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回到自己所兒里,窩進外書房,當時就起了咳嗽。
昏頭漲腦地睡了一會子,等掌燈的時候干脆發起了燒來。
點額急得趕忙叫骨朵兒來請阿哥爺回后院養著。
可是十五阿哥卻發了火,掀了桌子,攆骨朵兒出去,叫她連外書房的門檻都不準再進,只能在門外站著。
點額又叫王佳氏來請,依舊請不回去。
“這是怎么了呢?”點額自己一下地就頭重腳輕的,一步都邁不得,急得捉著帳鉤直掉眼淚,“阿哥爺既身子不舒服,怎么也沒得自己在外書房熬著的道理。”
“咱們后院里好歹舒坦些,人手也便利。那外書房連個使女都沒有,只有幾個太監,他們終究粗手粗腳的…”
點額說這話的時候兒,陪在一旁的是劉格格。
畢竟這會子側福晉骨朵兒、新人王佳氏都去外書房求阿哥爺回內院了;新人侯佳氏又臨盆在即。
忙且叫她們三個新人忙去,能坐下來說說話的自都是老人兒。
爭也爭過了,早已經分出勝負高低來,如今各自都有了年紀,不容易再有孩子的了,故此反倒能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處說話兒。
劉格格靜靜垂眸,“依著阿哥爺的性子,尋常便是發脾氣,也不至于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的。今兒非不回后院,寧肯在外書房里熬著…”
“我猜,怕就是阿哥爺惱了咱們后院里的誰,這氣就是從那上起的,故此阿哥爺才怎么都不肯回內院來養著了。”
點額靜靜挑眸。
燭影一閃。
“依著你看,是誰?”
劉格格忙含笑避開,“我只是這么一猜,做不得準的,福晉千萬別往心里去。”
劉格格抬眸望著點額,“終究,最懂阿哥爺心的,唯有福晉您。我們啊,就只得一猜罷了。”
當年還年少時,點額與劉格格也是存過心結的。
劉格格是點額嫁進來之前就先伺候十五阿哥的,算是十五阿哥的第一個侍妾。
十五阿哥的長子大阿哥,也是劉格格誕下的,倒是都搶在點額頭里去了。
不過這些年過來,隨著大阿哥夭折,點額自己生的二阿哥平安長大,兩個人的年歲也大了,這便也都釋懷了去。
只是劉格格小心地將“第一個女人”的身份掩蓋下去,決不在點額面前提起。
況且眼前這事兒,劉格格哪兒會讓自己成為出頭鳥啊?
她如今只有一個女兒傍身,她敢去猜誰去?
那些得罪人的話,還是留給旁人去說罷。
見劉格格不肯說話,點額也只得嘆了一口氣。
“想想咱們幾個老人兒,這些年伺候著阿哥過來,誰不是小心翼翼的?這些年咱們也沒見阿哥爺生這么大的氣,那便自是跟咱們幾個瓜葛不上的。”
點額說著又嘆口氣,“就剩她們三個年輕的妹妹。侯佳氏已是臨盆在即,阿哥爺哄著捧著尚且來不及,又怎么會生她的氣呢?”
點額的話,說到這兒便截住了。
卻將一個人明晃晃地擺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罷了。
劉格格回去之后,點額還是吩咐含月,“去她房里,叫她的家下女子送一套鋪蓋到外書房去給她。”
“阿哥爺病了,自然需要人在畔伺候。我身子這樣兒,有心無力,她是側福晉,她該擔著這個差事。”
含月去吩咐的事兒,旁人沒看見,可是星燭和星燧兩個抱著大包小裹地往外去,這便根本不可能藏住行跡。
便滿后院的人都看見了。
侯佳氏捧著肚子立在窗邊,清冷一笑,“她倒會找機會。阿哥爺病了,在外書房里需要人伺候,福晉身子那個樣兒,我又這個樣兒,自然是她跟頭把式地去搶這個機會。”
“她又是側福晉,除了福晉之外,是她擺明了要的,別人又誰敢跟她爭去?”
還是她身邊兒新進的官女子星鎖道,“…奴才瞧著,倒仿佛是福晉叫她到外書房去請阿哥爺回后院將養的。看這架勢,若是她請不回來的話,她自己倒騎虎難下,不好意思回來了。”
“她要這鋪蓋去,便是鐵了一條心的意思;又或者也是福晉放下了話去,她請不回來阿哥爺的話,那她自己就也不要回來了。”
侯佳氏不由得瞇眼,看著自己身邊這女子。
“你倒伶俐,難為你才進宮兩年,倒看得清楚。”
福晉有多厲害,即便在病中卻還能使得出何樣的手腕來,她是最清楚的。
可憐那側福晉,怕是直到這會子還不明白呢。
那側福晉還自以為家世高貴,而阿哥所里這位嫡福晉卻已經是個病秧子,故此她嫁進來之后便是合情合理地接過大權的。
可是嫡福晉便是病著,又豈是容得旁人在自己枕邊安眠的?
