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不知道這位新朋友每天都在忙活什么,她要么在房間里冥想,要么畫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還經常帶他去山里捉毒蛇,現在柜子里已經攢起來幾十瓶毒液了!
開始時他覺得跟她一起做事很有意思,可是漸漸的,他感到乏味,甚至想繼續踏上尋找女神的旅途。
一天,大衛驚慌地從外面跑回來。
“阿加莎,你在嗎?”他喘著粗氣,“我發現一件怪事!”щщщ.щèńχūè⒈2.cΘм
“我們恐怕出不去了!今天,我救了一只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還把它放回窩里,然后我繼續往前走,路上還采了一捧果子吃,結果,結果…又遇到那棵樹!”
“我確定就是早上那一棵,上面的小鳥還認得我呢!”
蘭疏影放下筆,其實她乍一聽大衛的描述就明白了。
這種情況有一個很通俗的稱呼:鬼打墻。
火種在山里待了數百年,在這里形成了負能量輻射域,現在作為根源的火種和虎妖都不在原處了,這個域本來該漸漸消失,但是時間會很長。
她借用輻射域的力量布了不少防御陣和困陣,這能促進輻射域更快消失。
外面的人想攻進來,很難。
里面的人想出去報信,也幾乎沒可能,他們找不到路的。如果她沒把困陣關閉的話,哪怕一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或許,是你的女神在提醒你不要離開這里吧。”
大衛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再次開心地笑出小虎牙。
蘭疏影不希望這孩子出去。
凱爾目前已經收到霓金精,在他心里,阿加莎應該已經不再擁有神性。
帕拉曼人的認知里,神性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神性高的人可以更好地使用心靈溝通術,冥冥中對危機有一定的感知,從而避禍得福。蘭疏影不知道狐貍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但是狐貍已經消失數百年,神性一說卻依舊沿襲,那么這可能只是被狐貍發現的一種規則。
另一方面,神性高也表現為更有智慧,性格沉穩,在孩童身上體現得更明顯。
由此反向推敲,失去神性的孩子不一定會死,而是會變成一個白癡,或者狂躁癥患者。
就像最開始芭芭拉做的那樣,她把阿加莎關在黑屋里,用獸血刺激她發狂,一旦阿加莎表現出狂躁的跡象,她就可以污蔑這個孩子失去神性。
此外,凱爾把大衛弄到這里就是為了下黑手,如果大衛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外面,凱爾會第一時間看出霓金鎮出了問題。更別說以大衛的天真,他很容易把她在這里的情況說給別人聽。
“大衛,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離神更近。”蘭疏影緩緩開口。
“嗯?什么機會?”
“做我的學生,我會教給你一些東西。”蘭疏影認真地說,“你可以變得更強健、更聰明、更長壽,當你的體質突破一定境界之后,那個夢境也會變得完整。這些,你都可以在以后一一證實。”
尊貴的小王子早已為那個夢境著魔,人們越是不準他再提這個夢,他就越渴望證明德古女神的存在,而且甘愿付出更多,只為觸碰到她的裙擺。
面對眼前的誘惑,他輕易地按下了“是”的選項。
對于阿加莎是否具有這些能力,大衛心頭仍有疑慮,但是他愿意嘗試。因為,除了阿加莎,他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會認真聽他講述那個夢。
仆人們只會跪下,瑟瑟發抖地提醒他,神不能妄議。
兄長們只會鄭重地警告他,這種話不準再提,尤其不能讓父王聽見。
而父王知道以后,暴跳如雷,一邊咒罵著神廟里那些“啃梁柱的老鼠”,一邊痛快地賞了他一頓鞭子。
大衛迫切需要一個愿意相信他的援軍。
即便她看起來比他還年幼。
“別怕,這次失敗了不要緊,我們還可以重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紅地毯上躺著破損的霓金精,火焰精華正順著礦石的裂縫不斷流逝。
凱爾說完這句話,摸出一個塊狀物,解開層層包裹,終于暴露出一塊完好的霓金精。他小心地將它湊近那團艷紅的精華,直到完全吸收。
女人始終目光呆滯地癱坐在神座里,下垂的唇角,堆著僵硬和苦澀。
凱爾知道她并沒有失去神智,她只是單純不想看見他。
他們曾是無話不談的摯友,但是后來…德古娜已經很多年沒對他開過口了。
“今晚月色很美。”凱爾離開前忍不住又回過頭,他像個初戀少年一般期冀地問心上人:“你想出去看看嗎?”
德古娜無動于衷。
起風了。
拂起她鬢邊一簇卷曲的栗發。
同時將一陣悅耳的笛聲吹進她的耳朵里。
德古娜平放在扶手上的手掌猛然握緊,水霧開始在她麻木的眸中積聚。
凱爾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奈芙麗…”
然而神座上的女人驟然憤怒起來,她憎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這是一個很好笑的事實:凱爾努力讓全天下都忘記女人過去的真名,他恨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并不叫德古娜,但是如果在女人的心里列個名單,他絕對是第一個被嚴禁叫出這個名字的人。
因為,他先是扼殺了她的愛情,繼而是她的自由。
她并不是不會流血,而是有一個人堅持宣稱她從沒有過初潮。
他把她禁錮在神座上,不能哭,不能笑。只為了滿足他自己的私欲,不放她離開神廟。
每個白天,她像雕像一般接受信徒參拜;每個夜晚,她獨自在房間里緬懷那個早已逝去的少年。
她覺得這具肉身其實早就死了。
可是她的靈魂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得到自由呢?
凱爾黯然離開。
年邁的大祭司目睹了這一幕,而后嘆息,“可憐的孩子…”
笛聲還在繼續。
并不是演奏給帕拉曼王聽的宮廷豎笛,而是用草葉做成的簡易笛子,吹出的聲音更加純樸清透。
德古娜最終沒有忍住,她從神座里起來,邁開不太靈活的雙腿走到窗前水中映著漫天星河,數盞蓮燈從上游漂下,照亮了草叢里側坐著的孩子,他專注地吹奏著,并沒有察覺到有人在關注他。
“阿努涅特…帶我走。”聽著定情小調重復的旋律,女人將臉埋進臂彎,無聲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