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烈魔主府。
送走最后一位登門道賀的魔修,嬴界略顯疲乏地瞇起了眼睛。
這幾天他來來回回見了數十位來自各大家族,前來道賀拉關系的魔修。
簡直可以說是門檻都快要被踏爛。
到了現在,這些雜事總算是可以暫告一段落了。
“一朝紅云京華起,又是驚鴻百花開......”嬴界喃喃念道。
一舉成為萬眾矚目的感覺讓他無比沉迷。
雖然在面上,他好似疲于應付這些人,但是他的內心卻是享受得很。
這是他從經歷過的夸張待遇。
“不過,好事算完,就該算算舊賬了吧。”嬴界坐在紅木椅子上,指尖輕輕敲打著椅背,喃喃自語道。
他嘴上念叨著一個名字,“青戈......”
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他與青戈的身份地位之差,已經拉開一個巨大的鴻溝。
別說青戈只是個雜血,就算他也是純血,現在見到嬴界也得退避三舍。
青戈來到劍羅王城之后,做出種種壯舉:連斬十三初等魔將,先后擊敗楓天明、靈烏。
但這些壯舉所帶來的地位提升,在他的領悟莽蒼戰法面前,猶如米粒之珠與日月爭輝。
可以說,如今整個弒吳一脈,沒有誰再能壓住他。
即使是弒吳魔尊,也都是“出爾反爾”,將先前說好的懲罰之言給收了回去。
“按理來說,我如今這般地位,再與你這樣一個雜血贅婿斤斤計較,也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嬴界自語道,目光中逐漸閃過冷厲之色,“可是,我就是這樣一個小家子氣的人啊!”
他還清晰記得弒吳魔尊的那一腳。
那一腳雖然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勢,可是卻讓他覺得萬分屈辱。
即使如今地位攀升,他也不可能有資格去找弒吳魔尊算賬。
所以他把這筆賬也一并算在了青戈身上,對青戈的恨意提升到了一個極致。
他決定找青戈麻煩。
但是這回,他不再準備是像之前那般在暗地里動手腳。
他要光明正大地對付青戈。
如果不是沒辦法,誰愿意在暗地里干壞事呢?
“不過,仗勢欺人可以,還需要找一個由頭。”嬴界在心中暗道。
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為切入點,進而來找青戈的麻煩。
嬴界開始沉思,很快,一個信息涌上他的腦海。
———青戈在赤果宴上,為了兩個人族小女孩對黑吳悍然出手。
最后赤黎為了拉攏青戈,略過此事不提,還親自把這兩個人族女孩送到了青戈府上。
“青戈啊青戈,你還真是正氣凜然啊。”嬴界冷笑一聲,心中有了定計。
“姑爺,你去看看小姐吧。”名為角兒的明月府侍女臉色焦急。
陸青山暫時閉門不出,旁人卻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發生什么了?”他眉頭微鎖。
角兒神色委屈,將前些天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遍。
“自那次見過獓刃魔尊后,小姐就一直意志消沉,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好幾天沒出來了。”
陸青山心中一動。
他沒想到,嬴明月為了自己,在私底下還又一次登門找過獓刃魔尊,然后出了這檔子事。
“我去看看她。”陸青山很快就冷靜下來,平靜道。
“那就麻煩姑爺了,現在或許也只有你能勸得動小姐了。”角兒面上浮現出一抹不明顯的喜意。
明月府。
“明月小姐,我是青戈。”他在嬴明月的房間外輕聲道。
一開始里面沒有應答。
陸青山也沒再說什么,靜靜等候。
又過了片刻 “進來吧。”房內傳來了一聲略顯憔悴的聲音。
陸青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不過是六七天沒見,嬴明月面色差了許多,沒了昔日的英氣與神采,顴骨都有些凹陷,雙眸黯淡無光。
乍一見到這樣的嬴明月,陸青山也是十分意外。
“嬴界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想來一定十分得意。”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不過是一個嬴界,何至于把自己逼成這副模樣啊。”
嬴明月輕輕搖了搖頭,“不全是因為他 更多的是因為父親他的態度。”
說到這,她忍不住自嘲地嗤笑了一聲,“我以前一直認為我雖為雜血,但他卻是十分疼愛我。
現在想來,無非是因為我從沒和純血們去爭過什么......”
陸青山沉默以對。
嬴明月繼續喃喃道:“其實,這些我心里也有數的,不然我又為何從未去爭呢?
