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這一句“不敢比”,直接把蘇婧想好的話給硬生生給憋回去了。
蘇檜不屑道:“當然不敢比,你就是抄的,你們主仆二人都是抄的!”
江云攤攤手,也不做爭辯,他本來就是抄的,先前反駁蘇婧只是因為討厭別人居高臨下地教訓他而已。
但秦武聽了卻火冒三丈,哼了一聲:“你少得意了,江云,就跟她比比!”
江云聽了臉上又是一黑,心想你這個豬頭看不見嗎,四周這些才子都快要把我吃了,我哪里還敢再去惹他們的女神。便道:“秦少爺,我是個下人,與蘇小姐比試,不太妥吧?”
此時,蘇婧已然平靜下來,凝視江云道:“我不當你是下人,你也莫在意我的身份。我不爭輸贏,只求個對錯。若你證明自己確有才能,我收回先前那話,再向你陪個不是。否則…”
江云道:“否則什么?”
“否則你也該當眾道歉,承認自己剽竊。”
秦大少一聽頓時急了,要是江云承認自己剽竊,他們秦家的面子往哪兒擱?于是連忙把江云拉到一旁,小聲問:“你要是和她比能不能行啊?”
廢話,我就算背不出來,網上一搜也能搜出來。江云想了想,小聲道:“應該可以…但是…”
秦大少一聽可以勝蘇婧,頓時一喜,也沒想為什么一個下人敢這樣說,連忙打斷:“那就和她比!贏了回去給你五十兩!”
江云一聽五十兩銀子,有些心動,嘆了口氣,沒辦法了,看來只能一剽到底了。這張老臉只能先暫時不要了。便問蘇婧:“怎么比?”
蘇婧道:“就以這青堤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諸般景物為詩,如何?”
江云思索片刻:“那如何定勝負?”
蘇婧道:“自然是按質量取勝,在場眾人作裁判,而且你我二人也該知道誰作的高明。”
江云無奈道:“那如你所愿!”
周圍眾人議論紛紛。
“哼,一個小小家丁也配和蘇小姐比試。”一個公子哥不屑道。
“我覺得如果先前那幾首真是這個下人作的,那他恐怕還是有些才學的。”又一位公子哥道。
“有才學?一個下人能有多大才學?有才學還能勝過京都第一才女…呃,之一嗎?”
“倒也有理。”
這些才子們大多達成共識,江云不是蘇婧的對手。
“蘇小姐這一次確實有些過分了,也不該拿人家的下人身份作文章啊。”
“咦,你為什么要替那個下人說話?”
“因為他帥啊。”一位小姑娘瞧著江云俊朗討喜的臉笑嘻嘻道。
姑娘們雖然佩服蘇婧才氣,但同為女性,或多或少有些嫉妒。先前她們都只注意到江云的下人打扮,此時細細打量,卻發現江云實在好看,便有一大部分站在江云這邊。
秦武歡喜起來,一直和妹妹卞姝不對路的蘇婧竟然要和他們家一個下人比詩,這可有趣了。
卞姝雖然冷傲,但怎么說也是他妹妹,秦武自然希望妹妹更勝一籌。見江云要和妹妹的死對頭比作詩,無論輸贏都能殺一殺蘇婧威風,興奮起來:“江云加油!”
蘇婧忍不住瞥了一眼秦武,又轉目繼續瞧江云。
秦武看到蘇婧的眼神,莫名一怕,又小聲地說了句:“蘇妹妹也加油。”
蘇檜卻道:“妹妹,你和一個下人比什么,實在太丟份兒了,讓我來罵他幾句就行了。”
江云鄙視地瞧了瞧蘇檜,暗想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怎么長相和智商都差距這么大?
