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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另類實錄

  “只因權貴會反對,陛下便打算退縮放棄了嗎?”張圭不答反問,神色肅然,頗不贊同。

  “當然不是!”祁鈺正色道,“朕知道所有革新必然會面臨阻力,也無懼風雨。

  “正如元輔所說,此舉能徹查官員弄權侵占并且隱瞞土地一事,既可均衡全國土地占有,又可提高國庫賦稅,百利而無一害。

  “朕只是想,假如遇到了官員們激烈的反對,該如何將此項法度順利地推行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執掌天下,只要您愿意推行此道,即便有再多阻礙,最終亦將取得成功!”張圭對此十分樂觀。

  他不問過程,只求結果。

  即使反對的聲浪再高,只要皇帝站在他這一邊,他就有絕對的自信,以執掌朝堂的內閣首輔的身份,將包括田地賦稅一章在內的所有新政條目全面推行開去。

  祁鈺對此卻頗為擔憂。

  正如張圭所說,這天下是他的,所以他才不希望新政的背后是腥風血雨、動蕩不安。

  君臣二人各執一端,爭論不休。

  一門之隔處,卻是一室安寧。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照得室內微塵浮浮沉沉,時光仿佛也在這里變得緩慢下來,一切是那么地安寧而祥和。

  阿梅守在窗下,無聊地拿手指在桌面上寫畫。

  當初還在黃家時,小姐便教她讀書識字,等她決定陪伴小姐入宮后,小姐對她要求便更加嚴格了,除了讀書識字,還要求會寫。

  小姐說,不管將來如何,能讀會寫總是好的。

  小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悵然,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別的人事一般。

  阿梅不明白,卻學得愈發用心了。

  既然小姐說這件事情很重要,那她就用心學會好了,別的一概不必多想!

  黃宜安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來時,已是斜日西墜、暑氣漸消。

  陌生的簾帳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后便想起這里御書房內室,頓時驚覺而起,一把撩開了簾子。

  在御書房內室睡覺,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被參一本失儀之罪。

  阿梅聽見動靜,連忙疾步行了過去,打起簾子,低聲問道:“娘娘要起身嗎?”

  黃宜安點點頭,彎腰去拿鞋子。

  阿梅便將簾子掛了起來,又回身去拿冠服,服侍黃宜安穿戴。

  “陛下呢?”黃宜安由著阿梅梳頭戴冠,輕聲問道。

  “陛下正在前殿與首輔大人議事呢,臨去前命奴婢在此侍候娘娘,說娘娘若是醒了,便在此處先等他一等。等陛下與首輔大人議事畢,便會來接娘娘。”阿梅手下不停地回道。

  畢竟,若是與張首輔撞上了,娘娘少不得被教訓一番。

  黃宜安聞言愕然。

  皇帝竟然在前殿與張圭議事,那就更不應該留她在此處安睡了。

  后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她倒好,直接躲在后面偷聽——

  黃宜安將耳朵貼向墻壁,努力地去聽清外面的聲音。

  阿梅愣了愣,慌忙跟了上去,替黃宜安將最后一支金釵戴上,一臉糾結地站在原地絞手指。

  她到底該不該阻止皇后娘娘偷聽呢?

  正想著呢,就見黃宜安收回耳朵,不無遺憾地低聲嘆道:“這墻隔音的效果還真是好…”

  搞得她這只隔墻之耳除了嗡嗡的雜聲,什么都聽不到。

  阿梅懸起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黃宜安閑來無聊,便隨便從架上抽了本書預備來讀,只見封面上印著《太祖實錄》四個大字。

  想到太祖馬上征戰、定鼎中原的波瀾壯闊的一生,黃宜安不免心馳神往,便在窗前的圈椅上坐下,翻書來讀,準備瞻仰太祖的英姿遺風。

  阿梅奉了杯茶給她。

  黃宜安醒后正覺口干,便接過來,呷了一口,準備邊喝邊看。

  然而剛翻開第一頁,未看一行,黃宜安尚未咽下的那一口茶便直接噴了出來,人也被嗆得一陣猛咳。

  想到張圭還在外面,黃宜安慌忙丟開被茶水噴得濕噠噠的“太祖實錄”,拿帕子緊緊地掩住嘴,努力憋氣小聲咳嗽。

  阿梅慌忙替她撫背順氣。

  好半晌,黃宜安才漸漸平復下來,鼻子卻因為嗆了水而火辣酸痛的很不舒服,她連忙拿手捏了捏。

  阿梅則忙著拿帕子替她擦拭水漬,整理儀容。

  然而夏衣單薄色淺,不論怎么擦拭,上面的印記都還能看得見。

  阿梅著急道:“這該如何是好,這里可沒有娘娘的衣裙可換。”

  “不必擔憂。”黃宜安慰阿梅道,“等會出去天色已晚,也看不甚清,不會失儀的。”

  阿梅無法,只得應下。

  黃宜安撿起那本被茶水噴得潮乎乎、皺巴巴的“太祖實錄”,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書上講的是浪子劍客行俠江湖的故事,雖然情節稍顯老套,但是筆觸生動,倒也可以一觀,聊作打發時間。

  只是,沒有想到一向用功苦讀、勤政不怠的皇帝,竟然會在御書房藏著這種傳奇小說,而且還用“太祖實錄”的封皮做幌子。

  在她的記憶里,皇帝消極怠工應該是十幾年之后的事情。

  黃宜安邊讀邊想,漸漸地便入了迷,沉浸在書中的故事情節里,連屋內光線越來越暗都沒有注意到。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好看嗎?”

  黃宜安點點頭,正待要答話,猛地回過神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撞到俯身逗她的祁鈺。

  黃宜安連忙斂衽屈膝,行禮告罪。

  祁鈺笑著扶起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只要你答應朕不把‘太祖實錄’的真相告訴別人,朕就不計較你潑茶濕書之過。”

  他是真的不想一向嚴厲的元輔和母后知曉此事,又是好一通訓責教誨,也是真的不舍罰眼前的這個給他做飯、伴他歲月的人。

  如此明顯的調笑逗趣之語,黃宜安自然聽得明白,恭謹應下的同時,不免想起前世她潑墨染污奏章之事…

  前世,那個溫柔安慰她的少年天子最終成了深沉難測的君王,今生,會有所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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