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鈺“嗯”了一聲,撐床起身,暗責田義沒有眼色。
當此寧謐清新的晨曉,重重錦帳之內,佳人在懷,誰要起床?!
因此梳洗時,祁鈺瞪了田義好幾眼。
田義莫名無辜。
梳洗罷,祁鈺著冕服,黃宜安著禮服,二人先往慈慶宮向陳太后行謝恩禮。
陳太后十分親切地拉了黃宜安在身邊坐下說話,并賞賜玉如意一柄、赤金紅寶石頭面一副、蜀錦、杭綢數匹,珍珠一斛、寶石一匣,等等。
黃宜安十分真誠地謝了恩賞。
前世陳太后雖然不如李太后那般回護她,更常常勸她順從皇帝,但是卻不從曾真正為難過她,還在鄭氏氣焰囂張時,委婉地勸過皇帝要雨露均沾,尤其不可將她這個皇后棄置一旁,否則“妾大勝妻”,后宮將無寧日,亦會帶累前朝。
陳太后避居慈慶宮,整天禮佛度日,不問朝政,亦不理后宮諸事,一心清修,能夠委婉地勸說皇帝幾句已經是十分難得。
陳太后對皇帝一向比李太后這個生母還要慈愛許多,她的勸告皇帝也常常能聽取一兩句,因此多年來皇帝不管如何專寵鄭氏,置其他妃嬪于不顧,卻堅持每月初一十五到坤寧宮來,給她這個皇后做面子。
不管陳太后是為了她,還是為了皇帝,亦或是為了江山社稷,她都感念陳太后這份前世的恩德。
陳太后見黃宜安舉止得宜、溫良誠懇,心中很是喜歡,便體貼道:“今日你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哀家就不多留了。等來日得閑,你再來陪哀家好好說會兒話。”
最后一句話,是對著黃宜安說過。
黃宜安知曉陳太后這是當著一眾宮人的面給她這個新晉皇后體面呢,因此心中十分感激,遂恭順笑應道:“兒臣遵命。”
祁鈺叫屈:“母后只叫她來陪您說話,卻不叫孩兒,可見是有了兒媳,便忘了兒子。”
陳太后被他逗得笑個不止,指著祁鈺對黃宜安笑嗔道:“你聽聽,這說的是什么話?竟然連這點醋也吃,也不怕被天下人知道了,笑掉大牙!”
話雖是如此說,然而眉宇間卻有如清風拂過,欣慰開懷。
對于一生無子的陳太后來說,打小就晨昏定省、風雨無阻地孝敬她的祁鈺,就是她后半生的寄托。
祁鈺愿意彩衣娛親,她心中只有高興。
又說了兩句閑話,眼見著時間不早了,祁鈺和黃宜安便雙雙告辭退出。
一應賞賜自有慈慶宮的宮人送去坤寧宮。
等到了慈寧宮,黃宜安明顯察覺到身邊之人瞬間收起在陳太后身邊的放松無賴,變得端肅恭謹起來。
想到前世因國本之爭而勢同水火的母子二人,黃宜安在心底悄悄嘆了口氣。
謝恩禮過,李太后亦未如陳太后一般拉著一對新人閑話家常,而是正色催促祁鈺道:“文武百官都在皇極殿等陛下升座呢,陛下快些去吧。”
祁鈺聞言,看了黃宜安一眼。
黃宜安連忙起身,屈膝恭送道:“臣妾恭送陛下。”
祁鈺心頭一窒,只覺得自己這秋波算是白送了。
他是讓她恭送嗎?
他分明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嚴苛的母后面前應付不來!
然而事已至此,祁鈺只得滿懷郁郁辭去。
皇極殿里還有文武百官等著朝賀他大婚之喜呢,而他確實也急著冊立中宮、詔告天下,完成大婚之禮,將那個沒眼色,或者也沒良心的姑娘綁牢在自己身邊。
待祁鈺一走,黃宜安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整個人也自在許多。
李太后一雙眼睛在宮中淬煉了多年,自然沒有忽略這對新婚帝后的小動作,想了想,遂笑道:“你們剛剛成婚,彼此尚不熟悉,過些日子就好了。”
黃家門戶低微,這孩子乍然間做了皇后,難免忐忑不安。
可難得皇帝如今看重她,她可不能因為這份畏懼,便冷了皇帝這番如膠似漆的心意。
帝后不諧,后宮不寧,于前朝亦影響頗深。
黃宜安沒有料到李太后會察覺她的這點小心思,還出言安慰她,感動之余,又不覺心中一凜。
她念著前世的婆媳情誼,在李太后面前不自覺地就放松下來,然而李太后卻不知道這些。一次兩次倒也罷了,若是時間長了,說不得李太后便會覺得她這個皇后不夠穩重,壓不住后宮一眾妃嬪。
畢竟,李太后雖然疼愛她,但是更看重皇后的尊儀。
正如在李太后的心里,祁鈺先是大齊的皇帝,而后才是她的兒子一般。
黃宜安收斂神色,恭順應道:“多謝母后教誨,兒臣記住了。”
對于黃宜安的恭順端謹,李太后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她看中的皇后,自然是差不了的!
想起祁鈺臨去時的那一瞥,李太后又笑道:“原本你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情,哀家不便多問。但是你們畢竟不是尋常夫妻,一舉一動皆攸關江山社稷,故而哀家就不得不多說兩句了。”
黃宜安恭謹應道:“還請母后教導。”
李太后滿意地點點頭,遂開始對黃宜安進行為人妻、為皇后的教導。
這些話,黃宜安是第二次聽了,前世也用一生踐行過了,卻依舊聽得很認真。
無他,只是為了報答李太后前世的善意與庇護。
她是真心將這個為前朝后宮安穩操了一輩子心,庇護自己半生的太后,當作長輩敬奉的。
李太后見了,自然是愈發滿意了。
等到祁鈺從皇極殿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婆慈媳孝”的畫面,不免暗暗稱奇。
母后一向待人嚴厲,即便是壽陽這個嬌嬌女,每每見了母后也都跟老鼠見到貓似的,恨不能躲著走,怎么皇后在母后面前卻自在從容,不見半點畏懼與拘謹?
正在想時,只聽得李太后說起百果凍奶之事,夸贊黃宜安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琢磨了這方子出來,既能減卻冰之寒氣,又兼味美醇厚,哀家十分喜歡。”
祁鈺聞言,頓時心中一緊。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皇后他對母后的那番托詞,皇后不會說漏嘴吧?
祁鈺一著急,便緊幾步上前,向李太后行禮罷,恭順笑道:“母后有何訓示,孩兒同皇后一起聆聽。”
李太后抬頭看了祁鈺了一眼,笑容中掩藏著驚訝探究。
皇帝一向孝敬她,她是知道的,但是平日里皇帝可沒有這般急切地表達過他的孝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