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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皇上起了疑

  廿廿示意,月柳趕忙上前去扶起了小格格來。

  廿廿則親自扶起博爾濟吉特氏來,“你別急,這些終究都沒有發生不是?你想啊,倘若皇上真覺著忠勇公是在欺君了,那還哪兒有他們父子倆只發盛京三年那么簡單的事兒去?至少也要圈禁了吧!”

  博爾濟吉特氏這也才垂下淚來,“是奴才家公爺和犬子糊涂…奴才替他們謝過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大恩。”

  廿廿拉著博爾濟吉特氏重又坐下,“就因為皇上念著你們是外親,是當親人看的,故此才將忠勇公和你們家哥兒按著宗室例,發往盛京而已啊。”

  “不僅如此,皇上的旨意里也明白著,忠勇公是以‘公爵四等侍衛’的身份,你家哥兒也是‘藍翎侍衛’的身份被發去的,這就是說盡管要到盛京去效力,可是忠勇公和你們家哥兒的差事還是在的,且在盛京照常發給俸銀,想來衣食住行都不用擔心的。”

  博爾濟吉特氏一口氣出來,就更是哽咽不止,“謝皇上的大恩…”

  廿廿含笑凝視博爾濟吉特氏,“外頭不管怎么傳,你只管聽懂我今兒的話就是。外頭人永遠是外頭人,哪兒比得上咱們的親去?”

  博爾濟吉特氏含淚雙膝跪倒,向廿廿大禮謝恩,“奴才這幾日擔憂不已,又無顏面對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只能自己帶著孩子在家里掉眼淚…今兒得了皇后娘娘的口諭,奴才便終于得了主心骨兒,這顆心可全然都放下來了。”

  “奴才只想著叫公爺和犬子好好兒在盛京效力,以不辜負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大恩去。旁的心思,奴才便再也都沒有了。”

  廿廿贊許地將博爾濟吉特氏扶起來,“你自是明理之人,不愧是和敬公主之女。只是我今兒這番話只來得及與你說,而忠勇公和你家哥兒已經從圍場啟程,我忖著這幾日都快到盛京了,我這話便自然沒法兒叫他們也能跟著寬心了。”

  博爾濟吉特氏忙道,“奴才回去便修家書一封,命家里快馬送去。想必公爺和犬子剛到盛京之際,正是心下愧怍惶恐之際,若能得了皇后娘娘的口諭去,便也必定上感天恩,在盛京安靜效力,以期早日回京,報皇上和皇后娘娘大恩。”

  廿廿含笑點頭,“好,你也有心了。有你這樣一位夫人和額娘,自是忠勇公和你家大哥兒的福氣。”

  博爾濟吉特氏不敢久留,急著回家去寫家書,廿廿便也不留,放了她去。倒是那小格格到了走的時候兒,都是安靜得不聲不響,頗見懂事。

  廿廿心下喜歡,這便吩咐叫包了兩盒子的各色果子賞給了那孩子。

  月桂出去送,月柳在旁便忍不住輕笑出聲兒。

  廿廿抬眸看她,“這丫頭,偷著樂什么呢?”

  月柳忙道,“奴才是瞧著呀,方才那小格格與咱們四阿哥玩兒得倒好!別看那小格格不說話,可是手腳就像長著眼睛似的,一邊兒陪著四阿哥玩兒,一邊還能歸攏著四阿哥,不叫從炕上掉下來去,可周全呢。”

  廿廿便也含笑點頭,“忠勇公有四個兒子,格格卻唯有這么一個。按說這樣家兒里的格格,又是獨一個兒,自然是怎么嬌生慣養都不為過的,可是難為這孩子竟這樣嫻靜知禮。”

  月柳就更笑,“奴才就是說嘛,主子是跟這位小格格頗有眼緣的!只可惜小格格的年紀大了些,如今已經快要長成了,與咱們四阿哥的年歲有些懸殊…要不然,將來指給咱們四阿哥,倒也是一門好姻緣!”

