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提筆寫了一封回信,跟葉舒白詢問國師用了哪些藥,分別是什么效果。
得到答復后她立即下旨收購這些藥材。
不為出售,也不是作為戰略儲備,就只是壓在庫里,當私藏!
因為大多是不常見的好藥,尋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她這樣大肆收購并不會影響民生。
此外,她在魚兒登基第二天就撤銷了先帝的那一系列(禁jìn)武令,江湖人對她十分感激,如果手上有用不著又在收購的藥材,就都拿來找穆家人換金銀,或者其他自己需要的東西。
就這樣,不過一個月就收了整整一庫。
蘭疏影專門調了一支精兵,把這批能吊命卻不能治病的藥材運去玉虛峰。
國師收到這些東西之后,表(情qíng)一定會很精彩吧。她壞笑著想。
想害的人活蹦亂跳,還主動給他送藥,而且等到他無藥可買的時候,就不得不用她給的藥材,想想就很有意思。
至于冷飛霜到底要熬多久,那就看命吧。
五年后,瑯翠宮。
換了芯子的婉太妃在院子里支開一塊小木板,用毛筆蘸清水在上面點畫,嘴巴開開合合。
她左手邊坐著一個扎著朝天辮的小男孩,生得白嫩可(愛ài),一雙大眼睛靈氣四溢,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這是在做什么?”蘭疏影站在外面看了看,隨口問了一句。
趙棠說:“主子,婉太妃在教八皇子認字呢,今天教三字經的讀寫。”他那里有一份本子,隨時記錄瑯翠宮里的一切動向,有任何異常都會第一時間跟她稟報。
不過到現在都沒異常過。這兩人實在太安分了,除了每個月定期去逛兩次花園,其他時候都是在瑯翠宮里宅著。
蘭疏影又聽了幾句,贊道:“教得還行。”
從院子里那個木黑板,可以看出很有當山村教師的天分了。
五年前見那個修復者杜晴還算乖巧,她沒幾天就把八皇子掛到了瑯翠宮。
八皇子搖(身shēn)一變,成了“婉太妃”的兒子,也不送去別處,就由杜晴親自照顧。
在那之后,杜晴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當天晚上都會出現在她案上。
開頭大概就是哄孩子吃飯睡覺,陪玩,慢慢刷好感。
等到孩子長大一點了就教說話,帶著走路。從眼神可以看出來,八皇子已經把杜晴當成自己的親娘了。
他也問過關于父親的問題,杜晴就把那(套tào)上天做神仙的說辭拿來哄他。
這孩子也就信了,而且對故事里的“神女”太后娘娘,以及“神將”祁王,都很感激。
只是他覺得有點可惜,沒能見到先帝上天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蘭疏影一聽,當天就讓畫師給他繪制了一幅皇帝登仙圖。
背景是高聳入云的山峰和寥寥幾筆繪出的皇宮,畫卷上云霧繚繞,一個跟先帝面龐酷似的小肚腩男人大袖飄飄,以嫦娥奔月的姿勢飛向天空。
八皇子滿意了,把畫卷收進自己的百寶箱里,此后再也不提他父親。
如果有人跟他主動提起來,他就認真地搬來小板凳,給人家講先帝上天當神仙的故事。
又過了三年。
這酷暑的天氣,讓人覺得燥(熱rè)難耐,過路人曬得兩眼發昏,都希望路邊能有座茶棚,這樣他們可以進去歇歇腳,倒碗涼茶消暑。
西城門外,一對頭戴斗笠的母子坐著狹窄的長木凳,面對面品茶。
若只看他們品茶時優雅怡然的儀態,絕對讓人想不到那大茶碗里裝的其實只是粗茶餅弄出的劣質茶。
湯色一般,吃起來更不會有什么好味道。
茶棚的老板娘有點過意不去。
主要是這母子倆往這一坐,正合了那句蓬蓽生輝,給她攬了不少生意呢!而且這兩人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她眼珠子一轉,選最好的茶葉親手泡了一壺給這桌送去。
那個母親淡淡地說:“我們沒點過這壺茶,店家想必是送錯了。”聽聲音很年輕,說的是又好聽又標準的官話。
她一開口,就讓人不敢接話。
老板娘手足無措地站著,腦子里飄過一個想法:大概只有那種有權有勢的高官家里才能養出這么厲害的女子。
她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只好一個勁搖頭,平(日rì)的伶俐勁好像都被后面的大黃狗叼跑了。
那個男孩環視了一圈,見只有他們這桌才用這種壺盛茶,笑嘻嘻地問:“這是請我們吃茶嗎?”
