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煩惱,次日十五阿哥又趕在午時去十公主宮里。
滿人祖宗規矩都是早起,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故此午時必定都要歇晌,方能保證精氣神兒。除非有要緊的差事,否則宮里的大小主子都不敢有違,故此十五阿哥趕在這個時候兒來,必定是穩妥的。
因十公主與德雅由容妃撫養,故此也跟著容妃在西洋樓方外觀那邊兒住,十五阿哥一路走來,便聽得噴泉叮咚,尤其是孔雀叫聲跟隨了他一路。
十五阿哥也是無奈地搖頭。孔雀空長得那么好看,可這一叫起來,比夜貓子還瘆人呢。
它們追著他叫了一路,這又是什么意思,嗯?
嫌他吵了它們的午覺是怎的?
走到“養雀籠”前,十五阿哥忍不住沖孔雀們做了個鬼臉。
由此,回望迷宮“萬花陣”,他也是忍不住悄然一嘆。
當年七姐、九姐尚未厘降之時,每逢七月十五前后,若是皇阿瑪未赴熱河時,必定帶著他們姐弟幾個在此處藏貓貓,為七姐和九姐慶生…他們一幫孩子,與執燈的官女子、侍衛們,在矮墻當中奔跑,皇阿瑪和額涅就坐在中間的八角涼亭上看著他們笑。
曾經的那一幕,如今只成夢影。
而他,也再回不去那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十五歲那一年,他就已經長大了。
這樣想來,他就又是一嘆——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更護著弟弟的天真爛漫吧。
雖然在外人面前都要斥一聲弟弟荒唐,就算在皇阿瑪跟前他都是要當那個唱白臉的,可是私心里,卻偏就是他最縱容弟弟如此的。
因為這普天下都知道,想要告十七阿哥的狀,到皇上跟前都不好使,得來他跟前。這便也使得這天下不管是誰,若想將心思動在十七阿哥身上,都得先掂量掂量,過不過的了他這一關。
這樣想來,他的心便不由得又是一軟。
昨兒為之煩惱的那事,這一刻他倒慢慢又可體諒了。
雖說那小女孩兒才七歲,可是他那幼弟啊,今年不也才十七歲么?
都還是小孩兒,小孩兒便喜歡小孩兒吧,是不是?
七月的炙熱陽光傾天而下,他閉了閉眼。
罷了,就這樣吧。
待得走進十公主和德雅的住處,果然院子里靜靜的。
頑固的孔雀們,叫聲還是能穿越宮墻,遠遠地追來。
可是說也神奇,立在此處聽去,倒不覺得那叫聲跟夜貓子似的瘆人了。
反倒,蟬噪林愈靜,反襯得這院兒里越發清幽,適合夏日里一場好眠。
郭永清陪著十五阿哥,瞧著十五阿哥的神色,試探著問,“…十五阿哥還是先見郎格格兒?”
十五阿哥一挑眉,“你們渾叫什么?”
郭永清便笑了,“是十公主叫著玩兒,奴才們便也跟著一齊叫了。”
太監總歸都是漢人,更喜歡稱漢姓,“鈕祜祿”的本義就是狼,從金代以來早就有鈕祜祿氏的稱自己姓狼、或者郎的,故此太監們這么叫倒也不為過。
不過十五阿哥還是微微皺皺眉。因為太監們這么叫,怕還是有惇妃的一點小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