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明白,到底沒有回瞪,而是垂下頭,不跟人爭高低。
伙計瞧著,氣的跺腳。
“冬兒!”姚夫人沉沉低喚一聲。
伙計‘嗯’了一聲,“我知道了!”輕輕嘀咕了一句,聲音里都是不甘愿,垂著頭,用力揪扯著衣袖。
黑狗兒低垂的眸子,看著他扯袖子,小手又白又嫩,那露出的衣袖還是粉色。
恍然間腦海里明白過來。
她不是小伙計,是個小姑娘,還是姚夫人的女兒,她不想他買下這宅子、鋪子,難怪會瞪他。
姚夫人看著黑狗兒,繼續說道,“實在是家里遇上了難事,逼不得已才決定賣了這宅子、鋪子,若是以行情,這宅子、鋪子加一起,少說能賣一千三百兩!”
一千三百兩,是很多很多了。
黑狗兒心口一緊。
曾經幾十文他都覺得是天文數字,銀子想都不敢去想,如今他竟坐在這大宅大廳,喝著主家讓下人端上來的茶,聽著主家憂傷說著這大宅值多少錢。
仿若是一場夢,那么的不真實,又那么的真實。
矛盾、糾結,他坐著難安,身子扭動了一下。
平安站在他身后,伸手輕輕壓在了他肩膀上。
黑狗兒回眸去看平安。
平安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姚夫人也一直打量著黑狗兒。
她看的出來,這個小公子早前家境一定不好,看他面相凄苦就有幾分端倪。
就算如今身懷富貴,也遮掩不住曾經的苦楚,還有聽到銀錢數目時的驚慌。
買賣講究一個你情我愿,這宅子傳了數代,若不是丈夫出事,生死不知。若不是長子身中劇毒,耗費銀錢吊命,也不至于敗光幾代人留下的財富,到如今逼不得已賣宅子、鋪子。
“若是小公子誠心想買這宅子、鋪子,只要小公子答應我兩個要求,我可以便宜些許!”姚夫人繼續開口。
這個些許是多少?條件又是什么?
黑狗兒盡管心中熱火騰騰,平安放在肩膀上的手,讓他明白,此時此刻,不宜開口詢問。
“若是能滿足我這兩個要求,這鋪子、宅子便以一千兩整賣與小公子如何?”
就是一千三百兩,真要開出這個價格去,這個宅子很快就會被人買走。
這點姚夫人心里清楚,但這畢竟是祖宗留下的產業,她希望將來某天,姚氏后人能夠將其買回來。
平安將手拿開。
黑狗兒輕輕呼出一口氣,“什么要求?”
“一,這宅子、鋪子將來姚氏后人來買回時,希望公子不要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二,留下姚掌柜,他在鋪子多年,知道布莊運作,進貨渠道也有!”
這兩個要求說不上太過分。
這是姚家祖產,如今迫不得已賣掉,將來有錢想買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姚掌柜這樣的老掌柜,對布莊生意以及客人了如指掌,想請這樣子的老掌柜并不容易。
只要人能盡心盡力管理著鋪子,一般人都不會拒絕,會留下重用起來。
姚夫人是出了一個難題,又給了一顆甜棗。
其實說到底,還是于她有利。
姚掌柜留下,知道鋪子運作,也知道主家動向,就算將來姚家把宅子、鋪子買回去,也不會手忙腳亂。
黑狗兒不懂,他沒經歷過這樣子的事情,不知道要如何去處理。
尋思片刻后說道,“這個我得回去與家人商量商量!”
“好,我等小公子消息!”姚夫人說著,端起茶杯,“小公子,請喝茶!”
黑狗兒忙應聲,端了茶杯,抿茶的時候,福靈心至,想到一句。
“端茶謝客!”就是請你走了。
擱下茶杯,黑狗兒站起身,“夫人,告辭!”
“好!”姚夫人微微頷首。
對黑狗兒高看了一眼。
雖然禮不那么流暢,但看得出來,這孩子做的很不錯。
努力又有天賦,這孩子將來成就不會低。
慕掌柜跟著黑狗兒出了姚記布莊,小聲問道,“小公子覺得如何?”
黑狗兒搖搖頭,“沒想好!”
是真的沒想好。
宅子他很喜歡,鋪子也很好。
可價格,就算是一千兩,他也不敢下決定。
想到這個數目,心都在打顫,真的太多了。
慕掌柜想促成這樁買賣,畢竟一旦成功,他就能拿到五十兩銀子,靠近黑狗兒輕聲道,“若是小公子不太想將這宅子、鋪子賣回給姚家,可以定個時間期限,過了這個時間,姚家就不能再來買這個宅子、鋪子了!”
“…”黑狗兒聞言看向慕掌柜。
還能這樣子?
不過想想,確實是可以這樣子,只要心狠一些,不要臉一些,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他剛要說點什么,卻見不遠處,郁成昆下了馬,準備進鋪子。
郁成昆…
他認得,郁奎的爹。
慕掌柜轉身,看了一眼昆記布莊,也看見了進去的郁成昆,“那是昆記布莊,進去那個是昆記東家,昆記早兩日庫房被燒個干凈,囤積的布料都燒沒了,衙門到如今還沒查出著火原因!”
黑狗兒沒有去聽慕掌柜后面的話,他腦海里只有一句話,昆記布莊的東家是郁成昆。
郁成昆與他沒仇,但他郁家三房曾經欺負過阿姐。
他們憑什么呢?憑著那幾個錢嗎?若是他們沒了錢、沒了鋪子、宅子,只能回到郁家村,一家子沒心沒肺的人狗咬狗…
黑狗兒轉身進了姚記布莊。
平安微微訝異,隨即跟上。
周哥、陳火火也瞬間明白了什么,趕緊跟了進去。
慕掌柜愣了愣,忽地回過神來,“哎呦!”低呼一聲,喜滋滋的連忙跟上。
大廳里,姚夫人正在教女,姚暖冬被訓的眼淚直流,抽噎著不敢反駁。
母親性子溫和,但嚴厲起來,她心里還是怕的。
“這些年,家里這么個情況,也不曾少了你吃穿用度,你大哥這么個情況,母親心里掛憂,就盼望著你懂事些,能為母親分憂,你倒好,竟做出這等不規矩的事情來!”姚夫人出聲嚴厲。
漸漸的也有些嘶啞,到最后是無奈的嘆息和憐愛,“母親知道,你不想賣掉這宅子,可是冬兒啊,你大哥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咱們去神醫谷,若是福神醫看了之后,結果還是一樣,母親再不會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