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蘇大老爺外,誰不知道蘇勁松生母留下的院子被凌氏拿來給她的一個堂兄住。
一個繼室有資格動原配留下的財產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不過高門大戶里骯臟的事情那是數不勝數,繼室侵占原配的財產,其實也不稀罕。
凌氏急了,“父親,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那院子許久沒住人,這一時間要人住進去,怕是會有些不妥當。不如就請勁松的朋友來府里住吧。若是那孩子能得父親的教導,這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蘇大老爺幫腔道,“父親,夫人說的話很有道理。與其讓勁松的朋友住到外面,不如讓人住進府里。”
蘇閣老像是沒聽到蘇大老爺和凌氏的話,只問李放,“李放,明天能不能把那院子打掃出來住人。”
李放立即回答,“太爺放心,小的保證明天就能把院子打掃出來,一應東西也能都準備好。不過得先請大夫人讓她的堂兄一家搬出來才行。”
蘇大老爺一驚,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什么大夫人的堂兄一家?等等,是勁松他生母的娘家人?”
花氏噗嗤一笑,“大哥,你可真是能想。還先大嫂的娘家人,這怎么可能!先大嫂的娘家人如今可都不在京城。李總管說的是現在這位大嫂的娘家人!
我說大嫂啊,你的臉可真是大,拿著先大嫂留下的院子,去給你堂兄住,你說說你有臉不?你的臉都在哪兒呢?有句話說的很不錯啊,這當繼室的,十個里起碼有五個是壞的。原以為大嫂你是個好的,沒想到是我想太多了。大嫂你也是個壞的。”
“你胡說些什么!沒法活了!老天爺啊,我真是沒法活了!我待勁松就跟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我對他掏心掏肺的,可現在別人這指著我的脊梁骨說我是個壞的,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的好!”
凌氏這一番哭天搶地,頓時讓蘇大老爺心疼不已,如果不是當者蘇閣老的面,他都要上前摟過凌氏安慰她了。
花氏撇撇嘴,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就凌氏干得最熟練。
蘇閣老冷眼看著凌氏鬧騰,忽地開口,“要撞死是不是?現在就撞,誰都不許攔著。誰要是攔著,從今兒個起就不是我蘇家的人!”
凌氏這會兒就連哭也忘記了,目瞪口呆地看向蘇閣老。
“不是要一頭撞死嗎?現在就趕緊的。快撞死吧。”
“父——父——父——父親。”
花氏火上澆油,“大嫂,不是你哭著喊著要撞死嗎?現在父親也發話了,讓你一頭撞死,你說你還等什么呢?還不趕緊一頭撞死啊。”
凌氏恨不得拿臭襪子塞住花氏的嘴巴。
蘇大老爺訥訥道,“父親,您——”
蘇閣老橫了眼蘇大老爺,后者脖子一縮,不敢說話了。
“怎么不動了,不是你說要一頭撞死。怎么在我面前也就是喊得好聽,卻不敢做?”
凌氏當然舍不得死,喃喃道,“父親,兒媳還有一對兒女,他們年紀還小,還離不得母親,兒媳——”
“說白了就是舍不得死。下次再敢哭什么一頭撞死,不用你撞死,我直接派人給你一尺白綾,你給我了斷了去。”
凌氏意識到蘇閣老是說真的,臉色一白,從此是再也不敢說什么死不死的了。
“勁松他娘留下的所有財產都是勁松的,老大沒資格動,凌氏你作為繼室更沒有資格!凌氏,你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都一一看在眼里。之前,只是懶得跟你計較罷了。可是,從今天起老夫要跟你好生計較計較!”
凌氏渾身一哆嗦,顫巍巍地看向蘇大老爺。
蘇大老爺心里一軟,想為凌氏求情,但是在觸到蘇閣老那冰冷的眼神后,頓時一個字也不敢說了。在蘇家,蘇閣老的權威是沒有任何人敢觸犯的。
凌氏在心里暗罵蘇大老爺沒用!
“凌氏,我給你一點臉,從我這里出去后,就去通知你堂兄一家,讓他們搬離院子。要是敢拖延,或者鬧騰什么,我就派人把他們往順天府一送,罪名是現成的,侵占勁松他娘留下的財產。至于你這當繼母的縱容堂兄侵占原配留下的財產,你以后的名聲會如何,不用我提醒你吧。”
凌氏頓時如墜冰窖。
“不止是勁松她娘留下的院子,還有其他的東西也一樣如此。凌氏,你這些年動了勁松他娘多少東西,我心里是一清二楚。拿過的東西通通拿出來,一樣也不許少。
我會讓李放家的拿勁松他娘的嫁妝單子一樣一樣對照,別跟我說什么什么碎了,只要是拿不出來的東西,通通由你雙倍賠償,一樣也不許少。”
蘇大老爺聽到這會兒也算是聽明白了,凌氏動了蘇勁松生母的嫁妝,這怎么可能!
