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愣愣聽著,“兩個都不曾回來?還請嫡福晉明示,小妹怎么竟都聽不懂了呢…”
點額點頭,“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當日如何不是也如你一般,如遭雷轟,怎么都不敢相信。”
點額閉上眼睛,“…我后來才知道,原來在下圓明園居住期間,趁著我不在那邊,大側福晉自己可以做主,這便又去找沈佳氏的麻煩。”
“沈佳氏也是個不讓份兒的,自不肯忍辱;兼之她原本又恨大側福晉刑問了五格格的嬤嬤,驚嚇著了五格格去,故此她便與大側福晉爭執起來。”
說到這些事兒,點額神情里都是倦怠。
她搖頭道,“…沈佳氏還好,終是漢姓人,可是咱們大側福晉終究是咱們滿洲格格,一言不合,這便干脆動起手來。”
“偏園子里海子眾多,兩人居處旁都臨著水,結果兩人廝打著,竟是一同落了水去…”
廿廿只覺喉嚨被一直無形的手給掐著,上不來氣兒,也說不出話來。
點額黯然垂淚,低低哽咽,“偏還是發生在皇上萬壽節當日,我又不在園子里。便是她們兩個身邊兒的女子、太監知道都是救不得了,卻也都顧忌著阿哥爺的聲望,故此不敢聲張。只悄悄兒從圓明園送信兒回宮來。”
“可是圓明園跟宮里的距離又不短,等人送信兒回來,都是深夜了。宮禁落鎖,他們也不敢直說,待得第二天宮門開了才得進來…等我知道,便一切都已經晚了。”
“我這身子偏不濟事,一聽這消息,我自己先躺倒了。還是多虧侯佳氏在家,她立時趕過去,幫我將她們兩個的后事料理了。”
“…便是對外,等阿哥爺回來,我也只敢說一聲兒是她們兩個臨水散心的時候兒,不小心失足落水,決不能叫外人知道內里的緣由。”
“終究家丑不可外揚,況且如今皇上年歲大了,已是到了咱們阿哥爺前程最為要緊的時候兒…妹妹,咱們切切不能叫外人知道一星半點兒去,你說對不對?”
廿廿輕輕閉上眼,心底雖亂,卻也終究還是發狠地點了點頭。
點額這才松一口氣去,“可是我敢瞞著外頭,瞞著皇上,卻也終究不愿瞞著你。我盼著你回來,你回來我好歹還能有個人去說說這個話兒…這后院里,終究除了你之外,我是都不敢相信第二個人去了。”
廿廿緩緩垂眸,“嫡福晉忘了,還有侯佳氏呢…大側福晉和沈佳氏兩位姐姐的后事,不是姐姐叫她去處理的么。那邊一切情形,她都親眼見到了。”
點額便也是一聲哽咽,“誰說不是?我自是也不想叫她知道的…只是,彼時家里已經沒有旁人,我更恨我這身子不濟事,便也唯有侯佳氏一人能用了。”
點額抬眸,含淚凝視廿廿,“只要侯佳氏懂事,守口如瓶,那咱們就不用擔心…她啊,終究也是咱們阿哥爺的庶福晉啊,所謂同氣連枝、休戚與共,這個道理我相信她是明白的。”
剛回京的頭三日里,十五阿哥會同留京辦事的王大臣們,將出巡期間內送到京城的所有沒來得及送到行宮去的廓爾喀之事的戰報梳理了一遍。
待得十五阿哥回到所兒里來,已是三日后。
廿廿知道,嫡福晉便是將對她說的最后的那幾句話稟告給了十五阿哥聽。
雖說這一下子阿哥爺便失去了一妻一妾,可是此時廓爾喀戰事緊急,十五阿哥縱然也親自赴宮外的靜安莊殯宮去致奠,但是十五阿哥卻也著實無法分心細究。
這幾天內,但凡嫡福晉要與阿哥爺說這事兒的場合,廿廿全都避開了。
廿廿甚至這幾天都沒有主動去見十五阿哥。
…若是見了阿哥爺,她又要說什么呢?
這幾日周氏瞧出廿廿有些上火來,這便也是嘆息,“…說到底,還是大側福晉和沈格格都不在阿哥爺心上。若當真是心上的人,阿哥爺不至于如此。”
廿廿轉眸望向窗外,“又何嘗不是阿哥爺與嫡福晉夫妻情深,阿哥爺更情愿相信嫡福晉的話,為了維護嫡福晉的威望便也不肯用一個字兒來質疑。”
倒是星桂輕輕提醒道,“主子爺看似維護的是嫡福晉的威望,可是追根究底,主子爺何嘗維護的不是皇上的威望?終究,嫡福晉是皇上親賜給主子爺的啊。”
星楣卻有些不同意,“那,大側福晉不也是皇上親賜給主子爺的?怎地主子爺就能容得大側福晉這么死得不明不白去?”
廿廿回眸望一眼星桂,便也是悄然嘆一口氣道,“且不說嫡福晉乃是一娶福晉,為阿哥爺元配;再說,她還是咱們二哥兒的本生額娘。”
“此外,大側福晉與嫡福晉所差的,還有一宗——當年為阿哥爺選中嫡福晉的,除了皇上之外,還有令懿皇貴妃、皇太后啊。”
廿廿說完這話,自己心下也是一警,忙道,“…況且你們這話也都不對,拿大側福晉與嫡福晉比什么呢?此事發生前后,嫡福晉全都不在跟前,你們便也不準這么將嫡福晉往里對比的話了。”
廿廿眼波低垂,“若這話還是止不住,便是要拿人與大側福晉比對,你們從此也只準用我來比對,不準再攀掛嫡福晉去了。”
這阿哥所的后院就這么巴掌大的地方,說錯一個字都是殺身之禍。
周氏、星楣、星桂三人也都是一震,急忙都起身向廿廿行禮。
“奴才記下了,還請格格放心。”
待得這事兒平息下來,廿廿才帶著周氏,赴兆祥所看望了五格格去。
便是這一行,廿廿還是事先請了嫡福晉的示下的。
從此后,阿哥爺的后院里,只剩下嫡福晉和她兩位福晉。
實則兆祥所原本共有四所,原本在寧壽宮北邊兒,從前也為皇子皇孫、公主格格們的居所。當年五阿哥永琪便是賜居兆祥所,而且死在里頭的。
只是如今皇上內禪在即,重修寧壽宮,故此兆祥所也挪了地方兒,又往北去,放在神武門內的一個院子里了。
這般,擷芳殿在宮里東南,兆祥所在東北,從南往北去,幾乎要縱貫整個內廷的東區,路途不近。
可是廿廿卻沒叫備轎,倒想自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