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眼皮,經過一番掙扎之后,終于是緩緩睜開,眼睛的景物逐漸清晰。
印入陸青山眼簾的是一個發黃的帳篷篷頂。
看著那骯臟破舊的篷頂,他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道基被抽取,并且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過荷使用鎮天。
即使有忘川的生靈之力,他的狀態也只是從糟糕透頂到沒那么糟糕而已。
所以他在強撐著斬去自己的道基之后,就是不受控制地昏迷了過去。
陸青山掙扎著,用手臂緩緩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
坐起之后,他靜心凝神,心神沉入丹田之中。
他的元嬰依然盤坐于丹田內,只是此時已是神光黯淡,雙眸緊閉,像是沉眠了一般,再沒有半點威能傳出。
自斬道基,所以他必須得從煉氣境界起重塑道基。
在道基重塑之前,他就是一個失去所有修為的凡人。
不過,修為雖然失去了,但是他的境界還在。
所以這重修道基之路,與第一次修行相比,自然是要輕松許多的。
因為在修為恢復到元嬰初期之前,他的修行將不會遭遇任何瓶頸。
“還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啊......”陸青山感受著體內的情況,感慨道:“借這一次機會,定要塑造真正的無瑕道基。”
他狠心斬去自己的道基,就是為了亡羊補牢。
也幸好他問題發現得早。
若是他修行到了六境或者七境,才發現道基的問題,那時候再想重塑道基,代價就真的太大了。
而且想要從身體之中,完好無損地完全抽離自己的道基,也絕對不是件易事。
也幸好是這山鬼的神通足夠強大。
這么說的話,山鬼其實還幫了他一手,幫助他提前找出了自己的問題。
真是一只好鬼。
陸青山感嘆道。
在他的丹田中,除了神光黯淡的元嬰外,其實還有一層淺淺的深綠色靈力存在。
那是來自山海之力的力量,還沒有被他完全揮霍完。
殘留的這一部分山海之力,相當于是金丹后期修士的靈力量。
但這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沒有辦法再恢復,所以在修回自己的靈力前,必須得省著點用。
陸青山心神退出丹田,眉頭微鎖,這才開始注意到自己的情況,“這是哪里?”
就在這時那放下的帳篷簾子被人掀開。
陸青山目光看向門簾處。
直到一高挑一瘦小的兩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才放下了戒備。
“公子你醒來了?”高挑的那道身影正是秦倚天,看見陸青山清醒過來滿臉欣喜。
瘦小的那道身影,是個小女孩面黃肌瘦眸子之中,同樣是有著喜色,同時還摻雜著一絲怯色。
是先前收了他一塊‘月餅’,將雷公池的消息盡數告知于他的來自‘羊’部落的小女孩。
這么說的話自己現在應當正身處于‘羊’部落之中了。
陸青山很快反應了過來。
羊青兒在陸青山的注視下,先是慌了一下,不安的用左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角,但還是鼓起勇氣,端著手上那塊破舊的陶碗給陸青山遞了過來,怯怯道:“你受的傷很嚴重喝了這個會好的快一點......”
陸青山看了眼羊青兒遞過來的陶碗,碗里是一些綠油油的漿糊狀液體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似乎是怕陸青山嫌棄,羊青兒連忙補充道:“部落里的男人們要是受傷了都是喝一碗‘藏藥’很快就能恢復好。”
“這是青兒親自爬峽谷巖壁摘來的草藥然后熬出來的藥,”秦倚天說道:“公子,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讓你擔心了。”陸青山了然,對秦倚天輕聲道。
而后他又對羊青兒露出和善的笑,接過那碗所謂的‘藏藥’,一口喝干。
他將陶碗倒過來對著羊青兒晃了晃,示意自己已經喝得一滴不剩了。
羊青兒露出帶有一絲羞怯的笑。
“我叫羊青兒。”羊青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青山,然后小聲道。
“我叫陸青山,不知道這是這么回事,我怎么會在這?”陸青山對著小姑娘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
“我去給羊兒摘吃食的時候,碰見倚天姐姐背著滿身是血的你,從里面走出來......”羊青兒說的里面,指的自然就是雷公池,“我看你受傷如此嚴重,就趕緊將你帶回來了......”
“不過”羊青兒頓了頓,小心道:“族長爺爺看了你的傷勢,說你以前是個修士,但是現在修為好像全毀了,恐怕......”
陸青山不置可否,但也沒有解釋。
鐺鐺鐺!
帳篷外突然傳來鐺鐺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若隱若現的歡呼聲。
羊青兒在這時臉上也是露出一絲喜色。
“應該是捕獵隊回來了,看來有所收獲,這回有肉吃了,有肉吃的話,你的身體也能恢復得快一點,”羊青兒滿足無比,又期冀問道:“你要出去看看嗎?”
