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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京

  “咚咚.......”

  敲門聲響了兩下,屋里沒有反應,許七安側耳聽了會,捕捉到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太陽曬屁股了,還在睡,這女人得多沒心沒肺許七安嘀咕一聲,掌心按住房門,在氣機的推動下,門栓自動彈開。

  踏入房間,干凈整潔的屋子里,窗戶緊閉,圓桌上倒扣著四個茶杯,其中一個放正,杯里殘留著沒有喝完的茶水。

  正對著房門的屏風上掛著羅裙、衣衫和淡粉色繡梅花的肚兜。

  她應該是昨晚洗的早,洗完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衣服和貼身小物件沒來得及收。

  這可是大奉第一美人的原味內衣,如果是在我那個時代,肯定能掛網上買很多銀子,不,是軟妹幣許七安在房間里尋了一圈,沒看見地書碎片,循著與法寶的感應,最后發現它被用來墊桌角了。

  突然有點想讓她知道什么叫一條鞭法........許七安心疼的把地書碎片收回懷里。

  這女人根本沒意識到這面玉石小鏡的珍貴,它里面可是藏著許七安畢生積蓄的。

  想到這里,他扭頭看向床榻上,側著身子酣睡的女人,睡姿倒是文靜的很,有幾分王妃的氣質。

  醒來時就一言難盡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梳妝臺邊上有水漏,床上的女人時而嘟囔一聲,時而不安分的扭幾下身子,或者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眉頭緊皺,抗拒性的蹬一蹬腳丫子。

  睡的并不安穩。

  時間滴滴答答的走到巳時初(9:00),她終于呢喃一聲,緩緩睜開眼。

  隨后,許七安看見王妃的嬌軀猛的一僵,接著緩緩松弛,他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對她笑道:“醒了?”

  見到他,王妃眼里隱晦的閃過驚喜,支起身,故作漫不經心的姿態:

  “你怎么回來了,呵,想明白了對吧,鎮北王是三品,整個大奉都沒人比他更厲害。你能趨利避害,也挺好。”

  頓了頓,語氣略轉柔和:“這件事交給朝廷處理便是,沒必要你去逞威風。”

  王妃昨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一切當然和她擔憂許七安被鎮北王殺死沒有一文錢關系.......

  許七安淡淡道:“鎮北王已經死了。”

  王妃呆在那里,如同雕塑。

  “我,我不信......”她死死盯著許七安。

  “這又不是什么值得開玩笑的事,”許七安沒好氣道:“堂堂親王被殺,這么大的事,我騙你作甚。”

  王妃愣愣的看著他,顫抖道:“當,當真?”

  許七安點頭。

  他看見王妃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一顆淚珠滾落,兩顆三顆四顆........淚珠如斷線的珍珠,簌簌而落。

  她為自由而哭泣。

  許七安想著,自己和她也沒那么熟,便冷眼旁觀大奉第一美人嚶嚶嚶的哭。

  等她哭完了,許七安才總結性的安慰道:“你已經自由了,九州之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和蒙多一樣。”

  她哭哭啼啼的抹著眼淚,不忘問道:“蒙多是誰啊。”

  這么無聊的問題,許七安懶得搭理她。

  吃早膳的時候,情緒恢復的王妃,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里,鬼祟的說:“是不是你殺的?”

  許七安搖頭:“鎮北王這么強,我怎么打的過他?是因為有神秘高手出現,把他當場斬殺。此事使團眾人可以作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王妃“哦”了一聲,也覺得不太可能是許七安做的,自己是個聰慧而理智的女子,又不是京城里那些盲目崇拜許銀鑼的無知少女。

  鎮北王雖說性情桀驁無情,但修為是不打折扣的,要比現在的許七安厲害很多很多。

  她捧著蔥油餅啃著,小手油汪汪,亮晶晶的眸子在許七安頭上徘徊:“你頭發怎么長回來了?”

  “我本來就有頭發。”

  “你沒有。”

  “我有。”

  “你.......”

