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劍羅王庭。
一座無比雄偉的巨大宮殿中。
“嗯?”赤尊臉色突變。
因為,他猛然察覺,自己烙印在魔劍上的靈犀印,從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這只有兩種情況可以解釋,一是靈犀印被人抹去了。
但是以他之修為所設下的靈犀印,焚月域中除了命尊、戰尊,少有人能夠破除,可能性極小。
另一種可能就是,魔劍被帶離了深淵。
他的靈犀印感知范圍能囊括深淵全部地域,不過終究也是有上限的,無法跨越界壁進行感知。
魔劍若是淪落它界,他的靈犀印感知也同樣會消失。
但這種可能性依然是極低。
不過這么一晃神的功夫,魔劍怎么會就淪落他界?
不合情理。
赤尊皺起了眉頭。
下一瞬,他身形一閃,從宮殿之中消失。
須臾之后。
劍羅王城外兩千里之地。
天空之中,一陣光影模糊,一個身影浮現。
“靈犀印在消失之前,最后出現的地方便是此處。”赤尊喃喃道。
隨即,他放眼四周。
下一刻,赤尊心中一驚,瞳孔猛地放大。
他伸出右手一揮,有許多戰舟殘骸從地面上浮起。
“這是.......”赤尊眼睛微瞇,看著眼前的戰舟殘骸。
這些殘骸表面無比光滑平整,像是被利器切割而過。
“劍氣......與當初嬴鈞遇襲如出一轍的劍氣......”
這時,在眾多戰舟殘骸中,又有一物映入赤尊的眼簾。
那是一柄黑色的長劍,劍身上還有數道暗金色的劍絲游蕩。
“是青戈的魔兵......”
兵魔一族,沒有人會拋棄自己神通孕育出的魔兵,除非是遭遇不測。
“出事了嗎?”赤尊再聯想到靈犀印突然從感知中消失,得到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會是誰......嬴界?”他想起了當初嬴鈞遇襲,他們所認定的真正兇手嬴界。
而嬴界又與青戈有間隙,具有動機。
“但是,就算是他動的手,也絕對沒有能力抹去我的靈犀印......”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在焚月域,在劍羅王城,竟然出現了超乎他掌控范圍的事,這讓他生出了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
赤尊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這時,又有一道身影出現。
那是一個身形魁梧,發絲呈暗金色的中年男子。
“赤尊,你怎么會出現在這?”
正是從森羅王界遠道而來的獓刃魔尊。
此時,距離靈犀印才能夠赤尊的感知中消失,不過半個時辰。
也就是在這半個時辰的間隙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一起襲殺?
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
”這是什么情況?”獓刃魔尊環顧四周,見漫天戰舟殘骸碎片的景象,有些驚詫。
隨后,他的視線猛然凝聚在殘骸碎片中的那一柄長劍。
獓刃魔尊自然能認出自己子嗣的魔兵。
赤尊見獓刃魔尊發現了不對,也不隱瞞,聲音低沉道:“青戈,應該是出事了......”
青戈失蹤了。
這則消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傳遍全城。
這段時間劍羅王城中當真是驚雷不斷。
三天前,青戈掌控魔劍的消息才剛剛炸響王城上空,今日,一道更為恐怖的晴天霹靂就是再度出現。
實在太過荒謬。
許多人想要得知其中內幕。
在這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很多內幕消息逐漸流露了出來。
青戈消失在劍羅王城外兩千里地域。
在他失蹤的地方,發現了當時他所乘坐的戰舟殘骸,以及他的魔兵黑血,唯獨不見魔劍和青戈的尸首。
青戈當時是要前去迎接遠道而來的獓刃魔尊。
本該是父慈子孝,卻成了一樁懸案,真是讓人唏噓,據說獓刃魔尊當場暴怒,誓要徹查此事。
戰舟殘骸的情形與當初嬴鈞遇襲一般模樣,極大可能兩起事件為同一人所為。
嬴界也同樣失蹤了!
弒吳一脈,先死贏鈞,嬴界又隨后失蹤,被視為乘龍快婿的青戈也大概率遭遇不測。
如今身上流淌著弒吳血脈的人,竟然只剩下鴻烈魔主以及嬴明月,衰敗之勢大顯。
弒吳魔尊一夜蒼老許多,身體狀況每況日下,已經時日無多.......