“嗯,好啊。”陸青山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他不是體修那種大肌霸,但怎么說也曾經是元嬰修士,身體素質自然是勝過常人許多的。
經過短暫的休息,他全身雖然仍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痂,但也早已是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秦倚天連忙上前挽住陸青山的手臂,羊青兒雖然羞怯,但也同樣是走過來扶著他。
帳篷的門簾掀開,印入陸青山眼簾的是一隊穿著羊皮衣的男人們,扛著一塊巨大的肉塊,凱旋歸來。
看來是相當成功的一次捕獵。
對于‘羊’部落這種小而貧窮的部落來說,烹飪食物是不存在煎炒炸這些復雜的方式的。
一是沒有這么多講究,二是也沒有所謂的調料。
他們就是將肉切成拳頭大小,扔進一個巨大的鐵鍋之中。
不多時,撲鼻的肉香就傳遍了這個狹小的營地。
是的,‘羊’部落還屬于大鍋飯這種原始制度中,有吃的一起吃,沒吃的就一起挨餓。
羊青兒扶著陸青山,看著那煮著肉塊,不斷翻滾沸騰的大鍋,不自覺地咽著口水。
對于物質極為匱乏的‘羊’部落的孩子們而言,什么事都比不過吃飯。
大鍋前,部落里所有的人,拿著碗在排隊,有婦女掌勺。
女人和孩子能分到一塊肉,而成年男人們則是可以分到兩大塊。
“過去排隊吧。”陸青山揉了揉羊青兒亂糟糟的頭發,笑道。
小姑娘早已經饞得不行,但卻堅持著扶著陸青山。
“可是......”羊青兒有些猶豫。
“沒事,這不是有倚天姐姐扶著我嗎。”陸青山說道。
羊青兒這才放心,急匆匆地加入到隊伍當中。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
一個老者端著兩個陶碗過來,遞給了秦倚天與陸青山。
碗里盛放著兩塊肉塊,還有硬邦邦的馕撕碎了泡在其中。
“我是這個部落的族長。”羊族長自我介紹道。
這是一個煉氣九層的體修。
陸青山看了一眼老人,便是看出他的修為。
他沒有拒絕羊族長的好意,接過陶碗。
這碗對‘羊’部落的族人來說已經算是盛宴的肉湯,在陸青山看來并不算什么美味,畢竟除了些野菜,就沒有再加其它佐料與香料,實在是清淡得很。
而那些發硬的馕,即使是撕碎泡在湯中,都依然是硬得難以下咽,
不過陸青山依然是喝光了肉湯。
“貴客應該不是本地之人吧。”羊族長問道,滿是褶皺的臉上,夾雜著一絲笑容。
“從東方來的。”陸青山的意思是東域。
但羊族長顯然不會想到那么遠去,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的確是很遠的地方呢。”
“貴客受的傷很重,要不要在這里多休養一段時間?”羊族長并沒有問陸青山來這是所為何事,也沒有問他是如何受傷的。
這是一種由歲月醞釀出的智慧。
陸青山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這里安靜偏僻,我受的傷也的確需要時間恢復,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在此處多休養幾天,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麻煩羊族長?”
羊族長笑道:“不麻煩的不麻煩的。”
羊族長給陸青山劃了一頂帳篷作為住所,陸青山便在‘羊’部落暫時逗留了下來。
‘羊’部落里除了四五歲以下的小孩,沒有閑人的存在,就連羊青兒,在白天都得去四處采摘野草,喂給部落所圈養的肉羊。
唯有到了晚上,部落里的人才會有一些自己的時間。
是夜。
陸青山坐在篝火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羊青兒小心翼翼地坐到陸青山身邊,有些羞赧。
“先生......”
猶豫了一下,羊青兒眼里滿是期待,怯怯問道:“你能和我講一講外面的事嗎?”
“外面的事啊......”陸青山饒有興致地看著羊青兒,緩緩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有狐仙,水怪,河神,海中有龍王,陸上有求長生的修道人,還有一劍斬破九重天的劍修們,煉一口飛劍,千里殺敵,或者習一手劍技,縱橫睥睨......”
陸青山順著小姑娘的心思,五分真五分假的給她講了幾個劍俠故事。
“劍俠......”羊青兒眼里閃著星光,“千里殺敵,縱橫睥睨......”
“先生也是位劍修吧?”羊青兒突然問道。
“為何這么說?”陸青山一怔。
“就感覺,感覺先生應該是的。”羊青兒捏著衣角,想了想,這般說道。
“還真讓你猜對了。”陸青山揉了揉羊青兒的頭,突然來了興致,“想學嗎?”
