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臺,以浩然峰主為中心,形成了一個絕對領域。
在領域之外,倒著無數浣靈宗所指揮發動襲擊的妖獸尸體,黑壓壓的一片。
不知道有多少妖獸被太白劍橫切而過,尸首分離,不知道有多少妖獸被太白劍拍碎,化作血水和碎末。
唯一能知道的是,那條名為易水的江流,此刻已經是被血液完全染紅,猩紅一片。
有重傷的妖獸掙扎著想要站起,卻不能,搖搖欲墜地重新跌倒。
這真是慘烈且血腥至極的一幕畫面。
在茫茫蒼穹天中,戰斗發生過無數次,但像此處這般壯烈的,還是很少見的。
于血腥絞肉場中心的浩然峰主,臉上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神色依然是那般平靜,眉間依然是那般溫和。
浩然氣,不染塵埃。
所以,即使如此殺戮,他的眼眸仍然清明如光,未有半點血絲出現。
這是一場無趣的戰斗。
殺妖,然后還是殺妖。
妖獸的嘶吼聲,凄厲的哀嚎聲,顯得是那樣的單調。
所謂單調,就是麻木的重復。
從一開始到現在,浣靈宗至少填了一千多只妖獸于此處。
錚錚!
劍鳴之聲一直沒有斷絕過。
吼!吼!
妖獸的怒吼之聲也沒有停歇過。
浩然峰主從始至今,一步未退。
因為他的身后便是傳送法陣。
傳送法陣之后,便是劍宗的秋燕城。
嗚嗚嗚!
突然,易水之上傳來了尖銳的嗚嗚聲音。
然后,妖獸終于停止了沖鋒。
不是浣靈宗承受不起這種損失了。
而是一位穿著玄武袍飾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天邊。
他踩著緩慢的步伐,正向著浩然峰主走去。
此時場間一片混亂,但在這名男人出現后,卻像是一尊禁忌存在,萬獸之王降臨。
那些嘈亂發狂的妖獸,全部安靜了下來。
唯有劍鳴依舊。
浩然峰主李拾遺瞇起眼睛,看著來者,眉頭跳了跳。
來者。
浣靈宗,玄武主宰。
尊號境修士。
迎戰者。
劍宗,浩然峰主。
四劫境修士。
能勝嗎?
并不能。
浩然峰主心知肚明。
劍宗修士再強,但終歸屬于人間層次。
四劫戰尊號,已非人間之人所能行人間之事。
但是,他卻無比安寧,充滿信任的笑了。
誰能讓他如此信任?
誰能讓他如此安寧。
不過是耳邊一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我來了。”
這是浩然峰主無比熟悉的聲音。
來自劍宗宗主,謝青云。
當世僅存的兩大劍仙之一。
終于來了啊。
浩然峰主心中道。
浣靈宗玄武主宰與劍宗青云劍仙同至易水臺。
誰能阻止魔族?
如今,唯有劍宗。
劍宗最強大的力量,是謝青云。
謝青云來了。
玄武主宰也該死了。
寒風輕拂易水臺。
玄武主宰衣袍獵獵,看著站于血肉之上的浩然峰主,臉上流出極為人性化的復雜情緒,感嘆說道:“即使是我心魔一族親自出手,都無法超過的人世間第一道宗......”
“劍宗不愧是劍宗啊。”
浣靈宗在心魔一族的操持下,這兩萬年來愈發起勢。
但不論怎么起勢,劍宗都是佁然不動的壓浣靈一頭。
“只是,身為劍宗修士,不好好看緊你們的東域,在中靈浴血,這又是何必?”
玄武主宰悠悠道。
“好好的一條性命,有的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這位實為魂尊三魂之一的浣靈宗主宰,臉上露出無比惋惜的表情。
浩然峰主聽懂了玄武主宰話下的潛意思,望著玄武主宰,點了點頭,認真道:“對啊,好好的一條性命,有的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玄武主宰眉頭一皺,顯然是詫異于浩然峰主在這種情況下為何依然能有如此鎮定的表現,以及如此自信。
他上下打量著浩然峰主。
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個四劫境修士,竟然對我口出如此狂言?”
“你不會是以為憑借四劫修為,就是能殺死我?”
“可笑可笑可笑!”
到了最后,玄武主宰收斂起所有的笑意,變得無比冷漠起來,眸中殺意與譏諷之意盡顯。
“你劍宗修士不會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吧?”
浩然峰主沒有回答,只是突然不再持劍。
他把太白劍橫于胸前。
他的頭發無風自動,猶如一條黑色的河流在流淌。
緊接著,他胸前的那柄太白劍猛然是開始嗡嗡鳴叫,似乎急不可耐想要出世飲血,又似碰到了什么強大存在,正在掙扎。
一聲劍鳴!
