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捕,雷鳴,爆炸,火光…這是隱霧島創立以來最不平和的一夜。
天邊泛起一線魚肚白,喧囂漸漸平息,追兵在紅葉湖畔停步,遙望著對面那座鋼鐵堡壘,氣氛沉凝。
家主到底還是成功逃走了。
他們進了紅葉湖心的培育基地。
那是金錢的源頭,隱霧島近些年源源不斷地從世界各地掠奪財富,靠的主要就是里面培育的東西。
相應的,紅葉湖基地易守難攻,是塊硬骨頭,他們這點人啃不下來。
頭領按住耳麥聽完指令,簡短道:「撤。」
一條船悄然駛入迷霧。
天光大亮時,蘭疏影走到船骨附近,踢響一旁的金屬板:「出來吧,該吃早飯了。」
片刻后,她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柊猶豫著開口:「我沒出過聲。」她怎么知道他在?
蘭疏影一哂:「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船,多了一個人的重量。」
可她偏要這時候才揭穿,讓他白白潛伏了幾個小時。
「島上正熱鬧,柊先生這時候出門?」
柊仍把她視為自己人,從防水袋里取出一疊邀請函給她看,說明這次的去向。
「噢,家主繼任,是該好好慶祝,不過…送不完就不準你回來,還有這樣的道理?」蘭疏影打趣著,快速翻看到最后幾張,眉毛一抖,看出問題了。
柊畢竟不是郭家人,權限不足,有些情報他看不見,所以他不知道邀請函上有三個人的信息有誤。
第一個是家族對不上,第二個是身份對不上,第三個則已經死了,化成灰的死人怎么來參加典禮?
如果柊一定要把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那他回不來。
郭子夜在最需要用人的時候,把最得力的下屬派出去,還設法把他拖在外面…蘭疏影試圖把自己代入,這么做,如果是為了保住柊的命呢?類似于她以前對夜鶯的安排。
明知隱霧島會沉沒卻不走,明知試煉場里的人都是虛幻卻要給柊安排一條活路,倒是主仆情深。可惜,眼前的柊不是他真正想補償的那個。
柊問她:「情況怎么樣?」
蘭疏影目光掠過他懸在皮帶上的武器,沒有槍套,沒有消音器,再結合其他因素,多半就是他結果了戴蒙。
「燈會搞砸了,暈了一地的人。」這不是柊最想聽的,她轉而說起,「聽說老爺子從水下密道逃進了紅葉湖。」
柊唔了一聲:「不好打。」
蘭疏影沒去過,她只聽說紅葉湖守備森嚴,儼然是個軍火庫,而且物資充足,人躲進去困個一年半載不怕餓死。
「炸了它也不行?」
柊急忙搖頭:「不能見火,很麻煩。」
蘭疏影瞇起眼,里面藏著極其賺錢的買賣,又不好見明火…
她忽地想起,歷史上曾有位官員奉旨硝煙,他用的是海水浸泡法,主料是生石灰和鹽水,而不敢就地用火焚燒,怕的就是有麻煩。
她知道那里培育的是什么了。
船在海上漂了三天。
第四天,他們遇到一艘回航的大船。
柊放下望遠鏡:「彎叔的船。」
忠誠執拗之人惺惺相惜,要不是立場不同,他們也許能成為忘年交。島上的天已經變了,彎叔這時候回來等于送命,他不忍。
蘭疏影提醒:「船邊掛了白綢花,不知道是誰…」她心里有答案,除非是船隊里最重要的人,否則誰配得上這幾圈白花?
柊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彎叔沒了。
他是老爺子真正的心腹,某種程度上,心腹也就等于掛在心上的人,尋常人不敢動他。
所以,死者是他,兇手也是他。
船上的人向他們哭訴了經過。
他們回航的途中突然接到口令,轉道去袁家,要接一個人去隱霧島做客。
說好聽了是做客,卻沒提歸期。
袁家不肯交人,咬定這是彎叔自作主張,他一來拿不出證據表明是家主請客,二來拿不出接人的誠意,這事不成。
彎叔受不得激,既惱恨他們質疑,又執意要辦好這件事,竟然當場給了自己一刀,展示給他們所謂誠意。
袁家人也沒想到會這樣。
救治不及,人死于內臟大出血。
一條人命擱在面前,總該給隱霧島一聲交代,最后,由老爺子的親兒子和兒媳出面,把他要的人送到船上,連同彎叔的遺體一并運回。
柊轉頭用家鄉話罵了句什么。
蘭疏影撒了個謊:「家主派我和柊先生來接應,你們接的人呢?」柊看過來,順著她的意思點頭。
彎叔的手下想不通五小姐怎會被派出來辦事,可他認得柊,更認得柊手里的兇刀。他乖覺地退開:「人在里面,一直沒讓他出來。」
那人住的是豪華單間,一應設施和物資俱全,只是門窗封鎖。
他們進去時,少年敞著腿坐在四散的書本中間,拿一只鉛筆在稿紙上計算什么,嘴邊還沾著面包屑。
他專注到察覺不出他們進來。
柊打量著他,從亂糟糟的鳥窩頭看到青澀的臉,再到他系錯了紐扣的真絲睡衣,襪子只拉到一半的腳。
這就是彎叔拿命換的人,在柊眼里十分不值。
滿地都是亂七八糟的書籍和稿紙,蘭疏影撿起一本,發現是星象相關的。
柊抽刀抵住少年的筆尖。
少年還是沒抬眼,筆一收一點,繞開刀繼續書寫。他對闖入者毫不關心,只在乎紙上沒算完的東西,這恰好是柊沒耐心了解的。
刀面轉動,殺意爆起!
