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錚錚,如玉珠羅盤,繞梁三日,余音不散。女子一身紅衣,云鬟芊腰,倩影曼妙,素手撥弄琴弦,與遠處簫聲相伴,更是相得益彰。
一曲畢。
南風抬手掩唇,輕輕低咳,只覺得喉中腥甜,速速拿了帕子掩唇。
再拿開,雪白的帕子上,腥紅濃艷。
“…”
眉頭緊蹙,看了片刻,便捏成一團。
腳步聲漸響,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也只能是他。
“南風!”蕭北秋輕喚,“喝藥了!”
看著那藥碗,南風不語,默默而坐,眸色幽深。
“喝了吧,不然就涼了!”蕭北秋溫聲。
南風抬眸。
蕭北秋面容俊美,常年身居高位,威壓非凡,眸中好似溢滿了溫柔,十分勾人深陷、沉淪。
而她。
眸光清潤,端了藥碗,捏了調羹輕輕攪拌湯藥,苦澀彌漫,嗆鼻入喉,格外難受又帶著幾分凄涼。
她南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為一個男人,竟落得如今下場。
怨不得別人,只怪她眼盲心瞎。
“北秋,你這一生,所求什么呢?”
“…”蕭北秋不語。
南風笑。
微微搖頭,一手捏調羹,一手端藥碗,把湯藥給喝個干干凈凈,一滴不剩。
輕輕放在桌幾上,“為了取我性命,難為你竟能尋到這等無色無味的劇毒!”
“…”蕭北秋抬眸,眸中滿滿詫異。
還有種說不出的慌亂,“南風,我…”
南風掩唇輕咳,俏面慘白恍若白紙,一雙清潤眼眸,眼角已然暈紅。
“我十五歲離開小村,十六歲遇見你,與你闖過沙漠,殺入匪窩,海中漂泊一載,再回這宣武,我一直等你娶我,拜堂成親,與你鴛鴦交頸,琴瑟和鳴,卻意外失身于人,我以為你是過不去這個坎,卻后來才知曉你心中另有所愛,于我,不過是利用!”
慢慢站起身,南風喚了一聲,“曼曼!”
“姑娘…”
“收拾東西,我們一會就走!”南風輕聲。
曼曼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立即去收拾東西。
蕭北秋連忙起身,抓住南風手臂,“你要去哪里?”
“回家!”
南風輕聲。
“我派人送你!”
南風搖頭。
并不曾告訴蕭北秋,從她離開小村子,從認識他蕭北秋開始,她有了家,可如今…
她已經沒有家了。
若真要說有一個,那便是黃泉!
她要離開宣武,離開蕭北秋,不讓他的薄情、寡恩,臟了她的輪回路!
出了府門,看著那一輛青布馬車,曼曼一身男裝站在馬車邊,南風慢慢朝馬車走去。
“南風,我…”蕭北秋輕喚。
千言萬語,終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毒藥穿腸,南風一滴不剩吃下,她活不過三日。
挽留的話說不出口,道歉的話哽在咽喉。
南風聞聲,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眸,只有譏諷冷笑。
堅定的上了馬車。
曼曼駕駛馬車離開…
她靠在馬車壁上,咳的撕心裂肺,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衣襟。
“姑娘?”曼曼掀開簾子驚呼,眸中恨意濃濃,殺機畢露。
“曼曼,不要停下來,繼續走,走的越遠越好,莫要回頭,莫要讓他臟了我的輪回路!”南風說完,身子慢慢的倒在軟墊上。
看著馬車頂。
眼神渙散,輕輕的閉上眼眸。
她,南風,二十一世紀雇傭兵首領,殺伐果斷,因為意外身死,穿越到這古代,她活的風光,活的肆意,本應耀眼矚目一世,卻沒能渡過蕭北秋精心布置的情關,淪落到如今這番境地,是她該,怨不得別人。
好似有人將她擁入懷中,溫暖中帶著清冽冷香。
“曼曼!”
“姑娘…”
“黃河滾滾東流水,流水盡頭入大海,我死了,燒成一捧灰,撒入黃河,讓我隨波逐流!”
死,她也不要給蕭北秋祭拜的地方。
若有來生,她定離他遠遠的。
“南風,那我呢?我算什么?”
一聲低低輕泣,撕心裂肺疼,委屈中又帶著絲絲不甘。
“琴簫知音三載,恩愛纏綿三夜,在你心里,我席舒羨算什么?”
席舒羨抱緊懷中女子,她已沒了氣息,卻依舊舍不得撒手。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轉身,等你回眸…”
他一遍一遍的問。
可女子再也不會回他。
世間什么最難得,徒手摘星、愛而不得、世人萬千,再無南風…
黃河流水滾滾,江水滔滔,席舒羨覺得黃河之水渾濁,不及江水清澈,更不及大海遼闊。
他拋卻了帝位,放棄一切,只要一艘能出海的船。
給心愛的南風穿上最美的嫁衣,畫上最美的妝容,戴上最貴重的鳳冠。
他一身大紅喜服,待船到大海中,他親手點燃了大船,在火光滔天中,嘶啞著嗓子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濃煙嗆的席舒羨咳了出聲,他卻絲毫不在乎,更笑了出聲。
上前去輕輕掀開了蓋頭。
他心愛的女子,早已經面目全非,卻依舊是他最愛的樣子,刻入靈魂,融入骨髓,“南風,我們成親了,從此你就是我席舒羨的妻,如你所愿,共葬這大海中,輪回路上,我陪著你,免你驚,免你憂,免你孤寂與凄涼,護你生生世世安康!”
輕輕躺在南風身邊,閉上眼。
欣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