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車停在了飛田新地的圍墻外邊,和眾多的豪車停在了一起。
一行人就像旅游觀光團一樣,拖著一條不慎規整的隊列,踱進了這個只在傳聞中聽過的地方。
一墻之隔,就是另一片天地。
此時以華燈初上,窄窄的街道兩邊最顯眼的是寫著“料理組合”的白色燈籠。
燈籠下是一間間透出暖色燈光的料亭,中年的媽媽桑熱情的招呼著往外的客人,打扮清涼的櫻花靜靜的坐在展示臺上,對每一個看向她的人露出微笑。
路過一家幌子上寫著“山王”的料亭時,大島部史突然湊近周倜,壓低聲音說:“看到那家了么?山王。曾經就在那里工作過。”
“這算是圣地巡禮么?”
“如果這都算的話,那這里的圣地可就太多了。”
“怎么?很多‘名人’?”
“相當不少。”
“并沒有你說的那么臟亂啊,相反的,看起來很干凈。”周倜說。
大島部史搖搖頭:“五指街這種已經當相于景點的地方當然要干凈,但我們要去的地方,就相差很多了。”
果然,三轉兩轉后,路燈開始變得昏暗,每隔幾盞還會有兩個壞的。
周倜等人的頭頂上出現了一個高架橋,大島部史說那是阪神高速。
一條高速路把飛田新地分成了東西兩個區域,東邊臨近富裕的規劃區阿倍野區,所以光鮮亮麗。而西邊則依然保持著飛田原本的樣子。
高速橋下是沙土地,橋墩之間的空場形成了一個個小廣場。
這些小廣場上有些胡亂搭建的違章建筑,塑料布、硬紙板、空瓶子和說不上用途的廢棄鐵料一摞摞的堆在一起,三五一伙的男人圍著汽油桶改成的火爐取暖。
這里的每個人身上都很臟,大異于周倜一路來時見到的櫻島人。
他們看向周倜一行的目光冰冷又麻木,完全沒有那種正常人看到大群美女的驚艷。
歪扭的房屋,臟亂的地面,燃燒的油桶和冷漠的人群,周倜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穿到了什么廢土主題的異世界。
“那些是拾荒者。”大島部史說:“不用擔心他們。但凡他們有一點根性膽氣,早就都加入極道了。哪怕是做那種賣命的炮灰,也好過留在這里慢慢等死。
留下的這些人,都是淘汰剩下的沒有任何可取之處的膽小鬼。他們不敢招惹任何人,甚至不敢在上半夜接近游廊那邊,因為看守街道的黑幫會砍掉他們的手。
不過…女孩子還是不要在晚上單獨接近這里為好。”
“你說有守街的黑幫?可剛才一路走過來并沒看到啊。”周倜問。
大島部史:“有的,只是都藏了起來。因為他們害怕自己的身影影響到飛田的生意,所以都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或者是某個二樓,或者是某輛車里。反正不是提前知道的話,我都找不到那些家伙躲藏的地方,可一旦有人鬧事,或者是有人違反禁令,比如拍照啊,吵鬧啊什么的,這些家伙又會突然出現,一個個都像忍術傳人似的,精通藏匿之術和瞬身術。”
“瞬身術什么的有些過分了吧!”
“比喻啦,是比喻。”
周倜問:“這里的黑幫,和塚合會有關系么?”
大島部史:“有些有,有些沒有。這里的極道組織名義上都是關西聯合的下屬組織,我記得有三家,新光、青田、八板櫻。其中新光組是塚合會的下屬,首領新光二之戒,是塚合會的舍弟頭。
至于其他兩家,和塚合會之間并沒什么關系。
報道里飛田新地內的所謂暴動,其實就是新晉黑幫在向老黑幫宣戰,搶地盤而已。以前這里還有一家叫阿部組的三代組織也隸屬于塚合會,但在一次暴亂中被八板櫻清了出去。”
“聽你這么一形容,這塚合會的勢力也不大啊,連飛田新地都控制不了。”
大島部史說:“塚合會明面上的規模確實不大,而且也并不強勢。他們明面上經營的都是些皮肉生意,拍些小電影什么的,在關西聯合的二級組織中也不是特別顯眼的。他們暗地里從事的那些事注定了,他們會盡可能的不要引人注意。畢竟…很多極道組織也是有人性的,而塚合會做下的事,根本就是反人類。”
說話間,一行人走過了那處昏暗的廣場,進入了另一處街區。
這里和五指那邊又有差別。
不想青春街那邊是規整的料亭,這里的建筑高低錯落,沒什么統一的形制,房子的大小也各式各樣,墻壁大多露著木紋的原色,門窗糊以紙張,乍一看就像穿越回了江戶時代。
街道盡頭是一處露天舞臺,霓虹燈光很有八十年代的既視感。
這時那舞臺上正有幾個女孩在蹦跳唱歌。
時候唱歌也不準確,周倜看了幾眼,發覺她們應該是假唱。
不過想想也是,能一邊蹦跳一邊唱歌不喘氣的,也就不會在這種露天舞臺表演了。
大島部史注意到周倜的目光,他看了看,對周倜說:“那些是地下偶像。枕營業的那種。”
“偶像?”