蘭疏影輕輕一句話熄滅了他的意圖:「他姓郭,是你主人的親弟弟。」
柊的眼神不信。
她不解釋,從外面拽進來一個人,關門,槍口抵住對方的太陽穴,「關于他,你了解的所有事,都告訴我。」
那人驚慌大叫:「他,他叫天問,是大爺的兒子,不不,是養子!」
他絞盡腦汁。
「大爺對他很上心,臥室里這么多東西都是從他房間搬來的,大爺說,我們先出發,他和夫人安頓好了立刻趕回去拜會家主!」
大爺,那是殺遍兄弟之后主動放棄繼承權,心甘情愿入贅到袁家的癡情浪子。有這樣的父親,真是郭子夜人生中的巨大污點,柊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更諷刺的是,那對夫婦將親生兒子棄在隱霧島,卻收養了另一個,如珠似寶,百般疼寵。
「不是養子,」蘭疏影附到他耳側,「阿姑給他生的,你仔細看,他們像不像?」
親生父子怎能不像?
他和郭子夜也像。
柊目光幽冷,尤其是下半張臉,活脫脫就是主人當年的樣子。他又想拔刀,因為見不得仿品。
「你猜,家主想拿他干什么?」
殺意再次被打斷,柊臉色黑沉:「你說。」
「他父母都是郭家人…這孩子曾被診斷為阿斯伯格癥,別看他憨頭憨腦,他可是個天才。」
阿斯伯格綜合征屬于一種發育障礙,他們不擅與人互動,讀不懂別人的情緒和表情,只專注于自己的興趣。人際交往是他們的弱項,但其中一些人在他們的興趣領域里顯得智力超常。
比如眼前的郭天問,他在天文領域無疑是天才。
從他身邊的書籍可以看出,有人著力培養他鉆研星象學問;在這個路線上,如果袁家肯接納他,他有幾率學到核心成員才能接觸的卜算和玄術…以上都建立在個人天賦的基礎上。
柊:「所以?」
蘭疏影冷靜地指出:「血脈純度高,靈性充足,還有比他更合適的祭品嗎?」
柊沉默一陣,問:「你確定他能當祭品?」
「他不能,家主接他回來干什么?他能取代大哥?」天問這種情況,再培養二十年也不可能比郭子夜更勝任。
至于家主想不想把他獻給海神,如果是,那該是一次不得已的嘗試,因為挑不出更好的。
「你早就打聽過他了?」
「碰巧知道他身世,今天見了他才琢磨出這些。」她以五小姐的語氣解釋,「我有段時間對阿斯伯格很感興趣,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斷。」
柊搖頭:「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這個人怎么處理。」
「要不這樣,你去忙你的任務,我帶他回去,大哥可能用得著他。」
「可以。」
柊把天問提到雙腳離地,目光如注視一只待宰的雞崽子,「祭品,不需要能跑會跳。」
少年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快得差點讓人忽略,但很快恢復到先前的空洞,他盯住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草稿紙,試圖抓取。
蘭疏影若有所思。
她用槍托砸暈了剛才拽進來的人,「我去給彎叔上柱香,順便讓這些人聽話。」
言下之意,只要柊保證天問活著,他想怎么處理,她都不插手。
阿姑在病房躺著,昏昏欲睡時,聽見小推車撞了床腳,她猛然一驚,對上護士冰冷的雙眼,「你怎么回來了?!」
「阿姑很惦記我啊,一眼就認出來了。」
蘭疏影擺弄著推車里的藥瓶,在阿姑緊張的注視里說出讓她更絕望的話:「我帶回來一個人,你一定掛念他很久了吧。」
阿姑憤然:「放了我兒子!」
「他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家主,大哥,或者其他人,我保證誰都找不到他。」
「…你想要什么?」
「情報。你打理海神廟多年,應該知道一些尋常人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聽點不一般的。」蘭疏影頓了頓。
「你可以不說,但是天問被人弄斷腳筋,不想變成殘廢就要盡快手術,他在我手里還有機會被救治,如果消息傳到大哥耳朵里,恐怕,他只能去填海神的肚子了。」
阿姑已經厭恨至極:「你根本不是人,你比他們都毒!」
蘭疏影緩緩展開一個微笑。
「我是人,但在你們這些人面前,我不是。」
大神樓七闕的《快穿之大佬上線中》,,!
1373永夜霓虹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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