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周倜得知一個噩耗。
就在昨夜凌晨時分,韓洲地界再次遭遇入侵,怪物能級較高,達到了c級。
韓洲科并沒向瀛洲科做任務通報,可能和之前的不愉快不無關系,金隊長也沒向周倜求援,而是選擇由自己帶隊,協同四名隊員對怪物發起了圍剿。
c級的怪物雖然要比韓洲科的金隊長還要高上一級了,但集合韓洲科五人之力卻也能正常應對,是否求援只在領導者的一念之間。
但就是因為這一念之差,韓洲科在昨晚的戰斗中犧牲了一位隊員。
周倜得知這個消息還是源于早間新聞。
死掉的韓洲科隊員他見過兩面,一次是在迷宮公園那,一次是烤肉店門外,在這之前周倜都記不得這人叫什么,只是在心里叫他隊員乙。
而現在電視機屏幕左邊掛著他的黑白遺照,右邊寫著簡要生平,最上邊是他的名字——李民元。
新聞主持人用低沉的畫外音介紹著他的生平,從出生到求學,從覺醒到死亡,一樁樁一件件娓娓道來,沒有輝煌的過往,也不曾拯救世界,就如同千千萬萬默默保護民眾又悄無聲息犧牲的英雄、警察、軍人、消防員一樣,年輕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燦爛就戛然而止。
聽到這則消息時周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金隊長間雖然起了些齷齪,但卻從沒有過看對方笑話的想法,兩邊更像是兩支不同番號的部隊,都想壓對方一頭,卻絕不愿見到對方被別人欺負。
在周倜想來,如果金隊長昨晚向自己求援,那么李民元犧牲的事就完全可以避免,因為自己這兒無論是關雨、女妖還是法諾,都有碾壓c級怪物的實力,只要隨便一個誰去支援,年輕的隊員乙今早就還能抱怨早餐的豆芽湯不好喝,吐槽咖啡館的冰美式兌了水。
可沒有如果,一個年輕的生命逝去了,為了保護瀛洲島上九十三萬民眾,犧牲在對抗怪物的第一線。
“李民元隊員安葬了么?”
周倜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其她女孩。
數珠丸回答說:“李民元隊員屬于因公殉職,按照島上的風俗,他的遺體會在市政廳大堂停靈三天,隨后才會入殮。”
周倜說:“我想去看看他,送送他。”
去進行吊唁自然是不能太張揚的,哪怕路程不近,周倜依然選擇了乘車前往。
開車的司機是數珠丸,她也是周倜今天的貼身戰姬。
路上花了兩個半小時,靠著導航順利的抵達了韓洲市市政大廳。
天公似乎為了配合氣氛,也下起了小雨,沾衣不濕,略添悲涼。
韓洲市市政大廳大門處被布置成了靈堂樣式,掛了黑白綢緞,紙扎絹花。
大門左手邊放了兩張桌子,上面有碼放好的菊花,可供前來吊唁的來賓取用,放置李隊員的黑白遺像下。
取花或者自己帶了花,放花,鞠躬或者不鞠躬,隨后離開。一般的吊唁民眾也就是這個流程。
來吊唁的人不多,可能大多是路過,順手而為,但也有父母帶著小朋友特意前來的。排在周倜和數珠丸前面的就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和他們的女兒。
小女孩四五歲,還在懵懂的年紀,并不能理解死亡。
她問媽媽:我們為什么要送花給這個叔叔啊?
她的媽媽說:我們要對他表示感謝。
小女孩又問:他做了什么幫助我的事嗎?老師告訴我如果有人幫了我,就要說謝謝,表示感謝。
小女孩的父親說:是的,他做了,他用生命保護了你,保護了媽媽,保護了我,以及其他和你我一樣的人。
小女孩突然變得高興,她興奮的叫道:我知道了,叔叔是個英雄!