  廿廿聽了也是微笑。

  以這位小格格的門第和出身,自然有被指為皇子為福晉的資格。只是月柳不明白,皇上是可以將一個沙濟富察氏的格格指給二阿哥當側福晉,卻不會再指一個沙濟富察氏給皇子當嫡福晉的。

  “你們也去預備預備,過幾日綿寧和綿愷就回來了。”廿廿只淡淡吩咐,并不多說這話題去了。

  皇上回鑾,已是九月下旬了,京師的天兒已經涼了。

  廿廿親去相迎,接著了皇上,兩人互執手臂,四目含笑相望。

  廿廿說:“我在京中已然聽說換上下旨,賞給承德士子入選的名額。雖說隔得遠,我也能想象得到熱河百姓皆感圣恩,皇上回鑾之時,承德官民夾道相送的情景了。”

  皇帝含笑點頭,“承德地靈人杰,理應如此。”

  廿廿只說叫皇上高興的事兒,至于豐紳濟倫之事,廿廿才一個字兒都不提呢。

  待得回到皇后寢宮,廿廿才提到綿愷去,“…這一回隨皇上進圍,竟是懂事兒了些,仿佛長大了。回來就纏著幾位諳達勤練弓箭,天兒涼也不在乎了。”

  皇帝聽了也是欣慰地樂,“在圍場之中,親眼看見宗室子弟和王公大臣們奮勇爭先,這是也知道要強了。”

  廿廿便順勢趴著皇上的耳朵,悄悄兒道,“…他必定在圍場里什么也沒射著吧?回來給我帶的凈是野花野草了,一根兒鹿毛都沒有。”

  人家綿寧還專門給廿廿帶回幾張鹿皮來呢,綿愷滿兜囊的都是些花花草草的。

  皇帝卻沒在意,反倒朗聲大笑,“是沒射中。不過年紀還小,而且既然知道回來勤加練習,那就還是好樣兒的。”

  廿廿無奈地撅了撅嘴,“雖說年紀是不大,不過也不小了不是?”

  廿廿實則不是自己心下失望,她倒是擔心皇上會有所失望。

  皇帝便挨著近來,輕輕摩挲廿廿的手,“…不怪他。今年的圍場,出了不少事兒。”

  “嗯?”廿廿抬眸凝望皇帝,心下忖著除了豐紳濟倫的事兒之外,還有什么事兒呢?

  皇帝嘆息一聲,“不怪老三射不中,是他壓根兒沒的可射…爺剛入圍那日,就隱約發現,沿途各圍外沿都有蒙古奴仆,手執長桿,見了鹿只就搶先套了下去。他們將套中的鹿獻給自己的主子,他們主子就拿來謊報是自己的獵獲。”

  “更有甚者,這些蒙古王公還將這些奴才套來的鹿,拿去送人情!京中官員有沒能射中的,他們便將這些鹿送給京中官員,聯合起來蒙騙爺!”

  廿廿聽罷也是心驚,“便是射不中又怎樣?皇上是對優勝者給予恩賞,卻也不至于要重罰那些沒射中的啊!列祖列宗早有祖訓,入圍不是為了狩獵,為的是操演我八旗兵馬,故此鹿只并非是皇上入圍的唯一所求啊!”

  “他們竟為了這些虛名,寧肯背欺君的罪名不成?”

  皇帝也是深深嘆氣,“只是這些事,京中官員和蒙古王公們竟互相包庇,沒人在爺面前奏明。反倒是咱們綿愷,別看平素里是個愛玩兒愛鬧的性子,可偏唯有他將這事兒在爺面前挑明了。”

  廿廿心便一顫,“…他是皇子,便是年紀小,也理應如此。”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故此啊,身為皇子的,能不能射中獵物倒是其次,要緊的是有一雙清明的眼,一顆分得清是非的心去。”

  皇帝定定凝視廿廿,還是將下一半的話咽了下去。

  ——同樣身為皇子,且是比綿愷年長十多歲的綿寧,他不信綿寧能全無發現過。可是直等到綿愷將這事兒給挑了出來,綿寧卻也從未在他面前先說起過一個字兒來。

  皇上雖然并未明說,可是廿廿從皇上欲言又止的神情里,便也隱約猜到了。

  廿廿輕垂眼簾,握住皇上的手,“…興許,孩子有孩子的天地,成人卻有成人的為難。綿愷年歲小,說話不必瞻前顧后,想說什么就都直說了;可是大臣們呢,興許總要有所瞻徇,這便沒綿愷這么直接。”

  “但是我想,必定不至于是誰都不肯說的。倘若皇上再給他們些時日,等他們將這利害關系都想明白了,他們應該會向皇上奏明。”

  皇帝明白這是廿廿在安慰他,他便也唯有長嘆一聲,“他們瞻徇,便是對爺這個天子的不忠!他們猶豫得越久,那即便他們后來能向爺奏明,卻也抵不了他們的罪責在先去了!”