一聲劍嘯。
幽黑的太白劍化作一道黑色的劍光裂風而去,凜冽直刺玄武主宰,仿佛要將修為已達尊號境的玄武主宰給貫穿。
無人可知的視野之中,一道完全透明,僅有劍主能見的極薄極淡的劍身灰影,與太白劍一同射出,緊緊附在太白劍上方。
看似一劍,實為兩劍。
那抹無形的劍影,如梭如電,恰是真正的殺招所在。
太白劍兇殘,低沉的劍鳴之聲,在眨眼不及的須臾時間之內就變成了風雷般的巨大咆哮聲。
太白劍速度奇快。
所攜的威勢,將劍鋒所過之處的空氣都給抽空。
空氣中傳來一陣撕裂的聲音。
那柄飛劍,呼嘯而過,撕碎無數氣流。
這些被撕碎的氣流則是在太白劍之后形成一道筆直的線條。
線的盡頭,是那位無比強大的玄武主宰。
“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始終如石雕般冷靜的玄武主宰,剛剛因為浩然峰主的話有些許色變,如今又重復平靜。
他承認浩然峰主這一劍威勢不凡,有大風雷之勢。
但距離戰勝他,差得還太遠太遠了。
“原來就這啊?”
玄武主宰冷酷一笑。
他伸出手去,輕輕一揮。
下一刻,在玄武主宰的身后,有混沌氣流淌,一雙血紅的眸子在氣流中如血色燈籠般睜開。
嗷吼!
神力澎湃。
四靈圣術——玄武寶術。
玄武主宰直接動用浣靈宗四大秘傳寶術中的玄武寶術。
寄托于他身體之中的玄武血脈獸寵,驟然在他身后顯出身形。
一個龐然大物復蘇。
龍頭,鱷魚聲,渾身暗褐色,背有硬殼,如鱗甲森然發光。
借助玄武之靈,玄武主宰施展出玄武血脈才能施展的強大圣術。
血氣滔天,無與倫比。
玄武主宰的手臂上已然覆蓋上一層暗褐色鱗甲,更有血色氣流不斷升起,擁有斬龍殺鯤的能力。
于是,他以手掌做拳,對著虛空,對著疾射而來的太白劍揮了出去。
玄武,本就是世間防御最強的靈獸。
在如此強大的寶術面前,四劫境修士的一道飛劍真的還會有所建樹嗎?
答案只在結果,不在預料。
太白劍將易水臺中的天地氣息全部席卷而去。
它一路前行,終于是與玄武主宰揮出的這一劍撞上。
轟的一聲巨響。
玄武主宰魁梧的身體,驟然離地,倒飛出去,向下方的易水墜落而去。
在半空中,玄武主宰發出一聲暴烈不甘且不解的怒吼,憤怒地想要掙扎調整身體,穩下身形。
然后,太白劍又來了。
他重新倒飛出去。
他再次掙扎。
再次倒飛出去。
如此重復了六次之后。
隨著嘭的一聲,玄武主宰終于是被砸入了下方的易水,激起滔天的浪花。
當他掙扎地從易水中爬起身來,血紅的河水從他遍布鱗甲的身上流淌而過,順著那些鱗甲的縫隙流下,顯得異常滲人。
哇的一聲。
玄武主宰開始吐血。
猩紅的血液從他的嘴里噴出。
此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惘然與自我懷疑。
玄武主宰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拾遺發出的飛劍威力并不足以撼動他。
但令人不解的是,就是這樣“威力平平”的一道飛劍,在與他施展玄武靈術的拳頭相撞的時候,卻是有一道本不該存在的,強過太白劍本身威力無數倍的力量迸發。
不像是一劍,反倒是兩劍。
但在他的視野中,在他的感知中,在他的神念探查之下,的確沒有發現第二道飛劍的身影。
所以,即使他無法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天地之間只有一道太白劍。
是浩然峰主傷的他。
這莫名涌出的力量,凌厲且絕倫,不但是轟飛了他,余力更是透進他強悍無人可敵的肉身,直接震傷了他的五臟六腑。
是的,玄武靈術加持之下,他的防御近乎無敵,難以被破。
所以,這一劍采用的是力量反震的手段來破除他的防御。
就像是一個身處鐵桶里的人,被人用錘子砸了一下。
鐵桶十分堅硬,并沒有被破壞。
但是那巨大的反震力,卻是隔著鐵皮,將里面的人給活生生震死了。
玄武主宰現在就也是這般情況。
他的鱗甲沒有被破壞半點,可是那巨大的力量卻是給他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內傷。
易水之上,一片死寂。
浣靈宗魔修不敢置信玄武主宰的吃虧。
但是,戰斗其實才剛剛開始。
太白劍在空中畫了道圓融的弧線,閃電般再次掠過虛空,殺向玄武主宰。
劍倏然而至,鋒利而華麗。
玄武主宰終于憤怒。
他暴吼一聲。
須臾,玄武主宰身上的鱗片便是由褐轉赤金,身后的玄武虛影更是昂首而起。
于是,玄武主宰再出手。
他五指間光速滔滔,虛空就像是琉璃破碎般,發出啪啪的破碎聲音。