這擷芳殿中所里啊,最當不得的,就是側福晉。
十五阿哥病了的消息,十五阿哥所里人不敢向外頭聲張,可是三庚還是小心翼翼地告訴給了十七阿哥。
終究兄弟連心,十七阿哥說不定能幫著解開他們主子爺的心結去。
十七阿哥得了信兒,趕緊就過來了,瞄一眼在外間枯坐著的側福晉,咧咧嘴算是打過招呼,這便直奔里間兒來了。
九思可算見著救星似的,趕緊說,“十七爺來了,快勸勸我們主子爺傳太醫吧。”
十五阿哥堅持不承認自己病了,所以誰提太醫跟誰急。
一聽是十七阿哥來了,十五阿哥干脆翻了個身,臉朝里,背向外,“你念你的書去,這里沒你的事兒!”
十七阿哥便跟九思對了個眼神兒。
就憑他哥這腔調,那就不是沒事兒,而是有了很大很大的事兒啊!
十七阿哥沖九思努努嘴,示意叫他出去。
九思當然可樂意了!
不過十七阿哥還是扯住了九思,低聲吩咐,“里頭這個,歸我;外頭那個,歸你。”
九思朝外一張望,便也會意,沖十七阿哥眨眨眼,“嗻——”
九思出去糊弄側福晉骨朵兒去了,不多時就看見九思親自抱著鋪蓋,將骨朵兒往偏殿里帶。
外書房里安靜下來了,十七阿哥這才笑呵呵地在炕邊坐下,“哥…我怎么招你了?你連弟弟我都不想見了?”
十五阿哥一想這事兒,便氣不打一處來,“你招我的地兒多了。我今兒如此,全是你害的!”
十七阿哥這就更丈二的和尚了,“啊?我害的?”
十七阿哥說著連忙端起十五阿哥書案上用以整理儀容的鏡子左右看看自己,“我什么時候兒變成千年道行的狐貍精,竟將我哥哥害成了這樣?”
十五惱得沒轍,只得恨恨地啐一聲,“…狼狽為奸!”
十七阿哥又翻了翻眼皮,“哥…我說我是狐貍精,跟狼狽有什么關系啊?哥你說錯了,起來重說唄。”
十五阿哥病著呢,可是也被自己弟弟給氣得斗志昂揚起來了。
必須得承認,盡管他的十七弟時常是在不經意之間,可是這世上卻就沒有人家攪合不了的局。
十五阿哥最后還是忍住了,不搭理弟弟。
可是人參娃娃十七阿哥卻忽地自己一拍大腿,“哎?狼狽為奸?狼?”
十五阿哥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兒了。
十七阿哥自己想著想著就樂了,“…哥,你在說牙青么?”
十五阿哥閉上眼。
狼的誤會早解開了,他私下派人去內狗房都問過了。
開頭那兩年,都是他自己端著,不肯放下,這才讓那誤會還當真持續了好一會子。
當然更主要的是,那時候兒那小東西還小呢,想什么都嫌太太太早了。
別看十五阿哥不搭理,可是一提到牙青,十七阿哥就歡喜得手舞足蹈的了,“哥我跟你說,牙青現在可慘了,竟然被一頭小母狗給拿伏住了!”
“你想它堂堂一頭大公狼,更是內狗房、外狗房好幾百條狗子的大頭領,它竟然現在被一頭小母狗給拿伏住了,你說可樂不可樂?”
“關鍵那小母狗吧,一來不兇猛,二來她還是個小不點兒呢。內狗房的太監都說,這小母狗還不到下崽子的年紀,可是這個傻牙青,就天天跟人家P股后頭,聞啊聞啊的…別的母狗、母狼,它全不要了!”
不行了…十五阿哥覺著自己好像快要被弟弟給逼瘋了。
他想樂。
還有點好奇這個故事了。
他使勁悶哼一聲,“胡說八道什么呢?”
十七阿哥認真地道,“是真的!我還特地找內狗房的太監、拜唐阿,還有琳沁多爾濟他們那幫蒙古小子問過。他們都說,這是有道理的。”
“他們說,草原上的狼群吧,雖大多數都是以公狼為狼王,狼群里的母狼可以都算上是狼王的妻妾。但是吧,事實上有資格生小崽子的,卻只有一頭母的。也可以叫做‘狼后’。”
“一旦狼王迷上當中某一頭小母狼,那她就是狼后了,那狼王就只跟她一個生小崽子…別的母狼只能幫這個狼后帶孩子,卻誰也不敢近狼王的邊兒。”
“哦?”十五阿哥臉朝里,也不由得微微挑眉,“可是你說,牙青看中的是個小母狗,而且還是個沒成熟的…那小母狗豈不是要受到原來狼后的攻擊?”
“甚至,所有的母狼和母狗,不是都要一起攻擊它去么?”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