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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陸地神仙

  云州,坐落在深山中的潛龍城,翻涌的云海之上,一艘巨大的船只緩緩探下身軀。

  船身陡然一震,像是觸礁。

  潛龍城上空,一座“殼子”浮現,擋住了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御風舟遭遇防御陣法攔截的瞬間,戴著兜帽的白衣身影,從舟中飛起,低頭俯瞰整座潛龍城。

  “此陣由七十六座地煞陣組成,四品武夫也破不開,有些麻煩。”

  楊千幻淡淡道。

  御風舟邊緣,南宮倩柔皺眉道:

  “你能行?”

  楊千幻負手而立,用一種舉世無敵的語氣:

  “手到擒來!”

  四品武夫破不開,不代表四品術士做不到。。他刻意這么強調,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話音落下,楊千幻雙腳輕輕落在防御大陣上,腳底亮起一道道圓陣。

  在外人看來,這些圓陣沒什么區別,都是以八卦為基,勾勒出縱橫交錯的線條和扭曲的神秘符號。

  可當楊千幻擴散出的圓陣融入防御大陣后,這座籠罩潛龍城的護陣,出現劇烈抖動,大陣內容的結構似乎出了問題,組成整個大陣的七十六座小陣,快速瓦解。

  在陣法領域里,這種固化的大陣最容易破解,因為它的結構是固定的,找準弱點直接破解便是。

  這和布陣者的品級無關,火陣就是火陣,水陣就是水陣,就算是高品術士,也沒法讓火陣變成水陣。

  頂多是結構復雜一點。

  任何陣法,都是有相應破陣之法的。

  正如許平峰能破監正留下來的陣法,楊千幻一樣能破他布下的陣法。

  與南宮倩柔并肩的陳嬰松了口氣,若沒有楊千幻隨行,單是這座守護大陣就夠他們頭疼的。

  魏公的閃電戰術恐怕難以生效。

  陳嬰旋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對,閃電戰根本不會有意外,楊千幻是魏公指名道姓要求隨軍突襲云州的。

  說明魏公已經料到會有防御大陣的存在。

  “嘿,魏公要是早些復生,青州也不會失守。”陳嬰嘀咕道。

  說話間,下方的防御大陣轟然破碎。

  潛龍城內鼓聲大作,留守此處的守軍經歷短暫的慌亂后,迅速恢復秩序,以鼓聲示警,在城中集結。

  城頭的士卒紛紛調整火炮口,朝向天空。

  “一群甕中之鱉!”

  陳嬰嗤笑一聲,正要下令降落,突然看見御風舟外,出現一位白衣人影。

  白衣人帶著鐵甲面具,沒有五官的臉默默的望著他們,伸出手掌,猛的朝外一推!

  圓陣瞬間擴散,撞向御風舟。

  圓陣中,地風水火逐一亮起,散發恐怖的氣息。

  陳嬰南宮倩柔等四品武夫,同時收到危機預警,臉色微變,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并非陣法攻擊力能威脅到他們,而是腳下的御風舟無法承受這個層次的攻擊。

  一旦御風舟被摧毀,船上的甲士會活活摔死。

  這個時候,武夫的缺陷就顯露出來,他們不怕陣法的殺傷力,但手段單一的他們也沒有破解陣法的方法,更無法施展法術護住御風舟。

  千鈞一發之際,天天摘星辰的男人降臨了。

  楊千幻出現在船舷邊,探出手掌,輕輕抵在圓陣上,被推向御風舟的大陣,無聲無息間崩潰瓦解。

  楊千幻腳下傳送陣亮起,瞬息間已至白衣傀儡身前,接著,他伸出手掌,抓向傀儡的腦袋。

  傀儡試圖傳送躲避,但在楊千幻掌心抓攝住臉龐后,所有陣法都失效了。

  “許平峰?”