他手掌中鱗甲赤金光芒閃耀,面對再次射來的太白劍,虛空一抓,竟然是徑直把太白劍劍鋒抓在了手中。
玄武主宰的手指緊緊握緊,掌心的鱗片與太白劍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抓住你了。”他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手掌之中神光澎湃,宛若烈焰般騰騰跳動。
毫無疑問,玄武主宰這一抓是驚人的,竟然徒手抓住了百般法寶中最為鋒利的劍器。
只是,本命劍被繳的浩然峰主此刻卻是絲毫不慌,反而是開心笑道:“這就上鉤了啊。”
須臾。
無數的風卷憑空而生,向外迅猛滾動擴散而開。
三寸劍光驟起。
但劍光不是從被玄武主宰抓住的太白劍中升起的,而是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陡然綻放而出。
玄武主宰頓時色變。
他猛然反應過來。
這一次,那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力量,竟然不再是依附于太白劍爆發。
因為先前都是如此,所以他都已默認這道力量只會與太白劍共生。
就是這種慣性思維,讓玄武主宰終于上鉤,吃了大虧。
如無數狂風滾走虛空,撕碎蒼穹,直奔玄武主宰。
遠方,看到此番壯觀氣象的浩然峰主只是扯了扯嘴角,頗有不屑。
他在心中低聲道。
記住,殺你者,劍宗謝青云。
你也算是死而無憾,死而不虧了。
下一刻,一道淡淡的血痕在玄武主宰的眉心中迅速擴展。
鮮血狂暴的猶如不要錢般的噴出。
玄武主宰捂著自己的眉心,鮮血自指間狂溢而出。
但更致命的傷勢在于他眉心之下的識海。
有一劍,已然貫穿了他的魂,將之撕扯了無數塊。
他怒目圓睜地看著浩然峰主,身形緩緩前傾倒下,再次向易水之中跌落。
他抓住太白劍的手,無力松開。
直到死亡的這一刻,玄武主宰都依然沒有搞清楚,浩然峰主飛劍之中所蘊藏著的第二道恐怖力量,到底是從何而來?
脫離玄武主宰控制的太白劍直奔浩然峰主而歸。
“我劍宗修士,”浩然峰主收劍,看著已經沒了生命氣息的玄武主宰,臉上露出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平靜道:“本就天下無敵。”
有劍橫于胸前,有劍行于無形。
獸潮與魔修之間,來一劍。
一劍便殺主宰。
無形之劍。
無敵之劍。
其名.......
扶搖。
易水臺前,那洶涌的人潮與妖潮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易水中的血色尚未淡去,此刻又添一位主宰之血。
所有人,所有妖,看著被浩然峰主握在手中的那柄太白劍,心驚膽寒,有種想要逃跑,想要哭的感覺。
長劍從不請人笑,它只請人哭。
忽然,浩然峰主舉起太白劍,指向妖潮,放聲大笑。
他說:“來!”
浣靈宗魔修沒有來。
他們選擇了跑。
氣氛低落的浣靈宗魔修終于是選擇了逃跑。
無數的妖獸以及數量繁多的浣靈宗魔修四散而逃,做鳥獸散。
浩然峰主見此景,眼中閃過一抹惋惜之意。
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
但是,他的確已經無法再對這些逃竄的妖獸以及浣靈宗魔修進行追殺。
因為,不論是先前的斬殺燭照掌教,還是后來的獨戰易水臺,再到最后配合劍仙的“演出”,都消耗了他太多太多的法力與精力。
他的臉色已經極度蒼白。
他再無任何一絲力量。
便在這時。
浩然峰主身后,那個被他用長劍守了一天一夜的跨域傳送法陣之中,猛然是閃起一道亮光。
亮光之中,一個傲然的身影浮現。
那是一個無比俊秀且年輕的劍修,黑衫黑發。
在他的背后,負著一個紫檀劍匣。
“陸青山帶劍宗四百劍修,奉命來援!”
一道冷厲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光影不斷閃爍而起。
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在法陣靈光中浮現。
不過須臾,便有近四百道人影從傳送法陣中涌出。
四百道人影皆背負紫檀劍匣。
劍宗是所有弟子的劍宗。
它不會讓任何一個劍宗弟子孤軍奮戰。
除非,劍宗已經僅剩最后一人。
所以,陸青山帶著劍宗的第一批西征劍修,來了。
大駕。
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