爸爸說:是的,他是個英雄。
媽媽說:輪到我們獻花了,來,和叔叔說謝謝。
小女孩規規矩矩的在父母的陪同下行禮,鞠躬,口說:謝謝叔叔。
離開時小女孩一碰一跳,羨慕的看著李隊員照片下的花海。她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你說我以后也當個英雄好不好。
媽媽卻緊張極了,她一把握住小女孩的嘴,搖著頭說:不要,不要當英雄,媽媽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爸爸卻拉開媽媽的手,讓小女孩騎在自己脖子上,大笑著說:當英雄好,我們需要英雄。但打怪獸的英雄可不好當,你可以試試成為其他行業的英雄,只要對別人有益處,能幫助人,那你就是英雄。
周倜欣慰的看著三人的背影,心里暖和。
他回過頭看著李隊員的遺照,上面也是帶著笑的。
獻完花,周倜卻沒直接離開,反而帶著數珠丸向市政廳內里走去。
那里停著李隊員的遺體。
原本的禮堂被改成了靈堂,有隱約的哭聲從靈堂里傳出,似乎是李隊員的親朋。
周倜拾階而上,還沒到門口卻被一聲怒吼喊住。
“你來這里干什么!”
金隊長從旁邊沖了過來,攔在周倜身前,怒目圓睜,布滿血絲的眼瞳似乎正要擇人而噬。
“來送他一程。”周倜指著靈堂說。
“來看我的笑話嗎!”金隊長幾乎和周倜同時說。
“隊長!”
靈堂里涌出幾位韓洲科的隊員,宋佳人跑在最前面,拉住金隊長已經攥拳的手,極力勸道:“這是民元的靈堂!”
金隊長的手松開又攥緊,攥緊又松開,終是只發出一聲憋悶的哼聲,讓開了通往靈堂的道路。
靈堂正中擺了一副冰棺,李隊員平靜的躺在里面,卻稱不上安詳——哪怕有入殮師極力的遮掩,他臉上依然能看出受傷的樣子,身體上蓋著厚厚的旗幟,那下面一定有更慘烈的創口。
鞠躬三次,告慰英靈。周倜走到跪坐在冰棺一旁的家屬區,再次行禮。
似是李隊員母親的中年女子頂著哭成紅桃一樣的眼睛,強打精神支撐著對周倜回了一禮。
周倜知道自己該說些節哀順變之類的話,但話到嘴邊卻怎也說不出口。面對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輕飄飄的一句節哀卻是什么也安慰不了。
到最后,周倜也只留下了一份厚厚的禮金和一聲嘆息。
靈堂門口,金隊長帶著隊員等著周倜。
“你怎么還不走!”
金隊長再次問出了那句驅趕周倜的話。
周倜卻沒有和他較真的心情,他拿出香煙,抖出兩顆,散給金隊長一顆。
見他沒接,周倜就把兩顆煙點著,再次分了一顆給金隊長。
這次金隊長接了。
周倜吸了口煙,緩緩說:“我應該說些抱歉之類的話,說我能感同身受,但我卻不能。我也失去過親人,十多年前我父母都死于入侵,就那么一下,我就成了孤兒,我還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的場景,但卻回想不起來當時的難過了。而且哪怕現在再想想,也沒有那時候那么悲傷了。是我薄涼嗎?我想不是。也應該沒有哪個人會緬懷一個親人十幾年。
不過我雖然想不起來那時的痛苦,卻絕不愿意再次品嘗那樣的感覺。
所以你也一樣,如果不想再次感受那種痛苦的話,那就變強吧,如果不能變強就想盡一切辦法,哪怕頭破血流,哪怕拋去尊嚴,只要能避免讓自己再次痛苦的方法,那就去做。”
可能是積郁已久,也可能是周倜話點在了金隊長心上,他勃然暴怒的爆發,聲嘶力竭的大喊道:“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在乎這點尊嚴嗎!只要能讓我的隊員醒過來,我現在磕頭也沒問題!兩個月前是這樣,昨天又是這樣!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經受這樣的折磨!我的痛苦你能理解嗎!”
認真來說兩個月前或者昨天,金隊長的決策都沒有失誤的地方。但結果卻不好,兩個月前兩名瀛洲籍隊員一死一殘,昨天又死了一位韓洲籍隊員,金隊長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周倜卻反駁道:“那是因為你沒做到最好!兩個月前我不清楚,所以不論,但昨天你明明有更穩妥的辦法,只要給我一個電話,你的隊員就絕對不會出事!是你的傲慢害了他!”
