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月萍和阿二回來了。
他們的回歸也意味著,先前被驅逐出長修縣、回到老家生活的香嫂子,已經悄無聲息地潛了回來。
此刻,她就躲在長修縣的某一個陰暗角落里。
月萍告訴蘭疏影,香嫂子回到周家村之后生活還挺滋潤。
因為她管人管事很有能耐,在外面當管家月錢很高,性格又潑辣好強,村里人向來是畏她三分。
而且眼下冬日里天氣嚴寒,道路結冰,親戚之間很不方便走動,也沒到辦年貨的時候,長修縣里發生的事還沒傳回去,大家只以為她是惦記鄉親們了,所以提前回來團聚。
哪里會想到,她是頂了給主母下絕育藥的罪,被當地杜縣令趕出來的。
蘭疏影給月萍安排的任務很簡單,想盡一切辦法,把香嫂子逼回來要債。
月萍沒做什么太過分的事,只是借著阿二的口,把香嫂子被趕回來的真相說給村民聽。
事情一傳開,香嫂子的丈夫先跟她打了一架,鄰居們都在談論她,她實在臊得慌,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而且理所當然地怪罪起當時勸她頂罪的周母。
香嫂子不認得阿二,但她熟悉當地的路,悄悄跟著阿二找到了月萍,這個是她認識的啊!她沖上來就要打月萍,嘴里不依不饒,把郭宜臻也罵了一通。
這時,月萍見被她追上,按照小姐先前的叮囑掏出銀票。
“只要你能把之前的事跟長修縣的人說明白,讓周家母子倆名聲掃地,這一百兩銀子就是你的。她那里還欠著你不少吧?要是加到一塊兒,你去哪里不能過活?”
“就算到時候你想回鄉,有這么多的身家壓著,你還怕過不上好日子?”
在月萍的勸說里,香嫂子的目光逐漸堅定。
就這樣,她來了。
香嫂子在等一個機會。
她的畫像和身份信息在官府都有備案,于是用厚頭巾擋住頭臉,往客棧里一鉆,飯菜都是小二端進房給她吃,像個老鼠似的,一點也不敢露面。
就這么過了小半個月,她終于等到了機會。
周母是信佛的,每個月都要去廟里上香,酷暑寒冬從不變更,今天她又該去廟里了。
香嫂子聽說郭氏跟他們母子倆鬧崩了,不但人搬了出去,還帶走了當初帶來的一庫嫁妝。
呵呵,少了那位富千金的支撐,周家拿什么過日子?香嫂子甚至不用動腦子想,就知道現在的周府該是何等困窘。
果然,長街盡頭,一頂矮轎慢悠悠地抬過來,隨行只有一個婆子和兩個轎夫,哪有過去的排場?
香嫂子冷笑著。
她終于走出這間冷冰冰的屋子,走進更冷的冰天雪地。
行人從她身邊匆匆走過,轎子離她越來越近。
她耳邊仿佛響起銀票在手里抖動的脆響,那聲音清脆悅耳,她就像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終于等到烤栗子綻開的一剎那。
那頂轎子很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轎子,瞳孔里,一枚元寶的虛影越來越大。
拼了!
香嫂子把剛團好的雪球猛地擲向轎簾,大喝一句:“梁秀兒,還!錢!”
月萍把這事說給蘭疏影聽的時候,滿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啊,哈哈!”月萍外婆抹了一把笑出來的淚花,拍著大腿說。
在場的都是知情的自己人,都在遺憾。
因為香嫂子終究還是有顧慮,她想拿錢是真的,怕吃牢飯也是真的,當時街上沒幾個人,她跟周母發作之后沒被人認出來。
周母要面子,比她還怕鬧大,抖抖索索地把二百兩給她了。
只是這事被路人瞧見,傳開來,都說是周家欠債不還。
說那周老夫人,不知怎的氣走了家里的搖錢樹兒媳婦,現在家里潦倒得很,已經撐不住體面了。
可是套用一句蘭疏影之前說過的話,這才哪跟哪啊?
“她們想當惡人,可是這惡人不是誰都能當啊…阿大,今晚你走一趟吧。”蘭疏影淡淡地說道,“我這兒有可靠消息,她就在南門城隍廟后面躲著,你去,把銀子搶回來。”
“啊?!”
幾道詫異的聲音同時響起。
月萍最先反應過來,小迷妹一臉的理所當然,拍手說道:
“就該這樣辦!老夫人的銀子是從小姐這里刮去的,搶回來也是物歸原主,沒什么不對的!噢,我明白了,要是香嫂子丟了銀子,一定會懷疑老夫人,然后她倆就狗…咳咳。”她漲紅了臉。
“狗咬狗。”蘭疏影淡定地接了一句。
她看向阿大,“還不快去?”
阿二是香嫂子見過的,阿大沒有。
到時候讓他故意露個口風,那兩人準能撕起來。
事情也確實如她盼望著的發展。
第二天,披頭散發的香嫂子自己去了府衙,擂響鳴冤鼓,見了杜縣令,她把周家母子倆合力給郭宜臻下藥的事噼里啪啦一說,還說自己之前是“被迫”頂罪的。
杜縣令的夫人從蘭疏影這兒聽說過三百兩頂罪銀的事,杜縣令自然也知道了。
可是香嫂子隱下這段不提,只說她給壞人頂罪,實在是對不住無辜的郭氏,回家之后良心難受,所以特意回來認罪,揭發出真兇,免得以后郭氏再遭他們毒手。
這女人絲毫不提周母給過她堵口的銀子——只不過昨晚又被周母派人搶了回去。
這邊杜縣令聽完案情,心里有數,立即派人去傳周況母子倆上公堂。
衙役們用棒聲一嚇唬,膽小的周母哆嗦著倒在堂上,周況是讀書人可以免跪,他故作沉靜地站著,一張玉面慘白如紙。
杜縣令的審訊功夫很不錯,使了幾個巧,很快套出周母的真話。
如此,真相大白。
人們這才明白郭氏為什么要帶著嫁妝搬走,之前說過她風涼話的,覺得她有違婦德,不敬長輩的,這下真是羞于見她。
杜縣令專門派人請蘭疏影上堂,想聽一聽她的意思。
蘭疏影看了一眼這對狼狽的母子,回答簡潔有力:“我要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