總之,各種消息傳出,連鎖反應無比夸張,整個焚月域因此風氣云涌,暗流涌動,各種猜疑設想不斷付出表面。
不過這一切,與始作俑者就沒有太多關系了。
蒼穹天。
太平城春雨初霽,街道因此清爽干凈了許多。
這是一座位于沙州某個偏僻山陵中的小城。
域外戰場上再風起云涌,戰爭再一觸即發,那也是修士們的事。
尋常的老百姓對此一般不會有太多鮮明的感覺。
一旦到了他們都意識到戰爭來臨的時候,那就只能說明情況已經差到了不能再糟糕的程度。
街道上十分熱鬧。
路邊有年邁商販挑著擔子,拉著抑揚頓挫的音調吆喝販賣那一枝枝新蘸的糖葫蘆。
有一些饞嘴的小孩子捏著幾個銅錢,圍著商販,好不熱鬧。
還有一個容顏姣好,身穿一襲碧綠長裙,小家碧玉似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看著。
她的男伴,早已是很有眼力勁地為女子和自己各購得一串糖漿鮮艷欲滴的糖葫蘆。
女子接過糖葫蘆之后,伸出粉紅的舌頭輕輕舔舐表面那一層的糖衣,露出淺淺的笑容。
相比女子的矜持,男伴則是大口大口地嚼著葫蘆,只是不知道是糖葫蘆甜,還是身邊女子的笑容更甜?
好一幕太平之象。
這時,碧綠長裙女子看見就在一旁不遠處,有個好生俊俏的男子帶著兩個長得分外可愛的小女孩。
兩個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插在支架上的糖葫蘆,但是男子臉上卻是露出一副難辦的神情。
“是囊中羞澀嗎?”她這般想著。
她又回頭一看,瞧見此時商販旁邊的人已經少了許多。
于是,她心思一動,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小包,從中摸出兩粒銅板,戳了戳身邊的男伴,小聲吩咐了一句。
男伴很聽話,拿過銅板就去買糖葫蘆。
買了三串。
隨后,他轉頭就將糖葫蘆分給了那個俊俏男子和兩個小女孩。
不過,這男子還真是生了個好皮囊,容貌俊美無儔。
在遞過去糖葫蘆的時候,他忍不住想道。
“多謝。”陸青山看著眼前男子遞過來的糖葫蘆,笑道。
初一與十五看著糖葫蘆嘴饞。
不過尷尬的是,凡人的銀錢,他身上并沒有。
在他的芥子中,倒是有不少金子。
拿金子買糖葫蘆?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這種行為,對于販賣的糖葫蘆的商販來說,可能并不算什么好事,反而會破壞了其原本平靜的生活。
男子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小事一樁,就已經是被綠裙女子拉走了——女子心思靈慧,生怕陸青山覺得尷尬窘迫。
陸青山見兩人離開,不以為意,他將糖葫蘆遞給站在他兩腿邊的初一與十五。
她們接過竹簽,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衣,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陸青山則是隨意地啃著糖葫蘆,見兩女孩這表現,隨口問道:“有這么好吃嗎?”
初一小小聲道:“很久很久以前,還在青風門的時候,山上就有很多的山楂樹,很甜很甜,和它的味道一模一樣......”
說到這,兩個小女孩都有些泫然欲泣。
陸青山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道:“過段時間,我會帶你們回家看看的。”
上一回走黃泉界壁,他直達西域。
而他這一回所走的黃泉界壁,通往的地域則是中天域。
而若不出意外的話,初一與十五所在的青風門便在中天域的某一處。
兩個小女孩用力點了點小腦袋。
年齡大些還好,初一與十五年齡還小,本能的會信賴親近長得好看的人。
這是人的本能。
所以在陸青山從那個兇惡的青戈,變回自己的原貌之后,她們對于陸青山的信任與親近感都是飆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太安城雖小,但五臟俱全。
其中便有知守樓分部的存在。
不過說是分部,其實總共人數不超過十人,更像是一個小小的“辦事處”。
在陸青山拿出澹臺清潤所給的繡春令牌后,他們就畢恭畢敬地為陸青山遞上了堪輿圖,并且動用情報網絡,將陸青山的靈信傳了出去。
一封傳往天機觀。
一封傳往夏道韞。
隨后,陸青山便是前往沙州州城,沙壁城。
他需要借助州級知守樓的情報庫,調查一些東西,一些他此次深淵之行中發現的大秘密。
各州的州城一般都位于地域中央,不過沙州不同。
沙州十分荒涼,境外妖獸眾多。
沙壁城便是建立于毗鄰荒野之地,為的就是鎮壓妖獸,避免荒野中的妖獸入境。
陸青山化作流光,御劍而行,速度極快。
初一與十五一路上則是緊緊拉住了陸青山的褲腿,不敢放手,顯得十分緊張。
但兩人又時常忍不住低頭往下看去,也有掩藏不住的興奮。
那模樣,倒是和看到電視上有人在親嘴的小孩子一般模樣。
御劍飛行,對于她們而言,又刺激又好玩。
甚至心中還萌生出了一粒小小的種子。
半天后。
