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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風向哪兒吹

  月桐猶豫了好一會子,顯是為難。

  不過終究還是毅然咬牙道,“主子自去吧,撂下奴才就是!”

  如嬪有些意外,挑眸仔仔細細打量月桐,“…姐姐竟不與我一同走么?”

  她說著,便松了手,抬手拂了拂眼簾,“也是,姐姐若留下,就依舊還是皇后宮里的頭等女子;便是跟我走,又能怎樣呢,不過是一個嬪宮中的女子罷了…都說人往高處走,姐姐在宮中已經站在儲秀宮這么高的位置上了,又豈有舍高就低的道理。”

  月桐卻是黯然垂眸,“與主子相處這么些日子,主子竟是這般看奴才的么?”

  月桐的眼底終究有些發紅了,“主子難道就沒想想,主子若走了,撇下我一個人留在儲秀宮里…皇后主子又會如何待我?儲秀宮上下,又要如何看我去?”

  如嬪微微一震,“那姐姐怎不隨我走?”

  月桐哽咽一聲,別開頭去,“若奴才隨主子走了,便所有人都知道奴才是在這幾個月里歸心了主子您去…那若反過來想呢,主子在儲秀宮這幾個月,本是受皇后娘娘蔭庇之恩,可是主子卻在這短短幾個月之中,將皇后主子跟前的頭等女子收服了,變成自己人…那主子您的聲名又將何存啊?”

  如嬪聞言也是重重一震,霍地抬眸,重又定定凝視月桐。

  月桐吸了吸鼻子,“奴才知道,奴才若留下的話,便再回不去從前了;奴才的處境,難免艱難。可是奴才倘若不留下,主子將來的日子又要怎么過?輕的,說主子忘恩負義,辜負了皇后主子的恩德;重的,或許還會猜主子有心要與皇后娘娘相爭呢!”

  月桐的淚珠兒終于無聲地直墮了下來。

  “主子畢竟年輕,且主子不過誕下的唯有八公主…主子若要與皇后娘娘相爭,至少目下并無半點立錐之地。故此主子得忍,那主子就不能因為這次的事兒給毀了自己的聲名去,更不能叫皇后娘娘起疑。故此…奴才唯有留下。”

  如嬪沒說話,可是嗓子眼兒里卻溢出一聲哽咽來。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月桐,無聲地與月桐一同落下淚來。

  晚上皇上過來,看院子里的雜物,不由得有些納悶兒。進來便問廿廿,“…你這是叫奴才們重新歸置東西呢?”

  廿廿含笑起身,“是如嬪挪宮。”

  “動作倒快,爺還以為她提這事兒,卻總要爺從盛京回來才正式挪動呢。沒想到,她自己倒這么著急。怎么,原來這旁人想進都進不來的儲秀宮,她竟是不想久留的不成?”皇帝挑挑眉。

  廿廿含笑垂眸,“如嬪是怎么想的,倒沒與我說。趕明兒我問問她去。”

  皇帝便抓過她手背來,輕拍了一記。

  “她今兒過來行禮,爺自應當賞她些什么。只是爺一時忘了預備,這便叫她自己個兒說想要什么,她這便說起要挪宮的事兒。”

  “爺一想,她自己提出來也好!畢竟咱們有了綿忻,孩子自要與你一處住著,等趕明兒再大了些,嬤嬤、哈哈珠子、諳達的又得加不少人,你宮里必定騰挪不開了。她要挪走,也正好兒騰了地方兒。”

  “再說這是儲秀宮,她一個嬪位在這兒住也不合適。從前是為了給她安胎,如今既是她們娘兒倆都無礙,挪出去也才合規矩。”

  廿廿莞爾,“皇上猜我叫她挪去哪兒了?”

  皇帝揚了揚眉,“這些事兒自然都是你來定。你給安排哪兒了,可跟爺想到一塊兒去了?爺原本忖著,華妃那延禧宮倒是空出來了…”

  “延禧宮這會子哪兒合適啊!”廿廿無奈,趕緊拍了皇上一記,“…還有八公主呢!這會子她們娘兒倆挪過去,小孩子還沒立住根兒,眼睛又凈,可不好的!”

  皇帝便笑,“這倒也沒什么的。宮里這么多年了,哪個宮里沒有生、沒有死呢?”

  廿廿輕嘆一聲兒,“我已叫如嬪娘兒倆挪到永壽宮了。”

  皇帝揚眉,頗有些意外,“永壽宮?她自己跟你提的?”