  廿廿這才莞爾,“這么說來,那我就覺著皇上重罰了豐紳濟倫父子兩個,這個法子是真的妙!皇上就是用他們父子,挑個兒大的西瓜摘,以儆效尤去!”

  “叫他們都看看,一等忠勇公怎樣,公主之子又如何?皇上要追究起來,什么身份都不姑息!”

  皇帝稍展眉心,將廿廿的手攥了攥,“盛世日久,王公大臣們都越發怠惰。這是爺最不愿意看見的。爺自己的兒子,爺也最怕與他們一同怠惰下去。綿愷這孩子還能這么眼明心亮,倒叫爺著心底下爺跟著敞亮許多。“

  “這自然比他射中多少獵物,都更能叫爺高興去?他們進獻得多的,都不是自己射中的,便是多又有何用?如綿愷這般,既然射不中那就索性也就壓根兒不到爺跟前來圖這個虛名的,才是真明白爺心思的…”

  有皇上這一番話,廿廿心下還有何求呢?她便依偎進皇上懷中,將頭倚在皇上肩上。

  太好了,他們的兒子依舊保持著赤子之心,沒讓皇上失望。

  因了皇上已經將豐紳濟倫父子那般重罰,這已經是足夠的警告了,廿廿便也沒必要再提豐紳濟倫對如嬪母家幫襯那事兒去。

  不管這背后曾經有過什么,此時的豐紳濟倫必定已然收心斂性了去,那么他們原來的打算自然就都不成形了。

  更何況因為豐紳濟倫之事而引起的種種猜疑里,已經將綿寧都給裹了進去。綿寧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自從回京之后,除了念書之外,其余日子全都閉門不出,主動隔絕了與外界王公大臣的所有來往去。

  既沒有了豐紳濟倫和綿寧二人,便是那側福晉富察氏想著什么,自然都難以成事兒了去。

  可饒是綿寧回京之后深居簡出,可是皇上還是有意無意地對綿寧給了幾下兒敲打去。

  先是管理茶膳房大臣呈遞的奏單里,提到了“阿哥內膳房、外膳房”的字樣去,惹起了皇上的怒火來。

  皇上下旨叱責說,定制里唯有承應御饌之處,才能叫“膳房”;皇子的只能叫“飯房”,如何敢叫“膳房”二字去?

  皇上還特地強調說,連皇上自己當年在藩邸之時都是嚴格用“飯房”二字,如何到了今日,皇子的就敢叫“膳房”了去?

  皇上將上奏單的管理御茶膳房大臣蘇楞額罰俸半年,總管內務府大臣阿明阿罰俸一年。此外所有擬稿、繕寫的內務府護軍統領、筆帖式等人,全都受革職的處分。

  皇上在旨意的末尾強調:“此旨另錄一道,交上書房存記,務必要讓各皇子觸目警心,永遠遵行儀軌法度。”

  因此時皇上一共就三位皇子,四阿哥綿忻還小,依舊跟著廿廿居住,還談不上他自己單獨的飯房去;而三阿哥綿愷畢竟也還沒成婚,故此他的飯食也還是從公走的,只是有單獨的灶頭,還不至于有單獨的飯房。

  故此這件事兒的矛頭便唯獨地指向了二阿哥綿寧去。

  原本事兒算不得大,不過是個飯房的稱呼問題,可是若往深里想的話,影響卻很要命——因為這可能涉及到僭越去,甚至從中可能會被讀出皇上忌諱二阿哥著急逼宮了去。

  畢竟皇上此時春秋正盛,不過還是不惑之年罷了,這時候兒就出這樣的事兒,總歸令天子覺著不祥。

  如果說這次的事兒興許還能讓綿寧好歹抓綿愷當半個墊背的話,緊接著沒過幾日,竟又出了另外一件如出一轍的事兒來。

  這次是禮部呈進新修的《則例》中有關皇子謁陵典禮有關內容里,在皇子的袍服和儀注等多處都有錯誤。

  最嚴重的是“皇子至下馬牌降輿”的字樣。

  首先的問題在“輿”這兒。大清是以馬上得天下,故此年輕皇子不準坐轎,一向都是騎馬,故此皇子哪兒來的“輿”?

  更大的問題則是出在“輿”前面的動詞“降”這兒。宮中凡事都有規矩,這個“降”字不是皇子應該用的,道理與之前飯房那事兒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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