沙壁城巍峨高大的城墻映入陸青山眼簾。
城墻上刻滿了復雜玄奧的陣紋,遍布城墻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由大夏陣法師繪刻的陣紋,為的是加強防御,能擋六品妖獸,是沙壁城防御體系中一道極其重要的壁障。
陸青山徑直入城,尋到城中的知守樓分部。
依然是繡春令牌開路。
不得不說,在知守樓這個體系里,繡春這個名頭當真是無往不利的大殺器。
很快,黑冰臺就將他所需的情報呈了上來。
在知守樓的靜室中,陸青山開始仔細整理思緒。
目前,總共有兩件事需要調查清楚,刻不容緩,干系甚大。
不該出現的人 起因:深淵界出現人族。
來緣:與中靈域接壤的琉璃域,以及與中天域接壤的天門域。
時間:從萬年之前至今。
猜測:人族之中有內鬼,暗中助力魔族掠奪人口。
兇手:未知。
浣靈宗之迷 起因:魔族通過浣靈宗的靈獸,定位自身位置,襲殺自己。
時間:一月之前。
補充:七域論道之上,浣靈宗就曾爆出過長庚掌教為地府修士之事。
只是當時浣靈宗處理方式果斷且決然,當眾處決長庚掌教,這才“洗白”自己。
猜測:浣靈宗還有內鬼存在。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兩個事件之間大概率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陸青山自語道。
“至少,中靈域那個助力魔族掠奪人口的內鬼,可以暫時鎖定在浣靈宗之上,這方面倒是有跡可循,只是......”
“中天域這邊就難辦了。”陸青山皺起了眉頭。
中天域最為特殊,天機觀與大夏皇族都位于此域之中。
兩大巨頭同時存在,其中天機觀又以洞悉天機而聞名。
那為何中天域有如此多人族被掠奪至魔域,這么多年來消息卻從沒被爆出來過?
誰有這個能力能瞞過這兩位巨頭的眼睛?
陸青山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這兩位巨頭,本身就是兇手。
可這個猜測實在太過驚悚。
天機觀在明面上是最鐵的人族“忠臣”。
它們為了保人族安定,嘔心瀝血,不惜性命,前任天機觀主更是為此隕落。
甚至在旁人眼里,天機觀的成分比劍宗還要純。
至于大夏皇族.......
這是挽天傾的夏道祖之血脈,更沒有理由與魔族勾結,這是陛下何故先反嗎?
若是這兩個巨頭勾結魔族,那將會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按情理上來說,這是不可能之事,但按照最為理性的推測而言,這又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所以陸青山無比頭疼。
“那就先從青風門入手吧。”
陸青山看著眼前的眾多玉簡,心中暗道。
這些玉簡,是黑冰臺按照他的吩咐,給他整理的中天域中,所有名為青風門的宗門信息。
此事錯綜復雜,需要抽絲剝繭。
而初一與十五的青風門,便是陸青山所找到的線頭。
“只是......”陸青山揉了揉眉心。
“這青風門怎么這么多?取名時能不能有點創意?”
中天域地域無比龐大,其中不知名的小宗門更是無數。
而青風門這名字,就相當于人名中的“張偉”,撞名率極大。
所以,在中天域之中,光名叫青風門的宗門就有七十八個。
讓陸青山覺得奇怪的是,這七十八個青風門,竟然沒有一個是于近十年之內覆滅。
可是按照初一與十五所說,她們出事的時間分明就在近兩三年之前。
這兩個信息明顯發生了沖突。
要么是初一與十五的青風門并沒有被知守樓收到情報庫中。
要么就是其中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隱情。
出于對知守樓收集情報能力的信任,陸青山更傾向于后一種可能。
而且,也唯有這種可能,才能解釋為什么人族有如此多的人口失蹤,卻一直沒有被察覺。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只能開始一個個排查。
初一與十五則是乖巧地坐在陸青山身邊,時不時回答陸青山偶爾提出的問題,幫助陸青山定位青風門的真正位置。
時間緩緩流逝。
陸青山無比認真,初一與十五也同樣是十分專心。
誰都沒有察覺,在這時有一陣近乎不可察覺的清風拂過。
直到片刻之后,陸青山突然嗅到了一道淡淡的幽香。
“嗯?”他心中一驚,注意力從玉簡中收了回來,抬起眼瞼一看。
不知何時,一個女子出現在了靜室之中。
一身素色青衫,頭戴玉冠,容顏絕世傾城。
她眉如遠山,有著難以在女子身上見到的磅礴大氣之意透出,雙目更是明凈澄澈,如霞映澄塘,秋池映月,正平靜注視著陸青山。
好看的女子有很多,但這種風格的美,以及能好看到這種程度的女子,陸青山此生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夏道韞。
陸青山瞠目結舌,“師尊,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