  王妃被許七安用筷子敲了一下,識趣的改口:“你有。”

  得益于神殊的強大,許七安的頭發終于再生回來,三品武夫能斷肢重生,何況是頭發呢。

  這是一件讓許七安很是欣慰的事,更欣慰的是自己一直把光頭保護的很好,戴著貂帽,別人并不知道頭發的生長情況。

  以后在外面還是戴著貂帽,等過段時間,就可以摘下來了.我還是那個長發飄飄的少年郎。許七安開心的想。

  吃完早膳,他坐在梳妝臺前,鏡子里是恢復了原樣的許七安,劍眉星目,鼻挺,嘴唇偏薄,臉頰輪廓偏硬朗,整體透著男人俊朗陽剛的美感。

  與唇紅齒白的許二郎,眉目如畫的南宮倩柔,是截然不同類型的帥哥。

  王妃坐在床邊,晃蕩著腳丫子,看著他結發髻,問道:“我以后怎么辦呀。”

  許七安盤著頭發,事不關己的語氣:“都說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察覺到許七安不太想管自己,她有些賭氣的說:“再借我十兩銀子,我要回江南慕家,以后有錢了,托人把銀子還你。”

  “啪!”

  許七安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竟如此干脆........王妃咬了咬唇,板著臉,把銀子收好,然后她默不作聲的把臟兮兮的幾件貼身衣服打包好,小包裹往肩上一背,宣布道:

  “我走了。”

  “去吧!”許七安點頭。

  王妃深深看了他一眼,猛的轉身,跑出房間。

  跑出客棧后,她獨自一人往城外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穿過鬧市和長街,這座城并不大,很快就走到城門口。

  可是,看著寬敞的城門,王妃突然膽怯了,那仿佛不是通往自由的途徑,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險,人心那么復雜。

  她十三歲時,便被家族送進宮,換取高官厚祿。

  她在層層宮闈里生活了許多年,而后又元景帝轉贈給鎮北王,在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年。

  她渴望獲得自由,渴望無拘無束,可當自由唾手可及時,她突然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在外面生存。

  她就像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二十多年的錦衣玉食,讓她喪失了飛往自由天空的能力。

  盡管可以回到“娘家”,可那不過是被父母再賣一次,不,大概率是她剛回府,第二天就被族人重新送回皇宮。

  她茫然的杵在原地,許久后,她不再茫然,只是眼里的亮光一點點熄滅。

  王妃低著頭,看著腳尖,肩膀瘦削,背影單薄,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

  這時,身后傳來男人的嘆息聲:“小嬸子,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帶你一起走。”

  王妃賭氣沒有轉過身來。

  許七安走到她前面,蹲下來,沒有說話。

  聞言,王妃用力瞪了他背影一下,她嘴角輕輕翹起,張開雙臂,撲倒他背上。

  出了城,許七安背著她沿著官道狂奔,這時候,他就有點想念心愛的小母馬。

  “我很麻煩的。”王妃在他耳畔輕聲說。

  溫熱的吐息噴在許七安耳垂,讓他不由皺緊眉頭,耳垂是許白嫖敏銳地帶,這個秘密只有浮香知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許七安問道:“你這副模樣,元景帝知道嗎?”

  王妃搖頭:“但他知道我有改變容貌的法器,我好幾次偷偷溜走,他肯定也知道的。但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她想了想,補充道:“王府的侍衛見過我這個樣子。”

  許七安沒有作答,思考起來。

  鎮北王雖然死了,但王妃依舊是香餑餑,元景帝絕對不會對她不聞不問,雖然使團上下一致認為王妃被蠻族擄走。

  可那些丫鬟知道我最后找到了她們,當然,她們并不知道我打敗蠻族強者,救回王妃。可她們能存活下來,并順利回京,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雖說無法做為我救回王妃的證據,可只要有疑點,元景帝絕對會派人來查,都不用監視,直接光明正大的查。

  所以王妃不能隨我回府。但可以養在外面。

  京城人口三百萬,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找,而且,并沒有任何線索指明我把王妃帶回了京城。

  最好的辦法是把她養在外面,離許府不遠,但也不能太近。

  考慮好細節后,許七安滿意的點頭,覺得很穩妥。

  然后,他不可避免的茫然了一下,為什么我要為一個老阿姨做到這一步?

  我是什么時候中了她的毒的?