“嗯?”
“劍修的手段。”
“啊?!”羊青兒有些激動,又有些躊躇,“我能學嗎?可是族長爺爺說我身體弱,不適合修行啊......”
“那是體修的路子,”陸青山沒有和小姑娘多解釋修行體系的區別,只是笑道:“劍修的路子與體修不同,它只看修行者對劍的靈性,不看肉身血氣。”
“我想學!”羊青兒看著陸青山,漆黑的眸子中有著神光,明亮無比。
陸青山開懷大笑,順手從旁邊的地上拾起一根木棒,行若無事,木棒挑起,輕輕一抖,猶如兩劍刺出。
而后,他就將木棍扔給了羊青兒,“試試看。”
小姑娘本性害羞,但卻也是鼓起勇氣,拿著木棍,模仿起剛剛陸青山的動作。
呼呼。
風聲破開,雖然力弱,但僅僅只是看陸青山演示過一遍的羊青兒,竟然也算是耍得有模有樣,讓陸青山都有些詫異。
片刻之后,羊青兒就是氣喘吁吁地放下手中的木棍。
她所說的自己體弱,還真是如此。
“累了?”陸青山笑道。
羊青兒點了點頭,但卻是十分興奮。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嗯,”羊青兒重重點了點頭,然后叮囑道:“先生也記得早點休息,你的傷還沒好,要多休息。”
“好。”陸青山應道。
羊青兒拿著木棍,像是拿著什么寶貝一般,腳步碎碎地往自己帳篷走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羊青兒抬頭往雷公池的方向看了一眼,“雷公池已經好多天沒有大雷爆發了,難道是雷公又睡著了嗎?”
她記得,從第一次見到陸青山之后,隨后的七八天時間里,那一天爆發兩三次的大雷就是突然停止了爆發。
琢磨了一會兒,想不明白此事的小姑娘,也就沒有多想了。
雷公的事,哪里輪得到她操心呢?
另一邊。
陸青山也同樣是看著雷公池的方向,在思考著什么。
“公子,那雷霆好像馬上就要全部消失了。”秦倚天坐在陸青山身邊,沉聲道。
“的確,”陸青山點了點頭,“雷公池出現的原因是生雷寶樹。
生雷寶樹一消失,在雷霆也存在不了多久,估計到了明天,這存在萬年的雷公池就要徹底消失了吧。”
陸青山又在‘羊’部落呆了三天。
修士強悍的身體素質,再加上丹藥的輔助,短短的十天內,他所有的外傷就已經是盡數痊愈,
那結痂的疤脫落,露出新生的皮膚,晶瑩如玉。
“差不多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陸青山喃喃道。
突然,陸青山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面傳來微微顫動,并且這震動感還在不斷擴大。
好像有千軍萬馬在沖鋒。
轟轟轟!
天地間猶如雷霆炸起。
可是那生有雷霆的雷公池,在兩天前,分明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陸青山心中一動,連忙是調動體內那殘留的少量海之力,懸空而起,自高處向炸雷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他現在所處的峽谷,整體構造就像一個葫蘆。
‘羊’部落就處在峽谷的葫蘆口處。
說是峽谷,但地域實際上是極大的,與一片山嶺相比都是只大不小。
而現在,在那峽谷外的沙漠中,有著成千上萬的沙狼正在朝著葫蘆口狂奔而來,卷起一陣陣黃沙,猶如沙塵暴襲來。
羔羊所到之處,必有惡狼隨行。
那是蟄伏于羊部落附近的沙狼妖群。
生雷寶樹化為齏粉,雷公池的雷霆逐漸散去之后,那讓沙狼妖忌憚不已,不敢進入峽谷的威懾力終于是消失。
對峽谷中‘羊’部落族人的垂涎,以及那股冥冥之中,似有寶物存在于峽谷中的直覺,讓這些貪婪的沙狼妖們終于是忍不住,傾巢而出,朝著峽谷涌來。
陸青山回頭看了眼峽谷。
已經逐漸察覺地震起因得‘羊’部落族人,此時已經是面如死灰,絕望無比。
這是一波極為恐怖的中型妖潮。
這種規模的妖潮,在莫高之中,除了那實力強勁的九族之外,沒有部落可以抵御得住。
百戶人家,人數不過千,但卻是存在不知多久的‘羊’部落,不出意外的話,在今日,就要是永遠消失于沙狼妖潮的口中。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羊族長老淚縱橫,心中凄然。
地的殺機迸發,怪獸就出現了。
這是大地想滅他們部落,這要他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