蘇婧搖搖頭:“你莫插嘴,在一旁看著就行。”
蘇檜無奈只好退到一旁。
蘇婧抬眼瞧了一眼岸邊柳枝搖曳,心頭一動:“青煙春后去仍濕,邀歡新燕繞纖枝。是處千絲懸者幾…”她瞧瞧周圍眾人,又緩緩吐出:“兩畔猶青看漸遲。”
頓時周圍許多人都拍手叫好。
說實在的,江云心頭也忍不住贊賞蘇婧。先不說她這首詩寫得究竟如何,單是這即興而作的本事,就配得上她寧都才女的名聲,更何況這首詩確實不錯。
可惜,你千不該萬不該惹了我啊。我背后可是站了華夏上千年最璀璨的巨家們呢。
只見江云也瞧了一眼柳枝,微微一笑,輕輕吟:“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眾人聽完先是一怔,繼而都震驚起來。
先不說江云一個下人也能即興作詩,更震驚的是江云這首詩無論結構上還是意象上都高了蘇婧不知幾個段位。
兩人寫的都是柳,但側重點有所不同。蘇婧這首詩差就差在為寫景而寫景,雖然寫得形象生動,卻還是差那么點意思。而江云背誦的這首賀知章的詠柳,不僅寫柳,更以比喻的手法升華到對春天的贊頌上,境界上就比蘇婧的詩高明太多。
蘇婧臉上微微一呆,細細品味江云這首詩,不由得也暗自叫絕,抬起頭一看江云,卻發現他一臉戲謔,哼了一聲,望了望蘇煙湖上那些泛舟的才子佳人,又吟:“鶯啼閑蕩槳,醞入青浮岸。”
江云微微一笑脫口而出:“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簫鼓幾船歸。”
兩人這兩行詩又都是寫湖上泛舟。蘇婧寫的通篇不出現湖,卻都能意會到才子佳人同舟共游的情意綿綿。
而江云這首雖然原本不是寫才子佳人愛情的詩,放在這里卻極為恰當,更用想象的手法引人無限回味。
蘇婧又是一怔,此時她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低頭時看到地上的白沙青草,又起靈感:“帶煙錦繡曉光涼,路隨堤蘇恒自遠。”
江云搖搖頭,又吟:“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蘇婧沉默。
眾人也都沉默下來。
江云笑嘻嘻:“蘇小姐,你還要比嗎?”
明眼人都知道,這三局蘇婧都敗了。
相同的景物,都是即興,然而江云寫得意味高遠,精美絕倫,宛若千錘百煉過一般。
大家也都相信了江云有真才實學。畢竟如此應景的詩,怎么可能不是即興發揮?
蘇婧望著江云,臉上一絲失落,即閃即逝,又恢復那一副平靜的模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我太自以為是了,我輸了,輸得不冤。在此,為先前的冒犯向你賠不是了。我叫蘇婧,你應當也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云心頭微贊,他本以為蘇婧是個愛慕名利的俗女,沒想到被自己打敗后竟然這么快就恢復了那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看來心性不錯。但嘴上輕哼一聲:“蘇小姐可別問我名字了,都說了我這下人名字不配給您知道。”
蘇婧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暗想這人的風度一點都配不上他的才學。
眾才子雖然也佩服江云的才學,但聽到他對心中女神如此不識抬舉的話語不由得心生不滿。
才女們卻有所不同。
“這下人說話真有趣!”一個小姐道。
“分明是不識抬舉。”另一個小姐道。
“是有趣——!”先說話的小姐拖長音強調。
“憑什么呀?”
“他長得帥啊。”
此時。
蘇婧搖搖頭,忽然眼中升起一絲笑意,瞧向秦武。
“秦武哥兒,你們家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她不稱江云為下人,反而叫他公子,不知何意。
你不告訴我,你主子還能不告訴我?
秦武頓時嘿嘿一笑,“他叫江云。”
其實先前他多次喊過江云的名字,可是因為那時大家只注意到江云的下人身份,也就沒在意。
“江云?”
許多才子小姐都記住了這個名字。想必要不了一日,江云的名字就會傳遍寧都文人圈兒了。
秦武見蘇婧竟然被自己的書童打敗了,心中莫名喜悅,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笑道:“對了蘇妹妹,江云下棋也下得特別厲害,你下次來可以同他對弈一番。”
蘇婧微微一怔。
這對弈說的是圍棋。
古人講究琴棋書畫四藝,兩大才女自然都會,但她們二人各有擅長。卞姝更擅長彈琴和書法,而蘇婧更擅長繪畫和下棋。蘇婧的棋,至少在寧都四十歲以下沒有敵手,聽聞江云還會下棋,心中興趣更甚,細細瞧了江云一番,繼而淺淺一笑:“好的。”
到這時,踏青游玩便已索然無趣。
蘇婧和蘇檜早早告辭回去,并表示幾天后一定會來秦府。臨走時蘇婧忽然給江云送來一個滿含笑意的眼神。
江云心中一跳,哼?給小爺我暗送秋波?
說實話,今日江云還是有些愧疚的。自己是剽竊,而人家是真才實學。不過既然自己一時沖動做了,就看日后能不能補償一下了。
秦武則留下來,又看了一會兒美女,天色逐漸暗下來,臨到傍晚,他們二人才回了秦府。
江云躺在床上,細細打點今日的收獲,忍不住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