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位面里,蘭疏影行醫多年,救治過不少病患,攢下的功德嘛…她把玩著幾枚功德珠,大略一數,有五十顆左右,收獲還算不錯。
不知道為什么,她恍惚間想起一位故人。
玄觀。
一個名字有點怪的小和尚。
在那個尸王追愛、鬼怪橫行的位面里,她作為啞妹的時候,是在盛年時借雷劫脫身的。
而小和尚玄觀,他還會在那個世界里繼續成長。
直到變成一個白發蒼蒼、滿臉雞皮的老和尚。
蘭疏影想到這兒,笑了笑。
玄觀有一雙能觀禍福的眼睛,與珈藍的破妄之瞳在某種層面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向她辭行之前,為她做過一次不好的斷言,只是沒有明說她有災罷了。
玄觀說他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那個夢里,她坐在接天紅葉上編織天地,創出無數鬼魅,晨興而作,日落而息,夕陽一消失,她便將編織好的那一方天地連著鬼魅們,全都一口吞進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想起了這位故人的緣故,方才有一剎那,她似乎也看見了類似的奇景——巨大的紅葉遮蔽了天光,上面隱約有個人形。
“唉…”蘭疏影嘆了口氣。
她是不會做夢的,因為她不需要睡眠,也根本睡不著。
或許是恍神了吧。
又或許…
眸色漸深,指尖在銀座扶手上輕而快地敲擊著。
水滴一般的音符流淌,紅蓮站在她身側,依然一聲不吭。
過了許久,蘭疏影停住手,眼底已經恢復平靜。
她對紅蓮輕聲說:“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嗯啊。”紅蓮碰碰她衣袖,兩抹紅色接到一起,一眼看上去就像一體。
蘭疏影抬頭對上那雙跟自己相似的眼睛。
她知道,無論走到什么境地,紅蓮和奶糖是不會背叛她的,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再貼切一點,應該是同生共死。
他們現在就像處在一個被利齒包圍的囚籠里,每拔掉一根利齒,可活動的空間就會大一點,讓自由的風透進來。
所以她會繼續前行,不辜負他們倆的信任。
這座南明府里,終歸有一天能容他們主仆自由行走,到那時,她還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找找她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主人,早點回來。”紅蓮眉眼彎彎,笑得很乖巧。
“好。”
她睜開眼的一瞬間,一滴液體落到手背上。
蘭疏影低頭去看的時候,另一只眼睛里也滑出去一滴滾圓的淚水。
所以,宿主在哭?
她面前還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長相一般,皮膚粗糙泛黃,兩只手都有嚴重開裂的口子。
女人看她不哭了,看起來挺憨厚地咧開嘴:“哎喲,你想明白了就好!”
蘭疏影心想,我想什么了?
她剛才選宿主的時候有點走神,本來是想去一個修真位面的,可是降臨到這里之后一看,第一反應就是:不好,走錯了!
這個位面里一點靈氣都沒有。
哪怕她是落在修真位面的凡人界,那也不可能是這樣的,這是一個靈氣完全枯竭的地方。
再看四周的環境。
她和這個女人現在都坐在鐵架床的邊沿,女人身后有一段小樓梯,金屬焊接的那種,而頭頂是輕微變形的床板——這是現代宿舍里最普通的上下床。
這種床在這個房間里總共有三個,每個床位都有被褥,說明是六人合住。
蘭疏影看看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跟女人一樣粗糙,這是一雙經常勞作的手,泡得發白。
看這打扮,她們倆都不會是學生,那么這里就是工人宿舍了。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蘭疏影注意到墻角擺著一堆清潔工具。
她正琢磨著,女人重重的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這要是結結實實地拍在身上,肯定疼啊!
蘭疏影果斷避開!
被她閃過了,女人眼里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蘭疏影注意到了,玩味地想:喲,這大姐到底是來安慰人的?還是想趁機打人出出氣?
她從枕頭邊拿起半卷衛生紙,順勢站起身,扯下一截紙把臉擦干凈,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樣子,跟女人說:“我沒事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別害你到時候忙不完。”
蘭疏影就是隨口一說,想把她打發出去。
因為女人還套著護袖和膠鞋呢,就像是半途曠工跑回來的。
女人猶豫了,其實她自己的活真沒忙完,跑過來就是看個笑話,可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事,“那,那我先回去上班了啊,你…你好好歇會啊。”
“嗯,我知道。”蘭疏影隨便應付一句。
等她跑出去之后,蘭疏影立馬反鎖上宿舍門,然后開始查看這具身體的記憶。
這么一看,她是真的無語了。
原主有病。
而且病得不輕。
這個病,不是說她患了什么絕癥,其實原主只是臉盲而已,影響不大,沒見某個同樣臉盲的企業家能拉扯出一個商業集團嗎。
問題是她腦子不好使,人家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沒一點自己的思考能力。
原主叫楊蕊,名字里沒生僻字,也沒深意,就是她舅舅隨口起的,跟這張漂亮的臉蛋遠遠配不上。
為什么由舅舅起名呢?
因為楊蕊媽生孩子的時候鬧出醫療事故了,人沒搶救過來。
作為一個父不詳的女嬰,上面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只有一個不靠譜的舅舅。
這個舅舅,跟楊母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弟倆,他是被姐姐辛苦打工供上大學的。
楊母則是個扶弟魔,她沒有存款,都耗在弟弟那里了——生活費,營養費,學費,還有成家立業,哪一項都少不了她的付出。
可是這個弟弟不成器,大學畢業之后不愿意往上苦讀,回老家找了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被辭退之后成天游手好閑,最后由楊母出錢給他開了個小賣部。
楊母死后,留下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兒,他要是不養,會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所以舅舅才會不情不愿地接下這個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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