  帷帽底下,傳來楊千幻低沉的嗓音:

  “聽說你封印了監正老賊,干得不錯。”

  掌心凝出火陣,烈焰噴涌而出,形成一道長達十幾米的火舌。

  待火舌熄滅,手里的金屬傀儡已經被燒的通紅,頭顱位置熔化成明亮的鐵水。

  這具傀儡不過初入四品的境界,能使用的陣法是煉制之初,許平峰刻在其中的陣法,數量和威力都不大。

  而楊千幻是可以沖擊三品天機師的資深術士,同體系還存在品級壓制。

  南宮倩柔當即下達降落命令,船上的四千甲士整裝待發,城內鏖戰騎兵同樣占據優勢,至于巷戰,大不了棄馬便是。

  沒了戰馬,他們一樣是刀槍不入的重甲步兵。

  山頂位置,閣樓亭臺遍地的高門大院中,紫衣中年人攀登閣樓,在影衛的保護下,眺望天空中緩緩降落的巨艦。

  “立刻傳信給周遭的寨子,回援潛龍城。”

  紫衣中年人臉色凝重,沉聲道。

  他并沒有太過驚慌,昨日,前線傳回來捷報,云州軍兵不血刃拿下雍州城,徹底占領雍州。

  大軍即刻就能推到京城,與大奉決一勝負,終結這場逐鹿之戰。

  眼下潛龍城雖然遭遇敵軍入侵,但也可能是大奉最后的垂死掙扎。

  過去的一年里,大奉先是經歷秋收時的靖山城戰役,十萬精銳戰死北方,還未休養生息,又迎來了寒災,緊接著他在云州稱帝,發兵北上,討伐朝廷。

  時至今日,大奉還有多少強兵猛將?

  潛龍城里還有五千精銳,加上周邊山寨里的,加起來有過萬的兵馬。

  足以御敵。

  “夫人,夫人........”

  幽靜的小院內,一名婢女腳步匆匆的奔入,推開靜室的門。

  屋內只有一位打坐冥想的美婦人,氣態雍容,膚白貌美。

  “夫人,快隨我去地下室躲起來,敵人打進來了。”

  婢女驚慌的叫道。

  美婦人愣了愣,繼而神色復雜,分不清是喜是悲。

  她久居深閨,被禁足在此地不得外出,只能通過身邊的丫鬟傳遞、接收消息,對中原戰事有所了解。

  昨日消息傳回來后,潛龍城上下沸騰,上至高層,下至百姓,歡飲達旦,期盼著離開潛龍城,入主京城。

  潛龍城主曾經對城里的百姓許諾,將來奪得天下后,潛龍城的百姓個個都可以遷徙到京城,成為天子腳下的貴民。

  “可知領軍者為何人?”美婦人急聲問道:

  “是不是許七安!”

  婢女神色惶急:

  “奴婢哪里知道?快些躲起來,不然那些當兵的沖進來就是一頓砍殺,可不會管您是什么身份。”