  許七安沒有往楚州城方向去,打算先去和鄭興懷會合,把他帶去楚州城。

  而今楚州城毀了,他是楚州布政使,得收拾一下殘局,順便告訴他鎮北王已經殞落,不比再東躲西藏。

  途中,他故意要求金蓮道長屏蔽天地會成員,與李妙真開啟私聊,問她身在何處。

  毫不意外的被天宗圣女臭罵一頓,而后被告之鎮北王殞落的消息。

  許七安“大吃一驚”,直呼不可能。充分表現出一個“震驚黨”該有的素養。

  這讓李妙真心里微微得意,便不再那么生氣他放鴿子。

  隨后,許七安讓她以找“正在趕來的路上的許銀鑼”為由,離開楚州城,來山谷會合。

  中午時分,許七安便來到山谷,當日拜別鄭興懷,他在附近的縣城找一家客棧安置王妃,本來就離的不遠。

  山洞里,篝火熊熊,李瀚和趙晉哥們倆,分別烤著山雞、野兔、鮮魚等獵物。

  高瘦的申屠百里閉著眼睛,盤膝吐納。

  膘肥體壯的魏游龍擦拭著大砍刀,沉聲道:

  “不知道許銀鑼和飛燕女俠怎么樣了,闕永修和鎮北王殘暴兇狠,如果被他們發現端倪,很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而他們如果出了意外,那我們極可能被順藤摸瓜。”

  軍伍出身的槍兵唐友慎,目光銳利的掃向洞口,而后又收回目光,抱著長槍,閉目養神。

  鄭興懷擺擺手,聲音輕,但語氣透著篤定:“不會的,他們兩人即使一無所獲,也不會被鎮北王和闕永修盯上。”

  容貌姣好的少婦問道:“鄭大人為何如此肯定?”

  鄭興懷道:“飛燕女俠闖蕩江湖,好管閑事,能博下這么大名聲,又安然無恙。絕非魯莽之輩。至于許銀鑼,破一次大案,也許是運氣。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眾人緩緩點頭。

  無論是飛燕女俠還是許銀鑼,都是讓人有踏實感的人中龍鳳,是那種把事情交給他們,就會無比安心,不用整日擔心受怕的人物。

  這時,申屠百里猛的睜開眼,聲音低沉且急促:“有人來了。”

  李瀚和趙晉下意識的丟掉獵物,抓起各自的兵器,與眾人沖出山洞。

  一男一女結伴而來。

  男子陽剛俊朗,氣度不凡,正是銀鑼許七安。至于女子,他們只是看一眼便忽略,腳步行走沒有章法,顛顛的跟在許銀鑼身邊。

  姿色平庸,疾走間帶著微微的氣喘,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

  后頭的鄭布政使迎上來,拱手道:“許銀鑼。”

  他身后的武夫們帶著詫異,許銀鑼前天夜里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去楚州城查案,豈料今日便返回。

  此地距離楚州城有數百里,這點時間,不夠一個來回。

  許七安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收到消息,鎮北王已經殞落在楚州城。我是來接你們過去的。”

  晴天霹靂!

  鄭布政使臉色倏然僵硬,眼睛緩緩瞪出,嘴巴慢慢長大,讓許七安明白,原來這才是震驚黨的真正素養。

  眾俠士無聲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不信”二字。

  “是,是不是收到的消息有誤........”

  鄭布政使跨前幾步,臉上表情復雜,一邊奢望消息屬實,一邊又認定許七安收到的是錯誤消息。

  申屠百里等人沒有說話,但也認為布政使大人說的有理。

  千真萬確,鎮北王就是我親手宰的.許七安笑著點頭:“沒有錯,是真的。”

  砰砰,砰砰.......鄭布政使聽見了自己狂亂而激烈的心跳聲。

  “飛燕女俠很快就來,她知道事情的經過。”許七安把鍋甩了出去。

  眾人隨后返回山洞,在忐忑的情緒里等待著。

  王妃乖巧的坐在許七安身邊,小口小口的啃著雞腿,大奉第一美人在努力扮演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來時的路上,她從許七安口中得知鄭興懷的身份,明白他的家人死于屠城。

  盡管自己和鎮北王并沒有感情,可畢竟是有名分的夫妻,王妃對鄭大人心懷愧疚。

  半個時辰后,李妙真來到山谷,降下飛劍,輕飄飄落入山谷。

  她環顧著早已等在洞口的眾人,微微頷首,又在姿色平庸的王妃身上頓了頓。

  “飛燕女俠,許銀鑼說,說鎮北王殞落在楚州城?”