老板娘趕緊點頭。
“我娘說過無功不受祿,經營不易,這些茶錢請不要嫌棄。”他把銀子放到桌角上推給老板娘,然后才雙手接過茶壺,先給他對面的女人倒了一杯。
用民間的標準來看,這確實算是好茶了,男孩解下斗笠露出一張玉琢般的俊逸面孔,真誠地夸了幾句。
迎著他干干凈凈的眼睛,老板娘臉上通紅,這下更不肯收錢了。
對面的母親似乎是覺得有趣,邊嗅著茶香,邊看他們推來推去,斗笠輕紗底下露出微勾的紅唇。
“魚兒!師父可想死你啦!”
循聲看去,說著話的是個腰間別著長劍的俊俏姑娘。
她騎著白馬,長發綁成一束落在(身shēn)后,上(身shēn)裹了一層銀白輕甲,顯得英姿颯爽,跟底下的嫩黃衣裙配在一起并不突兀。
難得看見這樣美貌英氣的女子,讓人一見難忘。
男孩高興地迎出去,“師父!”
“你娘呢?”葉舒白朝他(身shēn)后左看右看,沒找見她期待的人。
蘭疏影從茶棚橫放著的大傘后面繞出來,朝她招招手:“我在這兒。”
她打了聲呼哨,兩匹駿馬飛馳而來。
這兩匹馬也是母子,蘭疏影騎那匹棗紅色的母馬,而魚兒則利落地爬上小馬的背。
“那便走吧,送你們到了豫州,我再轉道去追祖母的靈柩。”
葉舒白一聽頓時面露歉意,“實在對不住,這趟回來的路上下了暴雨,耽擱了時辰…”
蘭疏影按住她:“沒事兒,你肯接下我家這個小麻煩,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旁邊被說成麻煩的魚兒噘起嘴嘟囔道:“我才不麻煩呢…”
二女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走,我們賽馬,看誰先到下一個路口!”葉舒白搶先開跑,魚兒反應快速地追了上去。
蘭疏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跑出一段路,她回(身shēn)望去,京城的喧囂已經遠了,向后遙遙望去,是云霧繚繞、直入天邊的玉虛峰。
回想起前幾(日rì),趙棠說玉虛峰那個重傷的女人斷氣了。
穆家軍的核心是六萬子弟兵,都是當年跟隨祖父祖母從草原遷來的部族人,以及部族人的后代,其中有四萬人愿意回草原生活,剩下兩萬繼續吃夏國的餉銀。
他們已經做好了遷移的準備,可是誰也沒料到,穆老太君向來(身shēn)子骨硬朗,卻被一場突發的大病擊倒了,到底是沒能親眼看看她魂牽夢縈的大草原。
雖然早先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這位真心關懷她的老太太走得突然,蘭疏影因此郁郁了好幾天,更抱歉的是為了等葉舒白過來接魚兒,她沒能跟著護送靈柩的穆家人一起走。
接下來她想悄悄地去,等到老太君的葬禮結束,她就找個沒人的地方獨居,然后離開這個世界。
都過去了。
蘭疏影輕吁一口氣。
魚兒拍馬轉到她前面,神(情qíng)很認真地盯著她的雙眼說:“娘,您別擔心了,旭兒雖小,才智卻不輸于我,而且他心懷天下,以后一定會當個好皇帝的。孩兒不想當皇帝,只想隨著葉師父闖((蕩蕩)蕩)江湖!”
蘭疏影摸摸他的頭,臉上是難見的慈(愛ài):“嗯,如果有一天你跑累了,就回草原看看吧,那里是你的家,他們都很想你回去。”
但她并沒有承諾會在那等他回家。
魚兒開心地嗯了一聲,又去前面找葉舒白賽馬了。
茶棚的老板娘終于反應過來,抓起桌上落的那塊銀子:“哎,你們落東西啦!”
這時候,夕陽西下,那三人早就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