  說著,她拉扯著主子往地下室方向疾行而去。

  潛龍城外的各處山寨,此時正陷入激烈的戰爭中。

  成群結隊的重甲步卒頂著箭矢和火銃攀登,彈丸和箭矢打在他們身上,迸射出火星,對付這群戴上面甲后,幾乎毫無破綻的甲士無能為力。

  楊千幻觀測到潛龍城位置后,從望氣術的反饋中,畫了一張簡易地圖,標注出潛龍城和周邊寨子的位置。

  南宮倩柔幾位將領一合計,便把重騎兵分成兩路,一路悄悄在外圍投放,而后潛伏起來,戰爭打響后,立刻攻占潛龍城周邊的各處寨子。

  另外一路隨御風舟出征,直接空降到潛龍城。

  這也是因為御風舟載重有限,無法將一人重騎兵連人帶馬的投放到潛龍城。事實上,就連空降的那一路先鋒軍,也得分兩批運載。

  北境。

  劫云形成瑰麗的火燒云,空氣中的火靈,以駭人的速度凝聚,氣溫迅速回暖,進入炎炎盛夏,繼續攀升,將此方世界化作巨大的熔爐。

  最狂暴最可怕的雷火劫要來了。

  嗤嗤........地面的積水快速蒸干,前一刻還是滿地泥漿,下一刻干涸開裂。

  白帝瞇著眼,往后退了一小段距離,這樣的高溫讓它有些不適。

  空氣中的水靈幾乎被驅散一空,它的水靈法術在這樣的環境里根本無法施展,好在還能操控雷電。

  犄角間,一顆往內坍塌的雷球成型,蓄勢待發。

  洛玉衡抬起頭,黑珍珠般的瞳孔里,映照出紅彤彤的云霞,她眼里閃過一絲悵然和悲傷。

  上一代人宗道首,她的父親,就是死在最后的雷火劫中。

  四相劫中,雷火劫最為霸道、可怕,它不像金丹劫,有九九八十一道,也不像四相劫里的其他三劫,先弱后強,層層加劇。

  它只有一道。

  挨過了,便是陸地神仙,挨不過,一身道行散盡,魂飛魄散。

  “疼死我了........”

  許七安體表的碳灰剝落,露出嫩白的皮膚。

  白帝的水龍卷和雷擊,險些讓他當場去世,原地飛升。

  好在武夫的耐操不是蓋的,死亡的細胞被新生的細胞代替,傷勢很快恢復,問題大不。

  只是這樣的修復消耗的是他的體力和氣機,因此氣息有所衰弱。

  努力插花收集的靈蘊,還有接近三分之一藏于體內,沒有完全激活。

  他的力量已經到達二品巔峰,再往前就是一品的門檻,這顯然不是花神的靈蘊能辦到的。

  許七安把手里的灰往洛玉衡羽衣上擦了擦,然后握住她的一雙小手,笑道:

  “別怕,渡完劫,咱們就是逍遙天地間的神仙眷侶。”

  感受到手掌間傳來的溫度,看著他燦爛的笑容,洛玉衡就不追究他弄臟自己袍子的事了,輕聲道:

  “如果失敗呢?”

  她對雷火劫有些許的心里陰影,當年親眼看著父親在劫火中化作灰灰。

  “那就下輩子再做道侶。”許七安笑道。

  如果是一死一傷,那就做亡靈騎士…危急關頭,他心態反而很穩。

  四目相對。

  洛玉衡傾世無暇的仙顏,不再高冷,多了一抹柔情。

  恰好此時,層層疊疊的劫云中,一道水缸粗壯的煊赫火柱,沖天而降,

  它是那么的強大,扭曲了周遭的空氣,掀起的熱浪將在場超凡強者的衣物、鬃毛,紛紛點燃。

  它瞬間吞沒了洛玉衡和許七安這對“癡男怨女”,把他們腳下的地面化作翻滾激蕩的熔漿。

  就是現在........白帝犄角間,那枚蓄勢待發的雷球,驟然射出。

  電光一閃,明亮的雷球激射而去,沿途留下一道道電弧。

  雷球沖散了火柱,一條條火舌朝四面八方攢射,火柱被沖散的間隙里,白帝沒有看見許七安和洛玉衡,兩人不見了。

  下一刻,火柱恢復原狀,炙烤著大地。

  當是時,天空中傳來高亢的龍吟,在場的超凡強者抬頭望去,隱約看見火柱中,有一條巨大的金龍逆著天火,扶搖直上。

  在上面?

  他想干什么?

  白帝和伽羅樹皺起眉頭,后者停了下來,暫且饒過被打的媽都不認識的阿蘇羅。

  火焰中,許七安擁著洛玉衡,逆著火柱,越沖越高。

  洛玉衡已是萬劫不磨之軀,肉身在火柱中保存完好,這不代表她安然無恙,事實上,她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四相和肉身瀕臨崩潰。

  一旦扛不住,就會化作灰灰。

  好難受,好難受洛玉衡白皙的肌膚,愈發的慘白,不,不是慘白,而是透明,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具琉璃鑄造的雕像。

  在這樣下去,她會徹底燃盡生機,而后灰飛煙滅,與她父親一樣。

  “別怕,有我在!”

