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大于天!
齊鶩飛嚇了一跳。
什么樣的心魔能大過天?
他不敢想,也不敢說了。
張真人見他不言,也沒有追問他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只說:“心魔大于天,則魔在道外,逍遙于天地開辟之先,可以無視時空,竊取洪荒真靈,從而轉化為法力。此為盜也。”
“此為盜也…此為道也…”
齊鶩飛默念著,最后這一句的‘盜’與‘道’同音,難以分辨,似乎兩者皆可用,不知道張道人說的是哪一個。
張真人笑道:“你可想過,道德,也是盜德啊!”
“難道圣人留下道德五千言…”
齊鶩飛渾身一顫,想起了《道德經》開篇第一句,道可盜也,非恒道也…
張真人捻須而笑:“圣人…哈哈哈…圣人不死,大盜不止…哈哈哈…”
齊鶩飛忽然有所開竅,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由細微而見廣大,連修行最初的疑惑都有豁然開朗之感。
“雖未見過圣人,卻也聽過名號,但大盜卻不曾聽說過,若與圣人相對,不知是哪幾個?”
“大盜無名,何須多問。”張道人說,“若一定要說有,那便是人心,人心便是第一大盜。”
“人心…”
齊鶩飛以為張道人會說出幾個名字來,畢竟要和圣人相對,沒想到說來說去,又是人心。聽著泛泛空空,等于沒說,可仔細一想,還真是那么回事。美丑善惡,世間所有的欲望,全都出自人心,第一大盜,可不就是人心么!
“如此說來,入圣之途,便是要滅心?”
“你很有悟性。”張道人微微頷首,似乎很滿意齊鶩飛的發散性思維,“所以才說修行不怕命劫,最怕心劫。你現在明白功德碑的意義了嗎?”
“明白了!”齊鶩飛恍然道,“每一次領取功德,都是在幫人消除心魔。只要時間夠長,將來總能消弭三界人心之魔,果然是圣人手筆!”齊鶩飛感慨道,“不對,人心滅,則圣人與大盜俱滅,世間再無神魔,這是比圣人更高明的手段啊!”
因為受師父的影響,齊鶩飛過去對玉帝是不怎么尊敬的,至少沒什么感情,但今日明白了功德之理,不禁對玉帝佩服起來,甚至覺得人說無量功德碑在手的昊天上帝是天道第一圣人也不為過了。
“可惜啊,沒有時間了…”張道人忽然嘆道。
“什么沒有時間了?”齊鶩飛問。
張道人微微搖頭,說:“好了,小伙子,我要回去了,咱們有緣再見。我記住你了,黃花觀,齊鶩飛,不錯的名字…”
又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功德太重,說明你心魔亦重,要小心了。功德不可輕易用掉,一旦心魔反噬,后果不堪設想。你可在此功德碑前細細體會功德與心的關系…”
齊鶩飛還想再問點什么,張真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就憑空消失了。
他沒有感應到一絲一毫的法力波動,也沒有空間擾動,不禁感慨這位張道人真是高明,比之他所見過的幾位天仙,比如六道木、郭申,甚至辛環都要強。也不知他到了什么境界。
張道人走了,法陣卻還在運轉,齊鶩飛還是沒摸透這座法陣的奧秘,不得其門而出。不過張道人輕松來去,他倒是放了心,不像是陳光化布的陷阱,陳光化此時也不會在陣外看著。
齊鶩飛放了心,倒也不急著出去,剛剛和張道人的一番談話,讓他領悟頗多,需要好好消化,在這法陣之內,反倒是安全的。張道人不也說讓他在功德碑前細細體會功德與心的聯系嘛。城隍司的法陣不會一直開啟,張道人出去也一定會讓牛傍他們把法陣關掉,放他出去。
齊鶩飛走回到最中間的功德碑前,碑面光滑如鏡,映照出他的樣子。鏡子里的他身上散發出一層奇異的光澤,就好像畫中仙佛身上的金光。只是畫中的金光是死的,而他身上這層光卻是活的,閃閃爍爍,隨著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他在碑前盤腿坐下,開始消化剛才談話所得。這些東西并不是靠思考就能消化的,而是要靠內心的領悟,要從更深處去將這些東西與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
他漸漸忘我,目不能視,而不能聽,但奇怪的是神識中對面那塊石碑卻不能消失,同樣能夠看到的還有石碑上映照出的他自己的鏡像。
他看見他身上的光芒越來越濃烈,渾身如火。但這如日般耀眼的光芒卻始終被封閉在石碑之內,不能釋放出來。這種感覺讓他有點難受,仿佛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卻無處發泄,身體有種要撐爆的感覺。
這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功德碑前領取功德的場景,那一次他當眾吐了,并且承受不住那力量而昏厥了過去。
他當然不想再發生一次,于是伸出手去觸摸眼前的石碑。因為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切切實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而這一次是發生在自己對面的鏡像當中,只要戳破鏡像,這種感覺就應該能夠消失。
當他的手觸及石碑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冰涼的感覺,反而有一股熱流從他的指尖急速傳導進他的身體,沿著他的經絡在全身蔓延。
齊鶩飛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很清楚發生了什么,這是功德,大量的功德正在涌入他的身體。也就是說,在沒有人主持的情況下,他在功德碑前領取了功德。
這有點不可思議。
私自領取功德是違規的,過去也不曾聽說有人這樣做過,因為按常理來說,功德碑只有城隍司的司長能夠主持,而且還必須要特定的儀式以及功德處長從旁協助才行。
如果被發現了,僅憑這一點,上面就可以治他的罪。齊鶩飛不禁再次懷疑,這會不會又是陳光化布下的陷阱?
可是現在就算明知掉進了陷阱,也來不及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結束,就像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開始。
功德不停的涌入,他感覺身體像個氣球鼓脹起來,有種要飄起來的感覺。
好在已經有很多次經驗,齊鶩飛強行壓住身體,既然無法停止,那就好好接受,反正這些功德也不是偷的,都是自己最近掙的,頂多就是交一點稅,雖然心疼,卻也沒有辦法。
而且剛剛從張道人那里知道了玉帝設置功德碑的真實用意之后,他對交稅這個事情也不再那么反感。
只是功德由心,功德越多,心魔越重,張道人說他身上功德太重,讓他小心,這讓齊鶩飛有些擔心。
而隨著功德的涌入,石碑鏡面上的他身上的光芒逐漸變淡,鏡中的影像漸漸清晰,但臉卻越來越模糊,直到五官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