我就是知道,假如去爭的話,他肯定不會站在我這邊的,那他疼愛我的假象就要被揭露了。”
“是我一直在自己騙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可是,這一次,我不是要去爭什么啊。
你是我未來的夫婿,嬴界指使死士對你下殺手,證據確鑿,我只是想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可即使是這樣,父親依然不站在我這邊。”
“就因為嬴界領悟了莽蒼戰法。”嬴明月的聲音猶如泣血。
“我也想明白了,今天的嬴界,地位早已遠不是之前所能比擬的。
別說你了,他就算想要襲殺于我,獓刃魔尊可能也不會把這當一回事。”嬴明月一臉頹然,十分凄涼。
陸青山目光微微一閃。
他注意到嬴明月在稱呼獓刃魔尊的時候,用詞不再是父親了。
顯然,她對獓刃魔尊的埋怨,已經是積攢到極深極深的地步。
嬴明月緩過神來,看著神色沒有太多變化的陸青山,苦澀道:“他還讓我傳話給你,讓你以后盡量避著嬴界,不然又起了糾紛,就自認倒霉吧。”
她已經對弒吳魔尊徹底死心了。
陸青山神情冷漠,突然問道:“你手上有嬴界指使死士出手襲擊我的證據?”
嬴明月一怔,隨后緩緩點了點頭,“嗯。”
旋即,她手中出現了一枚墨玉,遞給陸青山。
“這是嬴界手下一小部分的死士名單,正好襲殺你的那個人,便在這份名單上面,”嬴明月解釋道:“他叫影樓。”
陸青山接過玉簡,神念探入其中,迅速瀏覽了一遍其中的信息。
“這是哪來的情報?”回過神后,陸青山沉聲問道。
“赤黎府那邊傳來的。”嬴明月也沒想太多。
“赤黎府?”陸青山腦海里閃過赤黎的面龐,在心中冷笑一聲。
他還真是“好心”啊!
“這份墨玉就先放在我這了。”他說道。
嬴明月迷惘不解道:“現在這種情況,這些情報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
他們如今的困境,不是沒有證據,而是因為地位差距太大。
“那不一定,”陸青山目光深邃,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灰暗的嬴明月,忽然說道:“或許,過不久,我會有辦法找回場子。”
在府邸上閉門不出的這幾天時間里,他想通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
嬴明月聞言,霍然瞪大了眼睛,看著陸青山,下意識道:“怎么可能?以目前的局勢,我們怎么斗得過嬴界?”
陸青山卻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有一定的把握。”
其實是極有把握,但畢竟不是百分百成功之事,所以他也沒有把話得說太滿。
“你且再等上數日,到時再看吧。”陸青山丟下這么一句話,在嬴明月不解的目光中,帶著墨玉就離開了。
在他離開之后,嬴明月在原地怔了許久,終于,眸中陡然綻放出異彩。
那是希望的光彩。
她無比清楚,以嬴界如今的聲勢,青戈要想找回場子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但陸青山剛剛說話的語氣與眼神,卻是讓她在心里不自覺地相信起陸青山所說的話。
“他真的會有辦法嗎?”嬴明月喃喃道,心中生出了期待。
屋漏偏逢連夜雨。
剛從明月府離開,回到自己的府邸,陸青山就又收到了一個壞消息。
“嬴界魔主那邊聲稱初一和十五,是他早就從赤黎殿下處預定的血食,準備拿去喂養他的魔獸,只是赤黎殿下一時給忘記了,將她們送給了您”
府上的支盤管事擦了擦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艱難道:“所以,他現在突然想起來了這回事,直接是越過赤黎殿下,向您索要這兩個人族女孩......”
陸青山面色一沉,微瞇起眼睛。
先不說他是人族劍修,斷然干不出將人族女童送給嬴界,讓他拿去喂魔獸這等殘忍、滅絕人性之事。
就算他真的是青戈,嬴界此舉也等于是正面在打他臉,要他難堪。
“殿下,要不我們就先將這兩個人族女童送過去吧,”支盤管事小心翼翼道:“反正也就是兩個人族而已,對殿下來說又不算什么。”
“嬴界魔主如今身份又這般尊貴......不好再得罪。”
面子和性命,哪個更重要,顯而意見。
他就怕青戈年輕氣盛,放不下這個面子,非要和嬴界硬碰硬。
這種情況下,他之所以主動開口勸說青戈,為的就是給青戈一個臺階下————“我”一開始沒準備服軟的,只是你一直在勸我,我才勉強同意的。
支盤人老成精,極有眼力勁。
陸青山卻是不為所動,身上流蕩出生人勿近的寒意,“在我青戈的字條里,從沒有卑躬屈膝的說法。”
“這人,既然到了我手上,我是絕對不會給的。”
“殿下,可是.....”支盤管家無比為難。
“不用再多說了。”陸青山冷聲道,轉頭就走。
望著陸青山的背影,支盤管家呆立在原地許久,最后是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唉!”
