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躺下。
盡管累了一天,算得上心力交瘁,卻又哪里睡得著呢。
她抬眸望著帳子頂。
這是一掛大紅緞繡金雙喜帳子。因緙絲的織法,讓那雙喜字全都浮凸立體,這么瞧著,就仿佛那一個一個的繡金雙喜字就要從帳子頂上掉下來,金燦燦地落滿她眼睛去。
耳邊還是福晉方才與她講說的那些話。
福晉說,這西配殿原本是劉佳氏與關佳氏分住,因她二人在內院的身份僅次于兩位福晉去。
因為廿廿嫁進來,叫劉佳氏和關佳氏挪出了西配殿,搬進后罩房里去。
廿廿捋著帳鉤上垂下的穗子想:也興許,早已臥病多年的關佳氏,便是這一挪動,竟病重了吧?
“…奴才倒聽飯房的幾個婦差嘀咕,說后罩房是‘烏云壓頂’,這才叫關格格不好了去。”星楣小聲嘀咕。
之前給關佳氏“燒飯”的時候兒,她倒也看了一眼那后罩房去。
阿哥所的房頂,用的都是青色的琉璃瓦;可是后罩房是后添置的,頂上覆蓋的都是黑色的琉璃瓦,怪不得飯房的人如此說。
“實則那是為了鎮火。但凡書齋,都用黑色琉璃瓦,代表水。”廿廿靜靜道,“原本后罩房多用于庫房或者書齋,故此才用這樣的瓦片去。”
“不過飯房的婦人,都是一輩子只會圍著鍋臺轉的,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星桂和星楣對視一眼,便也都點頭。
廿廿囑咐完了她們兩個,自己何嘗不是心下一聲深沉嘆息。
她自己扯下帳鉤,將帳子闔了,閉眼睡覺。
天就快亮了,好歹合一合眼。
——倒也挺有趣兒,每天都像跟打仗似的。永遠不知明早睜開眼去,又要面對什么新鮮的花樣兒。
好在,身在宮廷這些年,她倒早習慣了。
這若是換了另外一個從未進過宮的,便是這一天的經歷,已經夠嚇得半年之內不敢出門了。
她剛朦朦朧朧睡著,就隱約聽見帳子外頭窸窸窣窣地響。
她以為是星桂和星楣兩個不知道怎么睡。
“…不必替我守著,就在碧紗櫥外頭炕上歇了吧。”
“外頭炕上?”帳子一挑,卻是十五阿哥,“爺對外頭炕上沒興趣。”
廿廿嚇得險些直接坐起來,卻被十五阿哥給按住。
廿廿咬牙,“阿哥爺…不是說好了,今晚不能…”
十五阿哥哼了一聲,“是說好了,可是旁人卻不肯安生。我那外書房,外頭的炕上也有人守著呢…”
“你若不收留我,那我就只能回去了。”
廿廿心下一顫,已是懂了。
她咬著散亂的發絲,悄然瞟十五阿哥,“…庶福晉?”
她第一個想的,是侯佳氏。
十五阿哥哼了一聲,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原來你也有糊涂的時候兒。東配殿就在你窗戶外頭,你怎沒看哪頭沒動靜?”
東配殿北屋住骨朵兒,南屋住的是侯佳氏。
廿廿便懂了,“…是大側福晉。”
十五阿哥哼一聲,“是你說的呀,可著她占先。”
廿廿紅了臉,用被子捂住臉去,“…我那也是不得已,其實,言不由衷。”
十五阿哥微微一怔,終是釋然而笑。
伸手刮她鼻梁,“爺還以為,你當真不在意呢!這般才好,爺就愛聽你說這話。”
十五阿哥說完一偏腿兒,便上了炕來。
大紅帳子里,登時熱了、悶了、燥了。
廿廿緊張得裹著被子還直哆嗦,“爺…我,我沒防備”
今兒才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夸下海口來著,可是阿哥爺今晚還是來了,若是,若是——這就有了孩子,那可怎么辦?
十五阿哥無奈地伸手,從被窩縫兒里抓住她小腳丫,在她腳心撓了撓,“…孩子都是從這兒放進去的。你完了,你現在后悔都來不及了。”
“啊?!”廿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卻也笑開,使勁搖頭,“爺又唬我,爺唬不住的!”
出嫁之前,額娘早在壓箱底放了那些畫兒去,委婉地講說過了。
況且從小到大,家里屋外的那些貓兒狗兒“打架”的,她又不是沒看見過。
更何況,進宮之前,還有教引嬤嬤們事先教過規矩,該怎么伺候阿哥爺,內務府豈有不教的。
十五阿哥便笑,“那你還怕什么去?爺只碰碰你這腳心去,何嘗就能叫你有孩子了?”
“嗯?”廿廿這會子又羞又怯,腦筋有點轉不過來。
十五阿哥無奈,索性也不解說了,只是伸開懷抱,將廿廿給裹了進來,兩人一起滾進被子里去。
“…爺只是,抱著你瞇一會子。不給你孩子,放下心吧。”
在這全然陌生的屋子里、帳子中,陷入有點陌生的懷抱,廿廿無辜地面對這一切,還是緊張地緊繃著身子,連腳趾頭尖兒都是勾著的。
背后那人,那樣大,那樣熱,那樣——真實而浮凸。
她還是有點怕怕的呀…
她忍不住輕聲說,“阿哥爺,你,你好像我阿瑪呀…”
故意掃興,行不行?
十五阿哥果然噴出了笑,在她后脖頸上,癢癢的。
“…打你呀!”
他真打她了,打得“啪”一聲!
跟天下所有的父親打孩子,一樣的打發,打在一樣的地方。
只不過打完之后,他還用大大的掌心,替她揉了揉。
這一揉,他的手掌是顫的,她也整個人都沒法兒呼吸了。
終究是他先克制住,將她抱緊了,在她發頂親了親。
“睡吧,小孩兒…爺不急,反正你已經是爺的了。”
她還是屏息,臉熱如炭。
他在她耳上親了親,輕輕吹了口氣,“…方才的滋味兒,記著。以后,爺再慢慢兒教你。不怕,啊”
他叫她不怕,可是她還是從靈魂深處,一直到腳趾頭尖兒,全都跟著又顫成了一團。
一想起方才那滋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地,顫成了個小面團兒。
十五阿哥先閉上了眼睛,又是平素端方成熟的模樣。
“爺先睡了…”
過了好一會子,廿廿偷偷睜眼看他。
他好像真的已經睡了呀。
呼吸均勻,眼簾低垂。
廿廿這才偷偷兒伸手,偷偷揪了他一根兒胡子去。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