  鄭布政使疾走幾步,直勾勾的盯著她。

  李妙真給予肯定答復:“是的,他的尸體還在楚州城。”

  當即把楚州城的戰斗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鄭布政使聽完,緩緩點頭,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眾人,低聲道:“本官,本官想一個人獨處片刻。”

  拱了拱手,轉身,慢慢走回洞窟。

  幾秒后,里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許七安嘆息一聲,旋即耳邊響起李妙真的傳音:“她是誰?”

  “一個命苦的人,正好我有事要拜托你,血屠三千里案已經塵埃落定,善后的事不必你操心。你能幫我帶她回京嗎?切記不要招搖,最好先找個客棧歇下來,等我回京。”

  許七安傳音回復。

  李妙真不作答,審視王妃片刻,撇撇嘴,傳音道:

  “命苦之人,所以要帶回京安置?這婦人倒是一副好生養的模樣,只是你何時變的這般饑不擇食?”

  妙真啊,不是我貶低你,摘了手鐲的她,可以很自信的說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許七安察覺到李妙真有些不高興,便沒有回應,只是拱了拱手。

  然后轉身,對王妃小聲說道:“她是我小妾的娘家人,可以信任,你先隨她回京,聽她安排。”

  王妃聞言,柳眉輕蹙,她是第一次聽說許七安有小妾,不過想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想到他這樣的教坊司常客,有小妾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嗯!”她冷淡的點點頭。

  三日之后,晝夜兼程,馬不停蹄的鄭布政使,在時隔月余,終于重回楚州城。

  頭發花白的鄭興懷,一步步登上城頭,他看見昔日繁華的楚州城已經化作廢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大地滿目瘡痍。

  北面的城墻坍塌了一半,西邊的城門也被撞塌。

  兩萬多名士兵分散在城中,各自忙碌著,有的搜尋糧食、米面等食物,雖然城市破壞嚴重,但藏在地窖里的物質保存完好,且坍塌的廢墟里也能找出很多物資。

  有的士兵在修建房屋,充當臨時軍營,為兩萬多名士兵提供暫時的住所。

  有的士兵在修補城墻。

  有的士兵在埋葬尸體,有同袍的,有城中百姓的,也有蠻子和妖族的。

  這些工作已經有條不紊的進行了三天。

  “史書必定會記下這件事,警醒后世之人,同時,也會把鎮北王的罪過記下來,讓他遺臭萬年。”

  劉御史出現在他身邊,使團這邊已經從李妙真口中得知鄭興懷死里逃生的事,明白他們在城中見到的鄭興懷是假的。

  多半是那個三品巫師的手筆,否則不可能瞞過四品的楊硯。

  “朝廷,真的會定鎮北王的罪嗎?”鄭布政使低聲說。

  “勝利是靠爭取的。”劉御史一字一句道。

  這時,許七安和楊硯、陳捕頭等人登上城墻,主辦官許銀鑼沉聲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回京了,回京定鎮北王的罪,為此案蓋棺定論。

  “但在那之前,鄭布政使應該會想先敬幾杯薄酒給城中的亡魂。”

