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微微一笑:“婧兒,這就是你說的江云?”
蘇婧對父親報以微笑:“是的父親。”
蘇正打量江云一番,輕輕捋了捋下巴上幾厘米的短須,笑道:“果然算得上一表人才,當下人確實可惜了。”
江云這才低著頭看了一眼這位整個江南行省最有權勢的人,應道:“蘇大人過獎了。”
秦湘眼神復雜地望了江云一眼,旋即下意識搖搖頭,才笑道:“老王,江云的賣身契你拿來了嗎?”
老王看了一眼江云,才從懷里取出一張黃舊的紙張,上面寫著字還有一個紅手印。
老王恭恭敬敬地把契約給呈到秦湘面前,“二姑奶奶請看。”
秦湘看了一眼,笑道:“我記得當初江云剛進家門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沒想到一晃都這么大了。”說著,給老王遞了個眼神。
老王會過意來,拿著賣身契走到江云身邊,嘆了口氣:“江云,拿著吧,今后你就自由了。”
江云此時還有些懵逼,不知該如何回應,也沒有去接賣身契。
秦湘又道:“江云,你還不快謝謝蘇小姐?”
江云看向蘇婧,忍不住想問她為什么要給自己贖身,就在這時,坐在主人位置上的另一人卻開口了。
“慢著!”
所有人都向說話那人望去。
開口的…竟是卞姝!
秦湘立刻不滿地給女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胡鬧。
卞姝沒有理會,而是對老王道:“王伯,勞煩您先把賣身契拿過來一下。”
蘇婧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卻沒有開口。
老王猶豫了一下,下意識瞧了一眼秦湘。
秦湘同樣猶豫了一下,看看蘇婧再看看卞姝,嘆了口氣,才微微點點頭。
老王便上來把賣身契遞給卞姝。
卞姝接過,卻沒有去看契約。而是平靜地瞧了一下蘇婧,接著做了一個令眾人意想不到的動作。
只聽“撕拉——”一聲響。
卞姝將手里的賣身契撕成兩半,又折起來輕輕一陣撕,撕成片片小紙屑,隨意丟入桌上痰盂中。
江云小口微張。
什么情況?
好奇怪啊,自己好像還什么都沒做,怎么就自由了?
眾人則無不詫異地瞧著卞姝。
蘇正看看自己的女兒,又瞧瞧卞姝,表情古怪,繼而啞然失笑搖搖頭。
這兩個孩子真是…
蘇婧也愣了許久,繼而皺了皺眉,忽而又展開,再似笑非笑道:“卞妹妹,你是不愿讓江云承我的情?沒想到這你也要和我爭。”
卞姝平靜道:“我沒有這么無聊。你有心給他贖身,為什么我就不行?”
蘇婧輕輕搖搖頭一笑,繼而道:“卞妹妹,你為什么要給江云自由?”
卞姝反問:“那你為什么又要給江云贖身?”
蘇婧笑著瞧了一眼江云,又轉向卞姝:“卞妹妹可能未曾聽說,前日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向江公子挑戰作詩,輸得心服口服。”
江云卻聽得老臉一紅。
卞姝皺了皺眉。秦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秦湘和秦武,他們未提,卞姝還真沒聽說。
蘇婧繼續道:“我以前太也淺陋無知,所以想讓這位江公子給我好好教一下詩文,這才想給江公子贖身,那不知卞妹妹又是為何?”
江云一聽,臉更加紅了。
唉,我的臉皮還要修煉修煉,什么時候能更秦大少一樣厚就好了。
卞姝想了想,輕輕哼了一聲,“我也想請他做我的老師。”
江云又是一怔。
今天什么情況,怎么這些才女都爭著要給自己當學生?
蘇婧臉色古怪,繼而輕笑:“江公子的詩作也打動你了嗎?”
卞姝想起那日郊游江云展露出的才華,微微一笑,卻搖搖頭:“不是。”
蘇婧問:“那是…”
卞姝沒有回應蘇婧,而是將目光轉向江云,輕輕開口:“江云,你做我音律先生,如何?”
