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對話并沒有落入大胡子耳中。
因為他正待在走廊另一頭的房間,認真用皮料密封起一張信紙,然后綁在訊鷹的爪子上。
訊鷹飽食了一塊鮮肉。
出發了。
它將帶著這封信飛回圣都。
“村長家的莉莉又偷偷去神廟了。”肯正在跟小伙伴分享見聞,他父親是村長的書記官,一家人就住在村長家隔壁。
多吉蹲在他對面剛洗完一個麻椰子,聽見這話,他有點驚訝:“她不怕被打嗎?村長可從來不去,我媽媽說他是怕被上面的人抓到。”
“沒錯,上任村長就是這么被撤職的。”肯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攤手,繼續說:“莉莉被打到半夜,那群女人又哭又鬧,吵得我都沒睡好。他們家經常這樣,唔,我猜是那場火嚇著她們了。”
多吉拿盆的那只手突然抖了一下,立馬有幾個麻椰子滾了出去。
肯跳進水里把它們撈回去,在這之后無論他說什么,多吉都不回話了。他不得不問:“兄弟,你到底怎么了?”
“沒…沒事,”多吉垂著頭,似乎有些難過,“我有點擔心阿加莎,委員會的大人已經住進她家里了。”
“那不是正好嗎?有什么好擔心的,芭芭拉總是虐待她,這下應該不敢了吧?要是阿加莎能通過考核,就能搬去圣都了,她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肯笑嘻嘻地說:“希望阿蕾莎不要跟去,她可是我們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以后我要娶她的。”
盡管心情低落,多吉還是忍不住撇嘴最好看?她們姐妹倆明明長得一樣。
跟肯不同的是,他始終覺得還是阿加莎給人的感覺更好。
肯忽然壞笑著湊過來:“你想見阿加莎?那還不簡單…”
蘭疏影端坐在地毯上,剛運轉完一遍春風決,她感到內息充盈,別人看見也會覺得她神采奕奕,卻不可能知道為什么這樣。
大胡子表情古怪地敲敲她半敞的門:“阿加莎小姐,村民來朝拜。”
朝拜?蘭疏影微微一怔。
她第一反應是有人在搗亂。
因為阿加莎此時只是眾多候選人之一,甚至還沒通過第一項的專員考察。這個時候來朝拜,是不是太早了?
所謂的朝拜,一般是只對在位的女神化身進行的儀式。
女孩坐在神座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這段期間她不能說話,不能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尊雕塑那般任人叩首參拜。信徒會帶著各種祭品放在她的周圍,而她有義務觸碰一下,代表已經接受了祭品,會把信徒的禱告轉達給神。
大胡子聲音剛落下,他身后鉆出一個忐忑的小腦袋。
蘭疏影眼睛一亮,多吉?
這里沒有神座,她也并不是在位的化身,因此她好奇地開口:“多吉,是你要朝拜嗎?”
“對,是我…”
多吉兩只手各抓著一個品相極好的野生麻椰子,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注意到他下意識看了大胡子好幾眼,蘭疏影委婉地請大胡子暫避,對方順從地走了。
“我要向女神請罪…”多吉囁嚅著,把祭品放下。
男孩精瘦的身軀跪俯在她腳邊,他在小幅度顫抖,在他垂下頭之前的那一瞬間,蘭疏影看見他眼睛里寫著慌亂和愧疚。
他做了什么?
無論是什么,他似乎不敢讓其他人知道。
蘭疏影默默地看他做完一系列動作。
奶糖告知附近沒有旁人,于是她放緩了語氣,向多吉詢問。
僵持許久,多吉終于在她的誘導下把心里話說出來。
“我,燒了一間房子…”他更加愧疚,小聲說:“還害別人被責打…”
“我不敢去神廟懺悔,他們會拖我去監獄…所以,我來找你…”
德古女神的標志是火焰。
帕拉曼人信仰她,認為火是人類文明誕生的起點,是綿延不絕的希望,它是圣潔而有益的。
因此,縱火犯不但傷害他人的財產,還褻瀆了神圣的火焰,罪加一等。
多吉把這件事傾訴出來是為了得到心理上的慰藉,這就是懺悔的作用,老神仆不一定會把他交出去,可是一旦這事被其他人揭發,等待這個孩子的將是下獄,然后被絞死。
蘭疏影端詳著男孩的神情,冷不丁問了一句:“你燒的是村長家?”
他接下來的表現印證了她的問話。
怪不得。
阿蕾莎領人上門的那天,她從奶糖提供的監控里看到了。
其實她已經做好動用業火的準備。
因為在阿加莎記憶里重溫過那堂神學課,蘭疏影意識到了她在這個世界的一個優勢:如果德古女神是火的神靈,而她作為女神化身候選人,只要能釋放出火焰,有誰敢不承認她?
她打算釋放一點業火,使其在鮮血圖騰上燃燒。
那一幕一定會讓神仆等人銘記于心。結果還沒等她開工,要求檢查她雙手的村長就跑了。м.щênχυê12.cóм︶ㄣ
原來那天不是意外,而是多吉去他家放了一把火。
剛開始就是這個孩子給她送來肉湯,之后又送了止渴的麻椰子,蘭疏影心里一軟,將手伸向他的肩膀,想給他點安慰。
多吉發現了,他臉色大變,下意識跳開,在她詫異的眼神里壓低嗓門說:“阿加莎你瘋了!你不能觸碰我們,你必須保持純潔和神性!”
蘭疏影:“…”
去他的神性。
不過這孩子的表現讓她很有好感。
“多吉,”她收回手,溫和地與他直視,“為什么會想到放火呢?”
提到自己犯的錯誤,男孩頓時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我想引開他。我知道你在流血,如果被他們發現,你就不能從芭芭拉手里逃出去。”
多吉強忍著不適把一切說出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把阿加莎當成自己的朋友,她代表的是女神,而他來這里就是為了懺悔。
“所以說,你是為了救我。”
村長家的火救得及時,只燒毀一間空屋子,但是嚇到了村長家大大小小的女性們。
她們跟從政的家主不同。
官員一般是不去神廟參拜的。
村長的家眷遭逢火災,一定以為是女神在降罪,所以忙著去請罪。而這顯然會觸怒村長,導致她們受到皮肉之苦。
這頓打罵不一定是村長發自內心的。
很可能是為了保住他的職位,演給別人看。
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帕拉曼王與神廟的矛盾,已經愈發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