  百夫長陳驍手里拎著酒壺,邁步向前。

  鄭布政使接過酒壺,再次眺望下方的城池,在祭拜之前,他想留點時間回憶自己的前半生。

  鄭興懷出生在被譽為大奉兩大糧倉之一的漳州,但他幼時家里很窮,靠著母親給殷實人家洗衣服,做繡工,艱難度日。

  年少的鄭興懷最期待的是秋收的日子,他可以去別人的田里撿麥穗。

  撿一籃子麥穗,他和寡母可以喝三天的粥。不能撿太多,不然會被毒打。

  秋收過后,最難捱的是冬天,每個冬天他的手腳都是凍裂的。而她的母親,即使在冬天,為了幾個銅板,也要在結冰的河邊給人漿洗衣衫。

  寡母就這樣一點一點,給他攢夠了先生的束脩,攢夠了進國子監的銀子。

  鄭興懷16歲進國子監,苦讀十年,元景19年,他金榜題名,二甲進士。

  他馬不停蹄的趕回老家,想把喜悅給母親,想接母親去京城定居,想光耀門楣,讓所有曾經說過冷言冷語的人刮目相看。

  可他看見的是母親矮矮的墳塋。

  寡母去世好多年了,一直沒有告訴他,家書是族人幫忙代寫,因為那個辛苦操勞了一生的普通婦人,不希望影響兒子的學業。

  鄭興懷在母親的墳前跪了一天一夜。

  鄭興懷的仕途并不順利,因為過于刻板,不愿同流合污,他得罪了當時的首輔,被貶到塞北的楚州,當了八品的縣令。

  起初他并不喜歡楚州,因為塞北苦寒,民風彪悍。刻板的他,也終于開竅了,耗盡積蓄找熟人打點關系,希冀能重新調回京城。

  直到有一年,蠻族騎兵過來打草谷,劫掠數十里。

  事后,鄭興懷被打發去慰問百姓,視察情況,他走在田埂上,看著被鐵騎踐踏的青苗;他走在官道上,看著被蠻族吞吃只剩殘軀的尸首;他走進山里,看見僥幸逃過一劫的百姓,看著他們貧苦和滄桑的臉龐。

  鄭興懷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親。

  后來那位首輔致仕,同窗和好友們在朝中運作,打算把他調回京城。

  但那時候鄭興懷已經不想離開楚州,因為他把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傾注在這片土地。

  他是那么的拼命,時常徹夜不眠的處理政務,似乎這樣,就能彌補他對母親的虧欠。

  時光荏苒,十八年彈指而過,他的大半個人生都交給了楚州,如今卻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功名利祿一紙書,不過揚灰于塵土.......”鄭布政使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酒水傾倒而下,濺起塵埃。

  很長時間沒人說話,直到鄭興懷情緒穩定,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道:

  “闕永修已經畏罪潛逃,鎮北王伏誅,但他們的罪行還沒昭告天下,鄭布政使是主要人證,必須隨我們回京。但云州城這般景象,如今的北境,需要人留下來主持大局”

  劉御史皺了皺眉,分析道:“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慘死,善后之事倒是簡單,只需安置好這兩萬多名將士便成。

  “至于其他州郡縣,保持原樣就可以,不需要特別關照。而蠻族和妖族,剛經歷這場大戰,早已嚇破了膽。他們害怕那位神秘高手,短期內不會再侵略邊境。甚至許多年都不會了。”

  鄭興懷沉吟片刻,看向楊硯:“秀才不掌兵,本官處理政務在行,管理軍隊是門外漢。楊金鑼,在場你修為最高,更有掌兵經驗。既能管理也能震懾士卒。”

  楊硯頷首,淡淡道:“行。”

  頭兒其實就是升級版的朱廣孝啊,沉默寡言,但踏實肯干,非常可靠許七安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

  因為他想說的,都被這些文官說完了。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事:“鎮北王的尸體帶回京去,他是此案主角,死,也要帶回京。”

  “這是自然。”鄭布政使點頭。

  鎮北王的尸體,無論如何都要帶回京城的。

  這件案子,殺了鎮北王只是初步結束,為案子定性,才是一個完美的收官。

  見事情已經談完,楊硯看向許七安,沉聲道:“隨我過來。”

  頭兒,你嚴肅的樣子,囂張的口吻,就像我中學時的班主任許七安還是乖乖的跟他走了。

  兩人沿著城墻,走出一段距離后,楊硯停下來,轉身說道:

  “鎮北王獻祭城中百姓時,我曾看到城中百姓的魂魄匯入地底,地底似乎還有一座陣法。可當我事后去挖掘,掘地三尺,什么都沒找到。”

  魂魄匯入地底?這是什么操作,鎮北王屠城不是為了煉制血丹嗎許七安聽完,第一反應就是:

  妙真,我需要你!

  有關于魂魄方面的知識盲點,找李妙真就對了,如果李妙真學藝不精,那沒關系,還有金蓮道長這個老銀幣。

  楊硯凝視著他,問道:“你有什么線索嗎。”

  人脈廣的好處非常明顯,我以后要繼續把魚塘發揚光大,對了,黃油玉雕刻的小劍還沒送給軍娘.許七安心里不著邊際的想著,沉聲道:

  “頭兒,你稍等片刻,我去趟茅廁。”

  楊硯是知道他持有地書碎片的,當初那位紫蓮道長,就是楊硯單槍匹馬干掉的。

  許七安走下城頭,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取出地書碎片,用三號的身份傳書:金蓮道長,我有事要與你單獨商量。

  大晚上的,看到這則傳書的天地會成員,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李妙真那個女冠,三天兩頭要求屏蔽大伙,現在三號也有樣學樣。

  幾秒后,金蓮道長傳書道:什么事?