這局勢不妙啊。
嬴界是如今王城的頭號紅人,弒吳一脈未來的掌舵者,自家主子與他有如此仇怨,怎么想都讓他感到心里惶惶。
陸青山在房間里思慮局勢才不到半刻鐘,支盤管家再次出現。
“青戈殿下,赤黎殿下登門拜訪,如今在議事廳等你,說有要事相談。”支盤管事在門外道。
“赤黎找我?”陸青山眼神微微變化,不清楚赤黎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的目的何在。
好事?
不可能。
至少陸青山是不信的。
從他給嬴明月送那份情報的舉動中,嬴明月是沒有多想什么,但陸青山卻是一眼就看出了赤黎的不懷好意。
“那就見見吧,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路數。”陸青山自語道。
議事廳。
“赤黎殿下。”陸青山面帶笑意的走了進去,見禮道。
赤黎正細品著茶水,十分閑適,見青戈進來,也就是微微點頭回禮。
“赤黎殿下今日登門,所為何事?”陸青山坐下,開口問道 “我聽說了嬴界找你索要那兩個人族女童之事。”赤黎開門見山道。
“很明顯,索要人族女童為虛,找你麻煩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陸青山沉默。
“嬴界所說的早已向我預定那兩個人族女童的說法,純粹是無稽之談,從未有過,是他信口胡編的。”
赤黎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繼續道:“他只是斷定自己現在身份不凡,我不可能出面拆穿他的謊言,所以才敢這般有恃無恐。”
這點陸青山也同樣心里有數,不過......
“殿下是要為我出頭的意思嗎?”他皺眉問道。
赤黎特地登門,肯定不是單單為了與他說這些無關痛癢的廢話。
而他言語中所透露出的為他出頭的意思,顯而易見。
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陸青山可不認為赤黎會有這么好心。
赤黎也不尷尬,微微頷首,輕笑道:“為你出頭也不是不可,不過我需要回報。”
“殿下這是什么意思?”陸青山目光閃爍了一下。
“我很看好你的天資,也看好你將來繼承森羅王界,”赤黎笑吟吟道:“我愿意幫助你度過如今的難關,以及幫助你解決雜血的問題。”
“只不過我付出這么多,自然不能是憑白付出。”
“我若是將來能掌控森羅王界,殿下在這過程中付出的資源,屆時我都會十倍奉還。
并且殿下若是有需要的地方,青戈保證到時會不考慮利益得失,全力幫助殿下。”陸青山接話道。
將來?別說是森羅王界了,到時連人都不在了。
所以,他毫無壓力地信口開河,開出條件。
“過橋拆河之事可是屢見不鮮,”赤黎淡定地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這種大事,光靠口頭保證也太過草率。”
“我若是付出許多,給你站臺,應對嬴界,全力幫你坐上界主之位,你到時要是出爾反爾,我豈不是血本無歸?”
“那殿下想要如何?”陸青山大致猜到了赤黎的意圖。
赤黎的手中出現了一個玉盒。
他打開玉盒,一只血紅色,猶如瑪瑙般透亮的蟲子,出現在陸青山面前。
“這是......血蝕蟲?”惡補過魔族常識的陸青山,一眼就認出了此物。
赤黎點了點頭,“血蝕蟲,它天生含有一種奇異的毒素,只有與之伴生的血葵能解此毒。
這種毒素一旦滲入你的體中,你的血液就會受到污染,而我們魔族的修行體系,正是血液為基。
所以,一旦感染血蝕蟲的毒素,你最多進階到八品,修為就會停滯不前,除非是我給你血葵,否則就斷然無法再精進。”
“你只要肯放開防御,讓我將這只血蝕蟲放入你的身體中,我就會無條件幫你。”赤黎平靜道。
陸青山面色變得陰沉,“殿下這是要阻我修行路?”