啊?江云一時未反應過來。
秦湘有些不悅:“姝兒,莫胡鬧了!”
卞姝卻是搖搖頭,認真道:“母親,我沒胡鬧。”
秦湘很少聽到卞姝如此認真地對她說話,不由得一愣。
蘇婧眉頭皺起,認為卞姝就是故意跟她搶。江云能作詩還想得通,怎么可能還通音律?況且卞姝心高氣傲,琴上寧都無人能出其右,讓江云做音律先生?
畢竟,蘇婧不知道江云彈吉他的事。
嘆了口氣,蘇婧面朝江云:“江公子,我是真心誠意希望你能做我詩文先生!”說著,給后面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連忙取出三幅畫打開。
眾人一見,都眼睛一亮。
第一幅,柳岸微風環繞新燕,配詩文: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第二幅,落日江舟晚歸,配詩文:風和日麗日好,夕陽簫鼓幾船歸。
第三幅,綠堤淺淺,湖面薄霧,鶯飛樹梢,配詩文: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眾人瞧著畫,又看上面的詩,皆忍不住贊嘆,畫好,詩更好!
蘇正露出一絲恍然的表情,他此前在家里看到女兒作畫提詩,正疑惑女兒什么時候寫了這么妙的詩句。蘇婧卻告訴他這詩句作者另有其人,也不說究竟是誰…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江云?
有點意思。
蘇婧看著江云眼睛:“你作的這些詩句,我都一一記下,越想越妙,干脆回去將詩中意境都畫了出來,也不知道畫出幾分味道,請公子點教一二!”
蘇婧越是這么說,江云越是不好意思,目光躲躲閃閃,尷尬道:“好…都好…”
卞姝輕輕哼了一聲,心里有些不舒服,對身邊丫鬟道:“去抬琴過來!”
眾人微微一怔,蘇婧也眉頭微蹙。
兩名丫鬟迅速跑去里堂抬了琴出來,輕輕端放在廳堂中央。
卞姝優雅起身,款步行至琴邊,繼而緩緩坐下。
眾人疑惑之色更甚。
秦湘忍不住皺眉,卻也沒有開口。
“江云,那日你教我的廣陵散,請聽聽我彈出幾分味道了。”說著,卞姝眼睛微微閉上。
蘇婧一怔,江云教的廣陵散?
秦湘也疑惑起來,此前卞姝與吳晴分別說了江云詩文、圍棋上的造詣,卻未提江云在音律上亦有建樹。
江云有些頭疼,卞姝這話有些歧義,旁人還以為這曲子是他作的呢。
果然,眾人看向江云的目光都有些復雜。
只聽幾聲連續急促的琴聲忽然響起,宛若平靜湖面投下顆一石子,頓生漣漪。
包括江云和蘇婧在內所有人,皆瞬間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
琴音流出,緊張、急促!
卞姝完全沉浸琴中,身姿同琴音搖曳,優雅動人。
琴聲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驚嘆起來…好曲!
不一會兒,琴聲就變得殺氣騰騰!
眾人皆感受到琴聲中傳遞出的肅殺氛圍和視死如歸的信念。
古琴難嗎?
很負責任地說,技巧上不難…甚至與其他不少弦樂相比,更簡單!
但,要彈出琴曲中的意境,無比難!
秦姝這一段廣陵散,已經完全將所有人帶入到那種氛圍當中,更是難上加難。
琴曲不斷流出,逐漸變得悲愴。
包括江云在內,都感到心中一揪。
蘇正目光贊嘆,連連點頭。
秦湘眉頭也舒展開了,繼而疑惑,心道:“這是江云教姝兒的?”
最后一指彈畢,余音卻久久環繞,不絕于耳。
好曲,配好琴師,完美!
眾人都沉浸在廣陵散帶來的震撼之中。
過了很長時間,卞姝才緩緩抬起頭。
“江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