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跟村民買來的騾車,兩個大人帶著三個孩子,晃晃悠悠地踏上趕往錦鴦城的路。
蘭疏影把細線纏在木棍上,底下吊著半個水靈靈的蘿卜,就讓它在騾子眼前晃悠。
看著它努力往前趕,卻始終吃不著的樣子,她惡趣味地笑開了。
蕓娘撫摸著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看見她變了一個人般的側臉,忍不住恍了一下神,蘭疏影瞥她一眼,笑問:“姐姐看我做什么?”
她仍是喚蕓娘一聲姐姐。
這女子看似柔弱,其實正合了那句為母則剛,她也讀過幾本書,還算合眼緣。主要是,蘭疏影如今還是男裝的扮相,她易容成年輕男子的模樣,對外就說是蕓娘的弟弟。
如此,過去的這一路上,她們已經騙過了五六個歸雪山莊的探子。
歸雪山莊一只腳踏進江湖,另一只腳是向著搖搖欲墜的大楚朝廷,總之,在南方一帶,尤其是水路的兩旁,這絕對是個龐然大物。щênχυê12.cóм
他們不但自己在搜尋她的蹤跡,還聯合了大楚官府,把式微打上逃犯的罪名,每段官道的盡頭都有人拿著她的畫像在盤問。
蕓娘跟這三個孩子表現得很好,從來沒漏過餡。
“呀…好多人。”蕓娘驚訝地看向前方。
錦鴦城幾個大字底下站著兩排士兵,為首的是兩個江湖人。
他們心口處有銀絲繡成的雪花紋,又是歸雪山莊。
真是陰魂不散。
蘭疏影若無其事地說:“應該又是在找那個式微吧,跟我們沒關系,只要能放我們進城就行。”
蕓娘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蘭疏影看了一眼士兵手里的畫像,又想翻白眼了。
她懷疑葉莊主是不是少給畫師結工錢了。
那畫上的人倒不算難看,問題是,從五官到神態,跟她幾乎是兩個人,臉上還涂了兩坨生怕人忽略的胭脂紅!
除了發式相同又都穿著嫁衣,其他的可真跟她扯不上一毛錢關系。
哪怕是見過她穿嫁衣的蕓娘都沒往那方面聯想。
蘭疏影給蕓娘的解釋是,她路過黃家村,聽說了張家閨女的故事,為其深感不平。張家姑娘是穿著嫁衣上吊的,她想給那姑娘討個公道,所以特意去置辦了這身嫁衣,是專門嚇唬虎子用的。
江湖俠女嘛,身上學了些本領之后,有很多人都喜歡多管閑事,她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至少,她說給蕓娘聽,蕓娘是深信不疑的。
蕓娘當真以為她扮男裝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所以,一遇到有人靠近盤問,她就立即切換狀態。
比如現在,當著士兵的面,蕓娘一會兒要吃餅,一會兒要喝水,把這個“弟弟”使得團團轉。
士兵們見蕓娘“潑辣”,而她弟弟總是弓著個腰,老實得近乎懦弱,覺得有趣,指著這年輕人說說笑笑,擠眉弄眼。
年輕人的臉迅速轉紅,用袖子半掩著面,低聲嘀咕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就在這片哄笑聲中,騾車慢悠悠地駛進了錦鴦城。
“就在這里分別吧,這一路多謝蕓娘關照了。”
蘭疏影微笑著說。
遇到蕓娘她們是緣分,這也屬于互幫互助,她幫蕓娘回家,而蕓娘給她提供了一個更加可靠的身份,耐查,為她減少了很多麻煩。
半個時辰前,她順利地把母女四人送到蕓娘口中那間繡莊。
蕓娘的父親已經有幾年沒見到女兒了,他一直以為她過得很不錯,只是路途遙遠才不回家。現在聽了蕓娘的遭遇,他早已怒發沖冠,恨不得立即沖到家里去,問問他那位新夫人為何如此坑害女兒。
父女倆抱頭痛哭,幾個孩子也嗷嗷直哭,這會兒有人拿了糕點過來,她們才止住哭聲。
蕓娘對蘭疏影提出告辭有些不舍,卻很識大體地送她出門,“女俠…保重。”
蘭疏影從繡莊離開之后重新置辦了幾套男裝,再出現在街上時,已經換了另一張面孔。
這次她扮的不是農門養出的懦弱書生,而是一位腹有詩書的云游學子,少年意氣風發,折扇在手,往那茶館里一坐,品著清冽的茶香,靜靜地聽起最近的動向。
錦鴦城十分富庶,人人皆知大楚正在風雨中飄搖,這種時候,各大城池的城主反而很容易奪過權柄,占地為王。
這座城也沒有例外。
交通樞紐的位置使它永遠不缺客人,而且,錦鴦城主曾經也是一個江湖人,導致江湖人對這座城尤為偏愛。
在這間茶館里,蘭疏影聽見有人在議論刀皇與劍皇那場打斗,于是她自然地關切起后續。
據說那是驚天動地的一戰。
他們邊戰邊走,把白虎嶺劈出一條條長溝,最后是往南邊去了。
式微在她識海里表達擔心。
蘭疏影想,刀皇那天說他領悟了最后一刀,想必是有十足的信心才去邀戰,還有她準備的毒素在手,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而且,劍皇出馬是為了抓到式微,她都跑了快半個月,劍皇恐怕早就不想打下去了。
正想著,茶館里又進來一伙人,說是在錦鴦城外遇到了劍皇的車駕。
蘭疏影隨口問了他們一句:“劍皇大人在這里,那,刀皇呢?”
“聽說他回到白虎嶺去了,在找歸雪山莊走失的那個新娘子呢!”
話題一扯到這兒,就熱鬧了起來。
一群人圍繞著式微割袍的事,討論她跟葉星河究竟發生了什么。
有消息靈通的人說起,葉星河丟下新娘子,為的是去武陽城救他義兄,便有人豎起大拇指,夸贊他是個講義氣的好男兒。
蘭疏影輕搖著頭笑了笑。
式微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跟原主共處一體,做事之前還有商有量,這樣的經歷對于蘭疏影來說不太多見,但只要式微別扯后腿,她也不介意聊聊。
“去歸雪山莊。”
“你瘋了?!”
蘭疏影拂去衣袍沾上的樹葉,神色淡淡地在心里回道:“我們進城不久,錦鴦城主的人去了東面。那是我來時的方向。”
“那又怎么?”
“說明哥舒鈺就快到了,歸雪山莊馬上就要倒霉,你,就不想去看看熱鬧?”
式微沉默了一會,咬牙切齒地回她一句:“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