  耳邊傳來許七安的低語。

  洛玉衡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像是狂暴海洋里的扁舟,進入了避風的港灣。

  她側頭看去,看見一具焦黑的人形。

  許七安的皮膚迅速炭化,外層灰燼剝離,露出紅中帶血的嫩肉,嫩肉再次碳化,又化作灰燼剝離,反復幾次后,洛玉衡就看到了他燒紅的顱骨。

  接下來便是焚燒元神她正要撐起法相,替他抵擋劫火,忽然察覺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自他體內升起。

  這股龐大精純的生命力宛如清泉,注入洛玉衡和許七安枯竭的身軀。

  許七安閉上眼睛,開始專心打磨肉身、氣血和精神。

  他的血肉不斷的燒毀,又不停的再生,這個過程中,精氣神得到一遍遍淬煉,迅速融合,短短十幾息里,他走完了別人幾十年要走的路。

  這場渡劫戰九死一生,不,十死無生,云州超凡如此認為,大奉超凡同樣這般認為,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如果沒有后手,雷火劫就是許七安生命的終點,洛玉衡不把他帶入天劫籠罩的范圍,此刻的許七安已經死在白帝手中。

  而洛玉衡沒有鞏固修為的機會,渡過金丹劫后,要么幫助許七安抵御敵人,然后等待下一輪天劫降臨,因為法力耗損過大渡劫失敗。

  要么不顧許七安等人的死活,躲藏起來鞏固修為,代價是許七安等超凡隕落,大奉滅國。

  洛玉衡自己,反倒是可能活下來。

  洛玉衡選擇了前者,但前者依舊是條死路。

  所以要向死而生。

  但是,怎么生?

  許七安提出的想法是,利用渡劫,晉升一品。

  是他晉升一品。

  阿蘇羅、金蓮和趙守聽到他的提議時,差點以為這小子得了失心瘋。

  晉升二品才半個月,就想著踏入一品武夫行列?

  你這是對修行的不尊重,對天下超凡強者的不尊重,是對寇陽州的不尊重。

  但許七安接下來的話,說服了他們,讓他們下決定孤注一擲,冒險陪許七安賭一把。

  許七安決心晉升一品的靈感,來源于眾超凡商議當晚,洛玉衡對天劫的仔細描述,當她提及雷火劫時,許七安心里就有了大膽的想法。

  渡劫戰前,他去過南疆詢問神殊如何晉升一品,從他那里得到了答案。

  正常來說,以身為爐,淬煉精氣神三者融合為一,成就一品體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條路上,必定危機四伏且受天賦限制,不是所有一品武夫都能成為半步武神。

  作為國運加身之人,許七安肯定不缺天賦,缺的是時間。

  不管是二品初期提升到二品巔峰,還是淬煉精氣神,都需要時間。

  但努力插花的他,得到花神的饋贈,身負靈蘊,領悟了越戰越強的“道”,恰好能彌補修為不足的缺陷。

  盡管二品巔峰不是常態,遲早會跌回正常境界。

  他打算抓住這個短暫的狀態,以雷火劫淬煉肉身,讓精氣神三者融合,成功躋身一品。

  這樣的操作,等于把緩慢的淬煉過程直接一步到位,基本上等于自殺。

  這時候,努力插花的好處又體現出來了,只要他節省靈蘊的消耗,存留一部分在體內,雷火劫淬體時,花神靈蘊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這可是不死樹的靈蘊。

  此外,他還有龍氣,游歷江湖中得來的全部龍氣。

  龍氣入體,福緣深厚!

  再加上原本就有的半數國運,許七安覺得完全可以賭一把!

  阿蘇羅三人同意的原因,也是覺得可以賭一賭。

  雷火一遍遍的灼傷中,宛如實質的金龍沖入許七安體內,他漸漸碳化,無力為繼的身體重新煥發生命力,繼續承受著雷火的淬煉。

  洛玉衡緊緊握住許七安的手,哪怕最痛苦的時刻,也不曾放開。

  又過了十幾息,恐怖的雷火開始變弱,水缸粗壯的火柱,慢慢收縮,變成碗口大小,繼而變成拳頭大、筷子大,終于徹底消散。

  高空中,洛玉衡身披法術凝聚的羽衣,秀發和衣袍獵獵翻飛,手里牽著一具焦炭般的,沒有任何生命波動的人形。

  “我晉升陸地神仙了。”她輕聲自語。

  咔擦!焦炭裂開,紛紛剝落,一具潔白如玉的無垢之軀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許七安俯視著下方的伽羅樹、許平峰傀儡和白帝,嘴角一挑,目光森寒:

  “我入一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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