金隊長通紅的眼圈終于還是流下了兩行淚水,他捂著臉,吶吶自語:“我知道,就是我的錯。我真恨不得死的是我!我就不配做她們的隊長!我就不配。我后悔。如果我沒覺醒,這些爛七八糟的事就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周倜這時卻說:“我剛才在門口獻了花,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對帶著女兒的小夫妻。那小女孩很可愛,她說以后要當英雄。我很開心,真的,能保護這樣的孩子,讓我不后悔覺醒,不后悔成為英雄。”
金隊長緩和一下情緒,也抽了口煙,似乎想起了那些美好,想起了曾經的意氣風發,但卻更顯得失落,小聲說:“可我不配!因為我的自大,我的隊員接二連三的死去,我對不起那些信任我的孩子。或許我應該退役,找份文職工作,那樣就不會應為決策失誤讓隊員面對危險了。”
韓洲科的隊員們聚到金隊長身邊,沒人言語,卻不約而同的伸出手,放在金隊長身上,似乎這樣能把信念傳遞給他一樣。
宋佳人啼不成聲的說道:“隊長,我從不后悔覺醒,也從不后悔有您這樣一位隊長。”
隊員甲大聲說:“隊長,你忘了么,有一次我輕敵,被怪物打倒了,是你救了我,我那時候就說過了我這條命就賣給你了!我這輩子可只認你一個隊長!你可不能當逃兵!”
其他人紛紛表態,打氣,這讓金隊長這位180斤的壯漢哭得像個孩子。
終于當金隊長哭夠了,軟弱再次被他深埋,他抬起臉,那怕淚跡未干,依然強硬的對周倜質問:“你怎么還不走!”
周倜笑了下,說道:“看你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記住了,我們是一個島上的兄弟科室,你的隊員也是我的同事。
以后有解決不了的怪物,給我打電話。
我保證不會笑你。”
“滾!”金隊長惡聲惡氣的罵道,但當周倜走后,卻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又是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周倜回了瀛洲市區。
從咖啡館到韓洲市最近的路是先到瀛洲市區,然后橫穿島嶼,走漢拿山公路,所以他回去的時候也是先到的市區。
一來一回幾乎花了大半天時間,半天下來水米未進,數珠丸就提議和周倜在路邊隨便吃些東西。
周倜也無不可,隨便點了一家湯飯店,和數珠丸停車就餐。
韓族湯飯算是特色食物了,一碗湯,一碗飯,要混合在一起吃。
周倜點了辣牛肉湯飯,數珠丸選了個清淡點的海帶湯飯。
這家店是兩人隨便選的,可似乎歪打正著,是家挺有名氣的湯飯店。哪怕過了飯點依然客流不小。
就在周倜和數珠丸等著上菜時,門口進來兩個人,從穿著打扮上看不太像好人。一人穿著不太合身的灰西裝,夾著個公文包,梳著大背頭。另一人穿著花襯衫,露著排骨,留著毛寸頭,頭上還有幾道疤。
這兩人進店后嚷了幾聲,也點湯飯,巧合的是點的也是辣牛肉湯飯和海帶湯飯。結果兩分鐘后當服務員端上周倜和數珠丸那份時,兩人以為是自己的,直接搶了過去。
這本沒什么,周倜雖然不爽但也沒想因為這個惹事。可不成想他不惹事事卻惹他。
兩人要拿其他桌號的食物,服務員自然是不讓的,便解釋了兩句,說是另外一桌客人先點的。
可不成想,那灰西裝聽后卻走到周倜這桌,大模大樣的彈著舌頭說道:“wuliaa同吧里,你那飯先給我吃可不可以啊”
說著還要上手去搭周倜的肩膀。
這可惹怒了數珠丸,她隨手叼住對方的手腕,只一番手就讓灰西裝原地翻滾了三周半,難度系數9.9的拍在了地板上。
這也就是數珠丸最后反力道拉扯了一下,否則這灰西裝的腦漿子都得拍出來。
這一下番手的效果太過非人類,灰西裝的花襯衫同伴看得清楚,只覺得膽子都要嚇裂開了。
等到周倜把手槍拍在桌面上以后,兩人更是噗通一下雙雙跪在周倜桌前。
瀛洲島禁槍,亮槍可是大事,但隨著數珠丸亮出警察證,飯店里的其他食客到是沒了緊張,反倒開始好奇的看熱鬧。
周倜先沒搭理兩人,先端回了自己的兩份湯飯,等吃了兩口后才像剛發現兩人跪著一樣,假裝驚訝的問:“你們跪著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