  廿廿垂下眼簾去,“永壽宮里唯有蕓貴人一個貴人住著,也不合適。再說如嬪與蕓貴人一向交好,這挪過去,兩人為伴,倒也合適。”

  “再者,”廿廿瞟皇帝一眼,“永壽宮離著養心殿近,皇上若是想見八公主了,這便也方便。”

  皇帝聽著不由得瞇起眼來,抓著廿廿的手又掐了一下兒去,“…爺一年到頭兒能在宮里住幾個月,嗯?”

  廿廿認真數了數,“算上過年,再加上各種祭祀需要在宮里齋戒的…大概總有兩三個月吧。”

  皇帝便輕啐一聲兒,“你還知道就好!爺一年到頭在宮里也就這么兩三個月,中間還得有一半兒是住在齋宮里的…這便哪兒顧得上她去?虧你還這般起來”

  “再說便是爺在宮里的日子,”皇帝說著掐掐廿廿的嘴,“她便再近,能比不上養心殿里的近么?”

  廿廿明白,隨即垂首輕輕莞爾。

  皇上在宮中居住的時候兒,她都是陪著一起住在養心殿里,畢竟養心殿后殿東暖閣是她固定的住處。

  廿廿便伸手抱住皇帝的手臂去,“皇上說我哪般啦?莫非,皇上以為我這么安排,是不高興了,這便故意賭著氣,試探皇上啦?”

  皇帝哼一聲兒,“我才不猜。若是猜中了,豈不是要生你的氣去。”

  廿廿便笑,“我還真不是。我若為的這個,那我干脆直接在養心殿里,給她們娘兒倆安排一間圍房就是。”

  廿廿靜靜抬眸,“還是因為她跟蕓貴人交好,這才是最要緊的。”

  皇帝便又哼一聲兒,上前將她的手捏了捏,“都隨你。總歸你是皇后,這些個事兒你怎么安排都好。”

  廿廿歪頭輕笑,“謝皇上恩典。”

  “呸。”皇帝輕啐,只管上前來咬住她的小嘴兒去。

  夜半方才平靜下來,廿廿撥開額上被汗濕的發絲。

  皇上是因為起鑾在即,這些日子便有些貪婪了去,總叫她事后得好一頓喘去。

  兩人靜靜地并肩躺著,手捏著手。

  “…皇上這回怎么沒叫綿寧隨駕同去?既是祭拜祖陵,自是有皇子在畔才更好些。”廿廿忍不住輕聲問。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爺走了,這回要出關北上,走得比之前都遠,若留你一人兒在京里,爺怎么能放下心來啊?”

  廿廿心下一暖,鼻尖兒便有些發酸,不過極快地便克制住了,只輕聲道,“沒事兒。皇上放心去就是。”

  皇帝翻過身來,側躺著,面朝著廿廿,“爺知道你有多聰明,多冷靜,可是今年不同往年,你畢竟剛誕下綿忻來…你這會子身子還沒全復元呢,又要分大半的心思在孩子身上,若再將所有的擔子都壓給你去,爺如何能忍心。”

  “綿寧如今大了,有他在京中伴著你些兒,爺這才能心下安穩些去。等過幾年綿愷也長大了,到時候兒就更好了。”

  廿廿叫皇上這些話說得,心下已是軟得提不起個兒來,這便依偎進皇上懷中去,伸臂抱著皇上的身子,“…可是皇上一個嬪妃、皇子都不帶,就孤身一人前去拜謁祖陵,列祖列宗們若怪罪了呢?”

  皇帝垂首親親廿廿的小嘴,“有爺呢,爺什么扛不住?”

  這日綿愷散學回來,先來給廿廿請安,兼看他的四弟。

  往日綿愷一來,那簡直是天下皆知,整個儲秀宮內外都是他撲騰出來的動靜兒。也幸虧綿忻這孩子竟是個極為平和的,明明這么小呢,卻一次都沒綿愷給嚇哭過。

  今兒綿愷來,馬馬虎虎地給廿廿請完了安,這便一頭就扎綿忻那屋去了,抱著綿忻玩兒,兄弟兩個咿咿呀呀地說話。

  廿廿遠遠瞧著,不由得歪頭看綿愷的諳達太監九慧,“…他今兒這是怎么了?”

  月柳聞聲也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卻沒看出來什么呀,三阿哥分明還是滿臉的笑,正逗著四阿哥呢啊。

  倒是九慧趕緊雙膝跪倒,心下卻是欣慰地嘆了口氣——還是母子連心,皇后主子是給瞧出來了。

  九慧便盡量輕描淡寫道,“皇后主子安心,三阿哥沒什么事兒,不過是書房里頭念書的事兒罷了。”

  廿廿嘆了口氣,“怎么說啊,背書沒背下來,還是射箭射得不好,挨了師傅罰了?”

