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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2-31

  “陶然,陸明…沒搶救過來,走了…”

  陶然僵在了風里,仿佛突然被這冬夜給速凍。

  36床用生命等待的眼神和眼角滑落的淚,女子恍恍惚惚念著“寶寶,媽媽該怎么辦”的模樣,還有蘇寒山熬紅的眼睛,在她腦中交替出現。

  其實,應該想到的…

  “蘇老師…”她更緊地扣住了蘇寒山的手。

  “陶然,說說你和這座城市吧。”蘇寒山的聲音輕遠得仿佛隔著一層迷霧。

  “好…好啊…”陶然腦海中出現一幕幕熟悉的畫面。

  “我小時候住在老街區,我媽性格爽朗熱情,整條街的人她都認識,遇到誰都能說上半天話,我爸說,遇到門板都要說半小時。那條街一樓都是門面,各種各樣的店都有,飯店走幾步就有一家,鹵菜店、早點店、小理發店、網吧,對了,還有麻將館。你沒見過麻將館吧?小時候我們那條街可多了,店家收杯茶錢,能在里面耗一天。總之啊,一天到晚都鬧哄哄的,街坊鄰居關系特別好,也有鬧矛盾的,叉著腰當街對罵,可熱鬧了。我爸的小飯店就開在街尾,賣熱干面,炒快餐小炒,手藝口碑很好,做的都是熟客生意,中午吃快餐的特別多,學生、周圍訂盒飯的上班族、麻將館打麻將的鄰居,都在我爸這訂飯,那會兒還沒有美團,都是店里伙計送,我啊,偏不愛在爸爸店里吃,喜歡吃東家的豆皮,西家的熱干面蛋酒,一碗熱干面吃下肚再喝碗蛋酒別提多美了…”陶然盯著前方的夜,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哽咽,沒了聲音。

  陶然在這座城市長大,熟悉它人來車往擁堵不堪時的熱鬧與躁意,熟悉它晨起入夜熙熙攘攘各種聲音里的碰撞與歡喜,也熟悉它街尾巷后積著油垢的煙火氣。

  可是,這一切突然都消失了。

  像是有一只巨手,輕輕一抹,把這一切都抹去了。只剩下一個她似曾相識,不甚熟悉的軀殼,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冰冷林立,屬于這里的所有鮮活的氣息都抹得無影無蹤。

  此時此刻,除了她和蘇寒山,街上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輛車。

  往前走的每一步,并沒有什么不同。

  前方仍然是無人的空曠與荒涼,仍然是鋼筋水泥的高樓,冬夜里冰冷的燈光。

  路筆直,且漫長。

  極目之處,是看不清的黑夜,和天際相接,黑沉沉的一團,從遠方涌動翻滾著壓過來,將這天,壓得低低的。

  又像是那只巨手,把人的心也死命往下壓,壓得人窒息,窒息著掙扎,掙扎著透進來的一絲氣里,透著悲愴與蒼涼。

  “不是這樣的…蘇老師,不是這樣的…”

  她從來沒有經歷這樣的夜晚,和她義無反顧回來援醫不一樣,和她滿身汗水在危重病房跟病人一起抗擊病毒時不一樣。她愛的城市,像是一只重病的巨獅,在痛苦中沉寂,而她在這個沉寂得讓人窒息的夜晚,聽見了它的呻吟。

  “蘇老師!我們跑吧!跑起來好不好?”她抬起頭來,眼里是她拼命克制的刺痛。

  蘇寒山微微側目。

  陶然不管他答不答應,牽著他的手邊跑動起來。

  一開始是小跑,后來越跑越快。

  她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聽見她和蘇寒山加重的呼吸,聽見他們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前后呼應。

  是啊,就該這樣啊!

  她愛的城市,是鮮活的,是有生命力的,是要有聲音的!

  不知道跑了多遠,一直到她跑不動了,她才停下來,仍然沒有放開蘇寒山的手,戴著口罩大口呼吸。

  蘇寒山只是微微亂了呼吸,并不像她跑得這樣喘不過氣。

  看著她帽子滑落以后跑得亂七八糟的頭發,蘇寒山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停下來握了握拳。

  一陣風吹來,吹得她的短發又開始像草一樣在風里飛舞。

  一聲暗暗嘆息,蘇寒山終于抬起了手,在她頭發一頓揉,而后給她把帽子戴上。

  她眼眶發紅,看著蘇寒山,”蘇老師,我們很努力很努力地奔跑,可有時候結果不盡如人意,但是,我們也不能停下來,必須繼續奔跑,因為只有跑起來,才有希望達到終點對不對?”

  “蘇老師,我的城市生病了,我們一定能治好它的,它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一如她十八歲那年,用稚嫩而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一樣。

  蘇寒山將她的兩只手都攏到手心里,“嗯,會!一定會!”亦如那年,年輕的醫生一腔熱血不顧一切的堅定。

大熊貓文學    蘇醫生,你笑起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