“啊對,偶像團體,現代歌姬。靠販賣周邊維持生活,有時候過不下去了就組織粉絲見面會進行枕營業,過程么…你懂的。”
“我不懂啊!你可別亂說!”
老男人笑而不語。
“哦,到了。”
大島部史在一扇白紙門門口停住,抬頭又確認了一遍招牌。
鯨屋。
大島部史仿佛回家一樣拉開拉門走進玄關,大聲喊道:“奈奈子!人呢?來客人了!”
旁邊的布幌子后傳來一把蒼老的女生:“別嚷嚷了,聽到了,聽到了。”
等布幌子掀開,里面走出來一位傴僂的老嫗,鶴發雞皮,嘴巴皺的就像脫水的橘子皮。
她瞪著渾濁的雙眼盯著大島部史看了一會兒,恍然道:“是大島君啊,好久不見了呢。”
“彌阿婆,奈奈子呢?”
彌阿婆絮絮叨叨的說道:“奈奈子…哦,奈奈子啊,她現在在八尺亭做媽媽。你找她的話可以給她打電話么。雖然奈奈子已經很久沒接客了,但如果是你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和你說啊,奈奈子其實一直挺喜歡你的,以前還總和我說,要是不是在飛田認識你就好了。”
等彌阿婆絮叨完,大島部史彎腰出了門,從外面把房門帶上。
他對周倜等人歉意的笑了笑,躲到一邊打起了電話。
等電話打完,他看到周倜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難得的老臉一紅,解釋說:“我給大家選的落腳點就是這里。您別看門面不大其實里面有十幾個房間的,就是位置偏了點,不過偏點好,免得人來人往的麻煩。那個…我和店主人是老相識,租金也能便宜點。”
“老相識還是老相好?”
大島部史尬笑了幾聲,小聲同周倜講述:
“我結婚的第三年妻子就去世了,只留下了一個女兒…”提到女兒,大島部史有些難過,但又很快釋然了,畢竟早就接受了事實,而他現在也正走在為女兒復仇的道路上。
“一晃到現在也有快20年了,您應該也能理解,男人么,也是有需要的。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出入飛田新地的。等過了幾年后,我厭倦了那種吃快餐一樣的感覺,就開始探索起飛田新地的其他地方,也是在那時候認識奈奈子的。
奈奈子…她是在飛田出生的,母親也是個歌姬,不知道父親是誰。她沒上過學校,除了服侍男人外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技藝,她母親除了這處偏僻的宅屋外也沒給她留下其他財產。這里原本也挺繁華的,但自從鄰近的阿倍野區被大阪都市計劃為新的規劃區后,阪神高速把飛田新地一分為二,這西邊的飛田就沒落了,這個大宅也就沒了什么價值。
所以也挺自然的,奈奈子女承母業,也做了一個歌姬。
和那些吃快餐的地方不同,這里還保留了相當一部分傳統,歌姬會和客人一起聊天,喝酒,唱歌,聊聊人生,談談詩詞…
就像…家人一樣…
然后,我就迷上了這里…成了常客。嘿嘿,其實說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周倜聽了大島部史的講述,第一反應是警察竟然有‘外室’,但轉念一想,這是櫻島啊,當官的沒幾個情人才是稀奇事。
這么一想的話,警察有個做風塵女的情人,似乎就一點都不違和了。
又過了能有兩根煙的工夫,街那頭有個女人踏著小碎步快速奔了過來,遠遠就對著大島部史埋怨:“大島桑,這些年你都去哪了!”