  三:妙真呢,妙真可以參與話題。

  ........金蓮道長嘆息一聲,傳書道:妙真,你可以傳書了。

  二:你找我什么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這是怎么了,火氣那么大?許七安傳書道:你似乎不太高興,怎么了。

  李妙真:呵,你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快把我當丫鬟使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王妃呢。那種心安理得的架勢,就很氣人。

  您和鐘璃一樣,也是大預言師?許七安傳書安慰圣女:別和她一般計較,她習慣了。

  王妃那個蠢女人,未必是故意的。她當了半輩子的王妃,錦衣玉食,丫鬟伺候,生活中的很多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

  除非李妙真像他一樣,不停敲打王妃。

  李妙真:有事說事,別打擾我打坐。

  明顯是余怒未消,帶著火氣啊,我還是哄哄她........許七安傳書道:

  我覺得你不必這么刻苦,以我們飛燕女俠的天資,只需要把部分精力放在修行,就能傲視同輩。

  李妙真傳書:哼,我覺得你在騙我。

  她心情稍稍好轉。

  許七安:金蓮道長覺得呢?

  金蓮道長:我覺得你們根本不尊重我。

  就像鬧哄哄的教室迎來了班主任,許七安和李妙真沒敢繼續閑聊,前者把話題扯了回來,傳書說明情況:

  是這樣的,鎮北王獻祭楚州城百姓時,楊硯親眼看見百姓們魂魄匯入地底,事后卻怎么都找不到端倪。

  李妙真回復道:有陣法殘留嗎?

  楊硯沒有說,那就是沒有許七安回復:沒有。

  李妙真不說話了。

  沉默之中,金蓮道長傳書道:聽妙真前幾日說的情況,參與其中的高手有地宗道首和巫神教。呵,都是元神領域的強者,陣法可有可無。

  嗯,道門和巫神教雖煉鬼養鬼,但基本不會收集那么多魂魄。除非要煉制魂丹。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果然還是金蓮道長經歷豐富........許七安傳書道:魂丹?魂丹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金蓮道長傳書道:作用多了,比如增強元神、充當煉丹材料、煉制法寶、修補不健全的魂魄、培育器靈等等。可能是,地宗道首需要魂丹吧。另外,屠城產生的怨氣和戾氣,這種世間大惡對他來說是大補藥。

  所以,地宗道首是為了魂丹才和鎮北王合作?許七安恍然的點頭。

  三:這樣的話,他會不會繼續屠城?地宗道首是二品啊。

  許七安擔憂的問道。

  九:呵,他不敢,因為他距離天劫只差一線,以.......他那個狀態,根本不敢渡劫。所以你不用擔心他屠戮生靈,除非他不想活了。

  許七安頓時放心。

  結束傳書,他返回城頭。

  楊硯立刻看了過來。

  許七安沉吟道:“我剛才突然想起來,那些魂魄應該被煉制成魂丹。極可能是地宗道首與鎮北王的合作的報酬。”

  魂丹就是地宗道首口中的“最大的惡”?楊硯緩緩點頭。

  他當時就在現場,隨隔著遙遠,但聽的很清楚。

  接下來,就是給楚州屠城案定性,讓鎮北王和闕永修背上應有的罪名,這必將遭受阻礙楊硯道:

  “有事找魏公,多聽取他的意見,不要再魯莽沖動了,明白嗎。”

  頓了頓,他低聲道:“如果魏公覺得此事不可違,你千萬不要逞強。”

  許七安看著他,不說話。

  五月初,初夏。

  一艘來自楚州的官船,破浪而來,緩緩駛入京城地界,最后在京城的碼頭停泊。

  使團眾人站在甲板上,望著人流如織,熱情非凡的碼頭,心里感慨萬千。

  前往楚州時,暮春時節,當他們回到京城,已經是初夏。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擱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吹噓一輩子。

  使團眾人松口氣的同時,眼里燃燒起信念。

  他們將給京城帶來一個重磅消息。

  大奉再無鎮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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