然也是看好了今年這個特殊的節骨眼兒,自是想在今年趕緊得寵了去。”

  月桂皺皺眉,“她就沒尋思尋思,她又憑什么呢?憑她是烏雅氏,是孝恭仁皇后的后人;還是憑她額娘是宗室格格?總歸不至于將她那個庶出的兄長在禮部任個正六品的主事,這就以為能跟老侯爺、和二爺攀上關系去了吧?”

  月柳回想著方才恩貴人在殿內跟主子說的那些話,忍不住輕啐,“她倒也不傻,知道憑她那哥哥的身份,也只夠進了主子的門兒,說是給和二爺道喜罷了,倒擺不上臺面繼續多說的。”

  “我也總都沒想到,她憑的,竟然是哀兵必勝——她阿瑪上個月十七死的,主子還特地遣了咱們喜總管去吊唁的。說起來她阿瑪畢竟是年近八十歲的老人家了,對這老來女格外的放心不下,她額娘又是宗室格格,這便趁著老頭子病危之時,向皇上、還有咱們主子求恩典,叫善待恩貴人去唄。“

  “畢竟是老臣,又是孝恭仁皇后同族后人,再加上又是左副都御史,乃為言官之首,正好兒時值皇上懲辦廣興之事后,皇上正希望言官們廣開言路的當兒,故此皇上和皇后娘娘能不答應么?”

  月桂便也嘆口氣,“怪不得。她倒是有備而來,手里已經握了半拉勝券了。畢竟她阿瑪身故還不滿整月,尸骨未寒,那不管皇上還是主子都不好就拒絕了她,否則倒好像皇上和皇后忘了當初答應她阿瑪的話似的。”

  月桂進內,給廿廿行禮。

  廿廿并未問月桂這半晌去哪里了,只一切如常,就仿佛月桂壓根兒就沒消失這么長的工夫似的。

  月桂偏頭,見廿廿埋頭在炕桌上,思量著寫著什么。

  月桂便遠遠瞥一眼,隱約瞧著主子是寫了好幾個名兒去,應著這個節骨眼兒,便應當是主子在安排此次隨皇上赴熱河的內廷主位人選。

  正巧廿廿寫完了,擱下筆,挑眸望過來,“我有事想見見你莊妃主子。”

  月桂忙道,“那奴才去知會一聲兒。”

  廿廿搖頭,“不必叫她過來折騰一趟了。我瞧著她這幾日又有些咳,還是我去一趟吧。你這便拾掇拾掇,陪我一起去。”

  月桂忙伺候主子更衣,這便叫了轎子朝莊妃宮里去。

  月桂瞧著主子還是一副頗有心事的模樣,這便一邊走,一邊小心尋著話茬兒,“…奴才方才瞧見恩貴人來過了。按說,她阿瑪上個月才身故,那她也算還在熱孝中呢,自應當收束門戶,這回去熱河的事兒,總歸不該有她才是。否則,該多不吉利呢。”

  廿廿倒是含笑輕輕搖頭,“便是民間,出嫁了的閨女,便是有孝心,卻也不至于那么嚴謹;更何況她是皇上的貴人,便是阿瑪身故,她是內廷主位,她阿瑪不過是臣子,故此她就更不必為她阿瑪穿孝。”

  月桂唯有皺眉,“…那,主子是打算叫她去?”

  廿廿便笑了,“今年是皇上的五十萬壽,宮中所有人的心都活了。除了我與諴貴妃、莊妃三個之外,那些年輕的主位們,誰不想在今年爭奇斗艷?又有誰不希望今年能隨駕去熱河呢?”

  “想來這也都是人之常情。今兒個恩貴人能以她兄長來叩門,那旁人自然也都能尋了各樣的理由來…畢竟,這宮中的人啊,哪個不是勛貴世家,又或者是內務府世家的格格們呢,故此總能尋出些瓜葛來,這便都有家常可話。”

  月桂無奈點頭,也是無話可說。這事兒她們是親眼見的,從今年過年開始,宮中為數最多的貴人們,可不都已經各顯神通了,紛紛尋了由頭到主子跟前來獻殷勤。

  “…主子到莊妃主子宮去,就是想與莊妃主子商量這隨駕的內廷主位之事的?”

  廿廿便笑笑,“算是吧。”

  到了莊妃宮門前,因廿廿早就派人去囑咐下了,不叫莊妃出來恭迎,以免她又不得勁兒去。倒是如嬪率領宮中諸人,在宮門前行禮恭候著。

  廿廿落轎,含笑走到如嬪面前,向如嬪伸出手去,“勞動妹妹了。”

  多日不曾這般單獨相對,這般映著盛夏七月午后的艷陽望過去,倒覺如嬪眉眼之間倒多了些柔婉的氣質來,眉間仿佛暗攏輕愁,顧盼回眸之間,頗見楚楚可憐之色。

  如嬪趕忙道,“皇后娘娘萬勿如此說,嬪妾擔待不起…這原本是嬪妾應盡之禮。”

  廿廿點點頭,“方才恩貴人到我宮里來拉家常,我這會子見了妹妹,便有些想笑…妹妹與我才是一家子啊,恩貴人都來與我拉家常,那要說起家常來,妹妹才與我有更多的話說才對。”

  如嬪微微一怔,隨即趕忙躬身道,“嬪妾知道皇后主子統率六宮,又要撫育眾位皇子皇孫,每日事務繁忙,這才除了請安之外,素日不敢前去打擾。”

  “實則皇后娘娘說的正中褃節兒,嬪妾著實心中有萬語千言,恨不能每日都侍奉在皇后娘娘駕前…”

  廿廿莞爾,伸手拉起如嬪來,“我便是再忙碌,卻也不至于連見妹妹的工夫都沒有。再說從今年的年頭兒以來,各宮姐妹們都時常來我宮中陪我說話兒,我既有工夫見她們,如何就沒工夫見妹妹你了?”

  “除了咱們是一家子之外,若若更是每次進宮來都要問到妹妹你。如今她家老福晉剛薨逝,前面兒幾年里,因老福晉臥病在床,她每日里親自照料,進宮的機會少了,便是偶爾進宮也都是急著就回去了,這才沒能來給你請安…可是她卻每一回都在我面前問起妹妹你來,要我給你帶個好兒呢。”

  “嬪妾也十分想念若若!當著皇后娘娘的面兒,嬪妾不怕直說——這幾年我也在宮中隱約聽著睿親王的消息,知道若若身為睿親王福晉,當家主事,也有諸般的不容易…嬪妾真恨不得能陪在若若身邊兒,多少幫她化解些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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