周倜原本以為大島桑的奈奈子至少也是個風韻猶存的美艷婦人,可面前這個,卻是一個地道的潑辣大阪大媽。
他原以為兩人多年后的相遇會像里浦島景太郎多年后再見成瀨川奈留,哪怕不行的話,里智史和森川鈴音那種相遇也行啊。
不說天上要飄著秒速五厘米的櫻花,耳邊要響著清脆的風鈴那么浪漫,兩人至少也要互相喊著對方的名字,大島君、奈奈子的相對跑去,擁抱在街心。
可現實卻是,奈奈子氣勢爆棚,轟隆轟隆的踩著沉重的步伐,重騎兵沖鋒一樣把大島部史撞了個跟頭,然后她掐著腰,用大阪人特有的口音講漫才一樣嘰里咕嚕劈頭蓋臉的給大島部史一頓數落,而干瘦的老男人在壯碩的女人面前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喊著嗨嗨嗨。
這畫面就像三娘教子。
有種幻滅的感覺。
大島部史對奈奈子說明了來意。
奈奈子雖然奇怪老情人為什么放著好好的警察不做,反到操持起皮肉生意,租的還是自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但本著有錢賺總好過讓老房子空著,也沒二話的答應了下來。
其實奈奈子看的明白。
這些人里周倜才是領頭的,這從大家看他的眼神,說話時的態度就能看出一二。
在奈奈子想來自己的老姘頭也就是個拉皮條的,找到自己這兒估計是看在以前的情面上,想讓自己掙點好錢。
而且以那些女孩黃的白的都有,模樣身段也都是上上之選,自然是沒有什么酒香巷子深的顧慮,哪怕一開始沒什么人知道,但只要招牌打出去,那就是飛田新地頭一號的大料亭。
有了這個想法,奈奈子愈發熱情,開始不住的推銷自己,想加入未來的料亭。
當然了,她的所謂的加入不是當櫻花,畢竟再過幾年就可以住去妖怪街的人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推銷的是自己的口才和接人待物,說是可以充當媽媽桑,幫忙招攬生意接待客人之類的,周倜作為大老板只要坐著喝茶就好。
對此,周倜沒什么意見,聽之任之了,反正又不是真的準備開門接客。
得了肯定后,奈奈子便以自己人自居,興奮的開始操持起住宿問題,張羅著給大家買被褥,定衣服,以及如何重新裝修一下老房子。
做戲做全套。
周倜對奈奈子的意見從善如流的一一同意。反正是大島部史買單,又不花他的錢。
等諸事敲定后,奈奈子火急火燎的拉著彌阿婆就去進行大采購了,同行的還有幾個女孩和厭戰、關雨兩位戰姬。
等人一走,周倜叫過大島部史,問道:“可靠么?”
大島部史回答:“奈奈子是可以信任的。至于彌阿婆,她給奈奈子當了好多年媽媽桑,就像家人一樣,肯定也不會出問題的。”
“那就好。”
周倜點點頭,心想沒問題的話就可以一步一步按照計劃進行下去了。
先是等幾天,等到塚合會開例會時突襲他們的總部,然后C位出道,取代塚合會在關西聯合的位置,再然后就以飛田新地為跳板鯨吞整個關西的風俗產業。
一方面是為了救出那些被抓的女孩,另一方面是為了打斷那個利益鏈條。順帶的還可以整合大半個地下世界,掌握大量自帶干糧的情報人員幫忙查找深淵和內奸。
至于這種干掉一家黑幫直接上位是不是和規矩,會不會迎來什么圍剿之類的事,周倜想都沒想過。
黑幫有坦克么?有戰斗機么?有戰列艦么?有高達么?
沒有的話就沒有說話的資格!
當然了,雖然為了保密考慮,戰姬們肯定是不能表現出太出格的戰斗力的,至少炮轟天守閣轟炸心齋橋那種事是肯定不能做的。
但哪怕只有數珠丸和妖刀姬這兩把刀,周倜就不覺得自己會輸!
不過事情真的會如周倜的計劃那樣發展么?
假如真是那樣的話,也不會有句俗話叫計劃沒有變化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