“父親,你是不是弄錯了?夫人是多賢惠善良的人,她怎么會——”蘇大老爺想說的話在蘇閣老一副“你是傻子”的眼神下,終于說不下去了。
蘇閣老無奈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眸子,嘆息道,“人都道虎父無犬子。可我就沒能生個好兒子。兩個兒子,真是一個沒出息過一個。老大,你比老二還不如。老二都沒你眼瞎心瞎。”
被夸了的蘇二老爺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
蘇大老爺被蘇閣老的話打擊的不行,雖然蘇閣老一直用失望的眼神看他,但是也沒那么貶低過他啊!
蘇大老爺傷心道,“父親,兒子在你心里就那么沒用嗎?”
蘇閣老睜開眼睛,看向蘇大老爺的眼神是愈發的無奈,“你到現在才知道?”
這話跟刀子似的狠狠插向蘇大老爺的心。
“凌氏你聽好了,勁松他娘的東西,我要你在五天內全都給我還回來。我只給你五天時間,你要是想拖,或者想著攛掇老大這耳根子軟的沒用東西,我就直接給你一紙休書,從此你不再是蘇家人。在你被休了之后,再送你去順天府,告你侵占原配留下的財產。
要怎么做,你自己選把。”
蘇閣老過根本就沒有給凌氏選擇的余地,凌氏除了把占了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她還有什么選擇。
凌氏甚至連跟蘇大老爺哭訴解釋的時間都沒有,要知道這些年她拿的東西可不少,移花接木,偷龍轉鳳,以次充好,那些東西要整理起來,五天的時間夠嗎?
蘇閣老做事就是這樣的雷厲風行,短短的功夫間就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蘇閣老很快讓蘇大老爺等人離開,然后提筆給蘇勁松寫信。
蘇勁松這里收到信后,臉上閃過狂喜之色,他等了那么多年,終于等到了出頭之日!
蘇勁松高興完,沉下心,朝一個方向幽幽看去。
這時,正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蘇勁松抬步去找唐瑾睿和顧明卿。
唐瑾睿和顧明卿這里正在用飯。
顧明卿見蘇勁松過來,于是道,“蘇公子用過晚膳了嗎?若是沒有,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蘇勁松點點頭,然后便坐了下來。
巧巧很快就給蘇勁松端了飯。
蘇勁松只吃了幾口,就沒什么胃口了。
顧明卿見狀問道,“蘇公子,是這些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你想吃什么,我讓巧巧去給你做些。”
今日,顧明卿等人投訴的不是驛站,而是一家客棧。
蘇勁松搖搖頭,“不是飯菜不好,是我沒什么胃口而已。”
蘇勁松說著看向唐瑾睿,“唐兄,你不是曾經問過我,我為何非要堅持請你住到蘇府,你拒絕后,又堅持請你去住我娘留下的院子。”
顧明卿有些詫異,她曾以為蘇勁松要好一段時間才會跟明言,沒想到那么快就說了。
唐瑾睿也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回過神說道,“蘇兄,你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大可以不說。我相信你不會害我的。”
望著唐瑾睿清澈到能一眼見底的眸子,蘇勁松心里涌起了濃濃的愧疚。
蘇勁松想著他的那些小算計還有心眼,在唐瑾睿的面前顯得是那樣的無恥。
蘇勁松還是太年輕太嫩了,他要是在官場上混過,怕是就不會因為這一點點小事而感到愧疚。
如今的蘇勁松心里還是留下了一點赤子之心。
“我的確不會害唐兄,這點我可以保證,但是我利用唐兄也是事實。我如今可以跟唐兄你說實話了。我想做的事情,做成了。我想跟唐兄你坦白。”
唐瑾睿的臉上并無驚訝,因為顧明卿早就跟他提過,這些日子他心里也隱隱有了一點猜測。
唐瑾睿沒有開口,蘇勁松繼續開口,“唐兄,我跟你說過我的情況。我雖然是閣老的嫡長孫,但是我生母早逝,父親娶了繼妻,很快又生了兒子。我父親又是一個糊涂的,容易被枕頭風影響到。所以我從小到大,我在家的日子其實很難過。”
蘇勁松說著,面上泛起一絲苦澀。
顧明卿問道,“蘇公子,請恕我多嘴問一句。你既是閣老的嫡長孫,相信閣老家娶媳婦,應該都是名門望族,身份不低吧。你生母家的人呢?”