赤黎搖了搖頭,“不是這樣說的。
首先,血蝕蟲的毒素,要你到了八品才會發揮作用。
也就是說,這表明我至少是會提供資源,幫你進階八品,不然這血蝕蟲之毒就是空談。
從這你也可看出我的誠意。
要知道,幫助一個雜血進階八品,其中需要付出的資源將是一個何等龐大的數字,我想你也是清楚得很。
而且,你現在還遭嬴界針對,我要幫你,付出的東西也就更多了。
另外,八品境界,也已經是足夠你去爭界主繼承人之位了。
你也不用想太多,等你的界主繼承人之位落實之時,我一旦確認你不會過河拆橋,我保證,就會立即將血葵給你,為你解毒。
總之,這血蝕蟲只是我為自己上的一道保險罷了。
你若是沒有過河拆橋的心思,就根本無需擔心。”
赤黎盯著陸青山的面龐,問道:“你覺得如何?”
呵呵,信你個鬼。
陸青山在心里冷笑道。
說得倒是好聽,但真到了那時,把柄落在赤黎手中的“青戈”還不是得任他魚肉?
赤黎的條件,極其過分且離譜。
若是平時,他定然不會做的這么過。
但他現在就是吃定嬴界與“青戈”矛盾激化,“青戈”又處于孤立無援的難堪境地之中。
赤黎要趁著青戈難以招架嬴界的時候,逼迫他接受這苛刻條件。
裸地趁火打劫。
陸青山雖然內心不屑一顧,但面上不忘表演偽裝。
他神色不斷變化,做出糾結掙扎思考的姿態。
赤黎則是閑整以瑕。
他也不催促陸青山做決定,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 “多謝殿下好意,只是青戈實在不習慣身體里有蟲子這些七七八八的東西,瘆得慌。
我在在這里就只好是不識抬舉,謝絕殿下的好意了。”沉吟了片刻后,陸青山這才“艱難”開口拒絕道。
假如赤黎是要他答應將來讓出森羅王界的各種資源與利益,他還真無所謂。
反正到時他拍拍屁股走人,赤黎想要賬,去黃泉找青戈要去吧。
可是,赤黎如今提出的條件偏偏是針對的他本人,是陸青山斷然不能接受的。
沒錯,人族修行體系與魔族不同,并不以血脈為基,血蝕蟲看似是對他毫無影響。
但是誰知道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隱性的危害呢?
又沒人試過,誰也不敢打包票。
再說,深淵奇物血靈晶,不也照樣是幫助他完成了十花的極境突破?
那血蝕蟲對人族修士的危害,也就是大概率存在的。
況且,誰知道赤黎拿出的這血蝕蟲,是不是就是單純的血蝕蟲。
其中要是有其它手腳與設計呢?
陸青山可不相信赤黎的人品。
總之,他不會去冒這個受制于人的風險,更不敢將魔族的毒蟲隨便往身體里放。
自覺勢在必得的赤黎,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過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提醒道:“嬴界此舉還只是一個開始。
今日他向你要兩個人族女孩,你若是給了,明日他就會向你要血神砂礦脈…沒有盡頭。
可你若是不給,那他就會以此為由來找你麻煩。”
“若是沒人幫你說話,這種針對你是沒辦法應對的。”
“在王城之中,能在此時的嬴界面前說上話的人可沒有幾個,”赤黎勸說道:“我應該算是這少部分人中誠意最足的了。”
“你再考慮一下?”
“話是如此,青戈也十分感謝殿下的好意,只是青戈的確不能接受殿下的這個條件。”陸青山淡淡道。
赤黎面色變化了一下,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他憤然起身,猛地甩袖,“既然你不愿接受這條件,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本殿下就先告辭了。”
“不過,”在轉身離去之前,赤黎頓了頓,冷聲補充了一句道:“本殿下還是愿意給你機會的。
若是過段時間,你對于今日的決定反悔了,可以再來找本殿下,我今日的條件依然有效。”
他認為,青戈今日之所以會拒絕他,是因為青戈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中。
情況還不夠糟糕。
是他來早了。
待嬴界那邊持續發力,青戈遲早是會答應他的條件的。
畢竟,青戈剛剛面對他的條件,就已經是擺出十分猶豫的姿態。
“我記得了,”陸青山頷首應道:“多謝赤黎殿下。”
“哼!”赤黎冷哼一聲,略帶不滿地轉身離開。
“嬴界!”待赤黎離去之后,陸青山低喝一聲。
他周身殺意凜然,冰寒徹骨,讓大廳都變得森寒起來。
“真以為我毫無辦法了?”
所有人都認為面對嬴界的壓迫,他就是一只螻蟻,一只臭蟲,無法反抗。
“都覺得我光靠自己是一定無法解開這局是吧......”
他眼中閃著冷芒,“那就走著瞧吧。”
陸青山在等絕地翻盤的時機到來。
不會太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