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還是跑了。
又羞又臊,又活潑潑地跑了去。
十五阿哥知道是他自己又沒忍住,唐突了,將小女孩兒給嚇著了。便也沒攔著,只站在后頭遠遠目送著。
——傻笑。
他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口,“你啊,給我忍住嘍。還不到時候兒!”
雖說是自嘲,可是仰頭看看天,心里計算計算越來越短的日子——已是六月,距離冬天小十下嫁,也就還有半年——他的心里就也跟著甜滋滋起來了。
像是個少年,跟她一樣大小。就算明知道笑起來有點傻,可就是控制不住由著嘴角彎彎翹起來。
十五阿哥興沖沖地回到擷芳殿中所。
內院里的女人們都驚了。
點額小心抬眸打量阿哥爺的神色——竟然是如許的神清氣爽,全然沒有馳馬的疲憊,更沒有遇見糟心事兒的慍怒。
點額反倒忍不住皺了皺眉,低低垂下頭去。
“阿哥爺自是放心不下侯佳氏和孩子,這便得了信兒便馳馬而歸…侯佳氏不便前來迎接,妾身叫她好好歇著。那這廂,妾身倒要替侯佳氏謝過阿哥爺了。”
十五阿哥雖沒當面否認,卻也含笑道,“我又何嘗只是為了她一個人回來的?她出了事,我知道你必定是第一個勞神費心的。”
“你身子本就弱,若是勞神太甚,自不利于將養。我這便回來,將這事兒從你肩上卸下來,倒叫你也安心了去。”
點額努力地笑,極力不讓那笑顯得太干澀。
“妾身謝阿哥爺的體恤。”
十五阿哥親自扶著點額,一家人一起往里走,點額卻輕輕推著十五阿哥,“阿哥爺去看看侯佳氏吧。她被驚嚇得不輕,太醫都說雖然她和孩子都保住了,但是情形卻不怎么好…”
十五阿哥微微皺眉,“哦?”
十五阿哥急急奔著侯佳氏所居的東頭兒去了,點額目光不疾不徐滑過骨朵兒的臉。
不意外,骨朵兒自又是惱得咬牙切齒的模樣。
六月十二,侯佳氏在掙扎了一番之后,終于誕下了一個女孩兒去。
守月姥姥和大夫們使勁了渾身解數去,保住了侯佳氏母女平安。
可是侯佳氏還是大出血了。
女子分娩之時,又如血山之崩,再加上她因是之前受了驚嚇去,出血的形勢就更為兇險。
好在化險為夷,可是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面上的神色卻都叫人無法安心。
十五阿哥仔細詢問太醫,太醫小心道,“…此時侯格格終究是方誕育下小格格來,來日還有機會將養。”
“只是微臣也要提請十五爺,萬萬小心侯格格的身子。微臣瞧著如今的脈象,倒隱約覺著侯格格的身子情形與數年前福晉的脈象,頗有些相似之處。”
十五阿哥也不由得長眉緊皺,“竟會這樣嚴重?”
簾櫳輕挑,點額咳嗽著走進來。
太醫急忙告退而去,十五阿哥起身親自扶住點額,“你又何必下地?我問完了太醫,自然知會你去。”
點額疲憊地閉了閉眼,“妾身方才走得慢,在外頭便也隱約聽見了太醫的話語去…怎地,侯佳氏這樣年輕,還只是頭一胎,怎地就傷了氣血,倒要跟妾身一樣的去了?”
點額眼中浮起淚意。
“妾身的身子毀了,雖說心下不甘,可是好歹妾身已是三十歲的人;況且也已經為阿哥爺誕下過三個孩兒去了。便是以后難再為阿哥爺生兒育女,可是妾身心下倒也是欣慰的。”
“可是侯佳氏,她還這么小啊…況她侯家父兄都是在上駟院當差,便全家人的騎藝都甚為精湛。侯佳氏從小便是擅長鞍馬的活潑格格,無論從這架勢,還是脾氣秉性倒是都與皇阿瑪的淑嘉皇貴妃頗為相似…”
點額說到這兒,疲憊地緩了口氣,“可是這樣兒明媚動人的女孩兒,卻竟然第一胎就…別說阿哥爺會心疼,就連妾身我都忍不住要落淚了。”
十五阿哥也是皺眉,“你說的有理,她原本擅長鞍馬,我也以為她的身子根基會更好,卻沒想到…”
點額垂下頭去,“她原本的身子根基自然是好的,終究一切根由都是因為了那場驚嚇…這一嚇,當真虧欠了侯佳氏母女去。”
十五阿哥心下微微一沉,“那終究是一場意外。”
點額笑了,“妾身明白,因是十七弟最寵愛的狗兒所致,故此妾身爺極力將此事壓伏住,不叫侯佳氏母女鬧去,更不準所兒里的奴才平日提起一個字來。”
“可是阿哥爺想過沒有,十七弟縱然是手足兄弟,可是侯佳氏好歹也是阿哥爺的侍妾。侯佳氏所出的小格格,也是阿哥爺的骨肉,是咱們的閨女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咱們總不能只顧著十七弟的寵愛之物,就不顧侯佳氏母女的人命去吧?總歸,一只狗兒,總抵不過人命。更何況侯佳氏誕下的,還是皇孫女。”
十五阿哥不做聲,抬眸望住點額半晌。
點額心下嘆息,輕聲道,“或許就是因為妾身的身子不好,一聽說侯佳氏也可能要步妾身的后塵…妾身心下難受,更生起同病相憐之心。”
十五阿哥不由得收回本扶著點額的手去,緩緩坐直。
“那你說,事到如今,該怎么辦?”
點額嘆口氣,輕聲道,“…侯佳氏是內務府鑲黃旗下內管領的出身,倒是與皇額娘是相同的。想想內管領下的女兒,能出落得這樣出眾的,真真是要多少年才能得一個。”
“侯佳氏原本人才標致,如今卻…想來皇額娘在天上瞧著,心下爺會憐惜。”
十五阿哥嘆口氣。
點額緩緩又道,“妾身覺著,既然侯佳氏和咱們的小格格還是受了驚嚇的影響,那這驚嚇一事,便不能就這么算了。”
“阿哥爺彼時不在京中,家里一切是妾身擔著,妾身便也該親自到皇阿瑪跟前去請罪…是妾身沒能照顧好皇孫女,也沒能看顧好皇阿瑪親指給阿哥爺的使女去。”
“此外…”點額幽幽抬眸,“那狗兒終究不是人,妾身忖著,那狗兒后頭自然還有應當追究的人去。這便該一并查得清清楚楚,也好給侯佳氏和咱們小格格一個交待。”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