蘇勁松苦笑,“我母家并不在京城,兩家離得很遠。我在蘇家也不曾少吃少穿,只是——”處處被打壓欺負罷了。
顧明卿心想,是真的不知道嗎?未必吧。
蘇勁松接著道,“我只跟唐兄說了,我在蘇家的日子不好過。但是不曾跟唐兄說過,我的日子究竟有多不好過。別的不說,我最難受,最痛苦的就是我生母留下的嫁妝居然被我繼母用了大半。”
唐瑾睿的眼睛倏地瞪大,顧明卿卻是一點也不驚訝。這樣的事情雖然少,可還是存在的。
“蘇兄,你說你的繼母動你生母留下的嫁妝?你的繼母怎么能做這樣的事!?大晉律法規定,原配去世,所留下的嫁妝,只有原配留下的子女才有資格繼承。就連其丈夫,或者是母家也沒資格動。若是原配沒有子女,那么嫁妝由娘家收回。萬沒有繼室能動嫁妝的理啊!”
大晉朝的確是有這么一條律法。這律法很大程度上是保護了原配及其所生子女的利益。
不過律法是律法,到最后能不能行使那就真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下面人換個名義,移花接木,把原配的嫁妝弄到名下,這樣的事情也是不稀奇的。
蘇勁松雙手緊握成拳,眼底閃過恨意,“她怎么不敢?在我十歲那年,我親眼看到我繼母戴著我娘嫁妝里極為名貴的金釵。還有我繼母生的妹妹,她的首飾匣子里也有不少我娘嫁妝里的好東西。”
“無恥!可惡!”唐瑾睿憤怒道。
顧明卿卻一點也不憤怒,她淡淡道,“蘇公子發現你繼母動了你生母留下的嫁妝,你難道就沒有做什么嗎?”
蘇勁松緊握的雙拳頓時松開,肩膀也塌了下來,“我也很想做些什么。當我第一次發現我繼母動了我生母留下的財產,我憤怒地去找我爺爺和我父親告狀。我爺爺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卻什么也沒說。我父親被我繼母蠱惑,狠狠打了我一頓,說我冤枉陷害繼母。”
唐瑾睿嘴角一抽,“令尊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你?還有繼室動原配留下的財產,這是多大的丑事,蘇閣老為何不管?”
“我那父親就是個糊涂蛋,要是我真指望他什么,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唐瑾睿提醒道,“蘇兄慎言。”
大晉可是以孝治國,孝道可是讀書人極為看重的。
蘇勁松的話要是傳出去,他的名聲就毀了。
蘇勁松自知失言,訕訕一笑,“也就是在唐兄面前,我才敢說幾句真心話。在外人面前,我是絕對一個字都不會說。”
顧明卿心道,蘇勁松這是表明對唐瑾睿的信任?
接著又聽蘇勁松說,“至于我祖父為什么不管,我就真的不明白了。在蘇家,沒有什么事情能瞞住我祖父。只看我祖父愿不愿意管罷了。在我告狀無果后,我就知道,要拿回我娘的東西,只能靠我自己。所以我就開始拼命讀書,漸漸的,祖父也開始正眼看我,甚至親自教導我學業。
這次我回明安府參加鄉試,若是我中舉,我祖父定會更加欣賞我。我原本就把我繼母生的兒子壓得死死的,若是再得了我祖父的欣賞,那我繼母生的兒子怕是永遠要在我之下了。
這也是我繼母為何會買通我身邊的人給我下藥的原因。那給我下藥的小廝跟在我身邊十多年了,是從小就跟在我身邊的。我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被我繼母收買,給我下藥。”
說到最后,蘇勁松的面上流出一抹傷感。
蘇勁松很快斂起心神,繼續開口,“那一次,真的是得多謝唐兄了。若不是唐兄,我還要等三年才能參加鄉試。三年的時間太長了,誰都不知道那三年里會發生什么。我和我繼母之間誰勝勝負,那就更不一定了。”
顧明卿道,“那么現在看來,蘇公子和你繼母之間,是你勝了。”
蘇勁松回答,“目前的確是我占了上風。”
蘇勁松說著,抱歉地看向唐瑾睿,“唐兄不是好奇我是如何利用你的嗎?其實我不是想邀請唐兄住到蘇府。我知道以唐兄的性子是不可能住到蘇府的。我的目的是希望唐兄能住到我母親留下的院子里。”
唐瑾睿還是有些不明白,“蘇兄,我不明白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顧明卿心里卻已經很明白了,原本心里只是有一點猜測,但是跟霧中花一樣,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是現在,顧明卿是非常確定了。
蘇勁松動了動嘴巴,似乎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最后像是下定了決心,解釋道,“我方才說了我繼母動了我母親留下的財產。那處在京城的院子,我繼母也動了。我繼母將那院子借給她的一個堂兄住。
我將自己答應將院子借給唐兄住的事,寫信告訴了祖父。既然我已經開口將院子借給了唐兄,那么院子,我是勢必要拿回來的,否則事情鬧大了,我繼母動我生母留下財產的事,就會被揭發。到時候蘇府也沒臉。
我就是抓準了我祖父不想把事情鬧答丟臉的心,所以故意——事情比我想象得還要順利。不止是那處院子,祖父雷厲風行地要我繼母把動了我生母的嫁妝通通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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