  九慧緩緩道,“…都不是。自打四阿哥下生,三阿哥見天兒念叨他當了哥哥了,這便得給四阿哥打個樣兒,故此他這些日子來在書房念書可用心了呢!”

  廿廿“撲哧兒”就樂了,“他是怕來日等綿忻也進了書房念書的時候兒,聽說他三哥的種種故事吧?”

  九慧努力笑了笑,“三阿哥也說,自不能叫四阿哥如他一般淘氣去。”

  廿廿便又嘆口氣,“說今兒的事兒。”

  九慧低低垂下頭去,“三阿哥今兒又換了位師傅…”

  廿廿便一拍桌子,“看看,這是又把師傅給氣跑一位,是不是?”

  九慧趕忙道,“不是不是,皇后主子千萬莫誤會。”

  廿廿盯著他,“還不快說么?”

  九慧這才碰頭謝罪之后,將今兒的事兒給說了:原來是綿愷原來的師傅玉麟被皇上挑選了改任吏部侍郎去了。故此皇上才另外給綿愷又換了位師傅——秦承業。

  說起來這位秦承業還頗有些故事:這位是狀元秦大士之子,自己參加科舉之后,原本也是狀元;只是因為先帝爺覺著乾隆朝還沒有高中三元的,這便將原本該第十名的另一人給改點了狀元,將秦承業放到二甲第一名去了。

  秦承業的經歷,與當年的趙翼,幾乎是一模一樣兒。

  只是雖說沒有被點狀元,沒能完成父子狀元的佳話,但是無論是先帝爺,還是皇上,對秦承業的才學還都是極為看重的。故此當年便挑了秦承業來給綿寧當師傅。

  有了皇上這樣的重視,且秦承業有教導綿寧的現成兒經驗,故此秦承業被挑選為綿愷的師傅,自然是十分合適。

  廿廿便不解了,“既然是換成這樣一位好師傅,綿愷他這么不高興作甚?怎么著,難道是秦師傅平素規矩嚴,綿愷怕了?”

  九慧便嘆口氣道,“回皇后主子,三阿哥雖說性子活潑,可是卻也是尊師重道的。故此換成秦師傅,三阿哥心下是高興的。只是可惜,這秦師傅才換了一天,就又被皇上給撤了。”

  廿廿也是一驚,“這話兒是怎么說的?”

  九慧忙道,“奴才當年也是跟著皇上在上書房里伺候的,故此對于上書房的舊例倒也略知一二…上書房里因教導的都是皇子皇孫,故此師傅們但凡被派給了哪位皇子的差事,都要上折子向皇上謝恩,以感謝天子對他們的信任。”

  廿廿點頭,“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九慧小心地望一眼廿廿,“于是秦師傅也上折子謝恩了…不光是秦師傅,朱圭大人作為上書房總師傅,也跟著一起上折子謝恩了。”

  廿廿微微蹙眉,“朱圭大人?他這是何必?不過秦師傅上折子謝恩,卻也都是舊例之中。”

  九慧便深深地“唉”了一聲兒,“就是這回事。故此皇上先惱了朱圭大人,叱責朱圭大人不懂事了。”

  “而秦師傅他…也辦了糊涂事。他在謝恩的折子里一個勁兒地說‘恭膺寵命,侍課三阿哥,仰答高厚于萬一’…可是秦師傅卻忘了,當年他給二阿哥當師傅的時候兒,卻壓根兒就沒上過謝恩的折子去。”

  聽到這兒,廿廿心下才是一個激靈。

  朱圭是什么身份,如今是什么年紀了;這秦承業也是如此,今年也都是快七十歲的人了!這兩位老臣都是先帝爺和皇上極為看重之臣…今兒竟因為綿愷的功課之事,一起辦了糊涂事!

  他們這兩位老臣啊,在這事兒上透露出來的心思,自然是看重綿愷,而看輕了綿寧去!

  ——這內里的緣故還能是什么呢,自然是因為綿愷乃是她所出,而綿寧的額娘孝淑皇后崩逝多年,且那盛住剛剛出了事兒。

  大臣們如今只認她所出的皇子為嫡,卻點點地輕忽綿寧去了。若是年輕大臣,不知輕重倒還罷了。可這兩位老臣竟也如此,恐怕便要影響朝堂的風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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