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猶豫了一下,看在錢的份上,終于還是小心地說:“老煙桿子,死了。”
蘭疏影和張叔對視一眼。
張叔是想起她說過那個老頭就是老煙桿,這個女人的話徹底坐實了老頭是鬼。誰小時候沒聽過幾個山野鬼怪的故事?可真要換成自己親(身shēn)經歷,感覺就不一樣了。
而蘭疏影想的是,這家的男主人之前用吹噓的口氣說過貨郎的故事:那個外鄉來的賈姓貨郎,就是因為跟老煙桿子拼酒喝醉了才去青蛇娘娘廟里放肆,睡夢中被毒蛇咬死。
貨郎是兩年前死的,那時候老煙桿子還在世…也就是說老煙桿子是個新喪鬼。
一兩年的新鬼不應該有那樣的實力。
還有那個稻草人。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稻草人相當于老煙桿子的分(身shēn),她燒了他的魂,卻還留有一絲意在稻草人里,要是白天放著稻草人沒燒掉,老家伙以后恐怕還會回來。
“他家守義莊有好幾代人了,老煙桿子他活著的時候就神神道道的,喝醉了還說他師父要來接他登仙,也就是一年前,他喝多了,是跌進河里淹死的,撈上來的時候都沒氣了,臉上還笑著呢!”
女人說著說著,打了個寒顫,“我不同你們說了!”她轉(身shēn)就跑。
想想尸體僵著一臉笑的樣子,確實得慌。
張叔還在走神,聽見女孩的聲音說:“叔,去一趟青蛇娘娘廟吧,也順路。”
蘭疏影提起她那個包袱。
她不太高興,因為那個女人收了她的錢,卻只答了一個問題還沒說那兩個莊子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本來就該去玄門。
按女人的說法,青蛇娘娘廟就在上山的路上,正好去看看。
廟堂占地不大,外面的樹木有彩色絲線相互連著,為行人指出一條路,兩人就順著絲線的指引,進了娘娘廟的前院。
腦袋后面連著大辮子的精壯男人三五成群走進去,虔誠地焚香禱告,希望自己這趟上山平安,并且能滿載而歸。
也有小腳女人相互攙扶著進去求子,那就有專門的婦女接待了。
這位青蛇娘娘是被鑄了金(身shēn)的,內里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外面用顏料涂抹出白里透紅的芙蓉面,飛仙髻高扎在腦后,層層疊疊的彩衣底下露出一截形狀優美的蛇尾。
連蛇尾上的鱗片都是精心描畫過的,可見當地人對她的崇敬感激。
香火氣味稍有點嗆鼻。
蘭疏影自己清楚,她(身shēn)上帶著濃烈的(陰陰)煞,貿然進去等于是向這位青蛇娘娘挑釁。
她現在傷了一只胳膊,鬼王不在(身shēn)邊,只有火蓮這一種手段可用,偏偏火蓮在某種意義上相當于核武器,要么只用來震懾,一旦真的用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換句話說,得把這座沾著妖氣的小廟燒成一片廢墟。
跟一個修行幾百年的蛇妖鬧成那樣,沒必要。更何況按這個(情qíng)況看,青蛇還是個不錯的妖精,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信徒。
所以她沒進去,讓張叔自己進去上香,她帶著老鄧那包沒燒化的遺骨等候在外面。
柱子后邊有兩個少年在玩耍。
大概因為啞妹這具皮囊生得確實標志,其中一個把辮子繞在頸上的少年時不時看她一眼,說話的聲音也大起來,顯然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蘭疏影背靠土墻坐著,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耳邊卻不斷地飄來兩個少年的對話,她本來嫌他們聒噪,聽著聽著,卻入了神。
他們在討論自己家親戚的事。
一個少年炫耀說,他母親娘家有個妹妹,原先是專門給人當(奶奶)媽子的,前兩年撞大運,被一位老爺看中,抬進門當了二(奶奶)(奶奶),現在吃喝不愁,回鄉探親都是大排場,昨個還給了他一份見面禮,那禮品又是如何如何的貴重。
另一個少年大概是酸了,語氣不太好,問他那怎么今天還出來玩,不在人家面前多賣賣好,沒準手里還能多得幾個。
先前那少年沉默了一會,撓著頭說:“我其實不太喜歡她。我娘說了,她干的那事喪良心。”
“嗯?她干了啥事?”
有句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然而畢竟是年紀不大的孩子,也因為這親戚關系畢竟還隔著幾層,少年也就說了。
他那個姨媽本來是個寡婦,家里有幾個孩子,前三個早就成家了,只有最后一個沒長大。
那時候一到臘月,花炮是最搶手的俏貨,什么鞭炮、麻雷子、二踢腳,五花八門,(熱rè)(熱rè)鬧鬧。壞就壞在這花炮上,他姨媽家最小的那個是個男丁,好不容易磨來兩個麻雷子,放了一個不過癮,拿著第二個麻雷子琢磨出了新玩法。
這一玩,出大事了。
“我那時候就站在屋頂,聽見聲音的時候,真被他嚇傻了我…”少年現在提起來還心有余悸,“衣服上,地上全是血,他滿臉都是碎陶片和骨茬子,越動血越多,別提多嚇人了…”
“啊…”另一個張大了嘴,呆滯地說:“那,那怕是活不成了吧?”
少年敘述的時候大概就已經忘了要吸引漂亮妹子的事,他把聲音壓低了:“治都沒治,哪知道能不能活…”
蘭疏影將一側耳朵貼在墻上,靜靜聽著。
其實聽這(情qíng)況就知道,那個受傷的孩子八成活不下來,就算換到醫療科技更發達的現代,這傷也不好治,更何況在這種時候。
傳統的中醫手段管不了這種急癥,西方的抗感染療法和手術又沒完全傳進來,就算有,以一個(奶奶)媽子出(身shēn)的女人,她的受教育程度首先就讓她不敢去向金發碧眼的洋人求助。
然而聽到后續發展,蘭疏影還是忍不住皺起眉。
少年的姨媽發現兒子受傷,跑進村里哭叫一通,村民都來幫忙,把孩子抬到老郎中那里,說是治不了,又抬到城里去,結果城里醫館不給個準話,要價又高。
村民們念著她家可憐,給母子倆籌了善款,孩子的哥哥姐姐也湊了些。
可是孩子最后還是死了。
那么重的傷,人沒了也都好理解,到底算盡過一分(情qíng)誼,村民也都心安,只是偶爾唏噓兩聲。
直到少年他爹意外聽到一份隱(情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