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電瓶車沿著上山的小路,朝黃花觀不疾不徐地駛來。
山路曲折,還有臺階,但電瓶車如履平地,無聲無息,若不是陽光下有它的影子,還以為是個幽靈車。
齊鶩飛目力極佳,隔著老遠就認出來,是虹谷縣城隍司的劉判官。
過去在城隍廟里,判官是個大官,僅次于城隍爺,手執判官筆,判人生死,好不威風。
如今天庭行政改革后,精仙簡政,加上人間城市化進程加快,原本土地爺、灶王爺等一眾底層小仙吏皆被裁撤,相關功能并入了城隍司。
城隍司采用三界聯合辦公的模式,下設治安、仙籍、功德、法物流通、銀監等處,分管當地的公共安全、仙籍登記、功德管理、靈藥法寶交易、仙幣流通等業務。
地府原本設在城隍的三司業務也重組并入各處,只保留陰陽司一個名字,歸在治安處下,專管人間鬼事。
判官這個官職早就沒了,拿筆的現在叫做文書,屬于內勤人員,負責做做記錄,跑跑腿什么的,再不復往日威風。
虹谷縣城隍司的文書叫劉通,齊鶩飛和師父去城隍司辦事的時候打過交道,還算熟。
“劉判官,您怎么來了?”齊鶩飛招呼道。
“喲,小齊道長,曬太陽呢!”劉判官停了車,笑著說。
齊鶩飛抬頭瞄了眼毒辣的日頭,撇了撇嘴說:“啊,曬太陽呢,您瞧這兒陽光多好!要不您也曬曬?”
“我就不了。”劉判官樂呵呵地把車推到樹蔭底下,“曬了一路,再曬就焦了。”
“這車不錯呀,剛買的?”
“嗨,我那點工資,哪兒買得起呀!司里剛到的巡城車,給治安處的隊員配的。城隍爺看我跑腿多,就給我也配了一輛。”
“那說明城隍爺器重您,多半要高升了。”齊鶩飛吹捧道。
劉判官看上去很高興,嘿嘿地笑,說:“小齊道長也快入仙品了吧,入了仙品干脆來城隍司上班,到時候也配一輛騎著玩。”
齊鶩飛心一動,上前拍了拍真皮座椅,問道:“這車能飛?”
“超、超、超…超低空飛行!”劉判官指著輪胎夸張地說,“離地兩毫米,尋常人看不出來。治安隊經常在城里執行任務,用這個合適,不擾民。”
“很耗法力吧?”
“還行,法電混合動力,比飛劍能耗低多了。充電也方便,不用插線,法力召喚雷部無線充電。你看——”
劉判官說著伸出食指,虛空一引,一道筷子粗細的閃電從天而降,正落在車子電瓶的充電極上。
老黃狗嚇得從地上蹦起來,躲到樹干后面。大概是想起了打雷時不能躲在樹下的道理,又飛一般跑進了觀里,砰一聲關上了大門。
劉判官半閉著眼睛,仿佛老僧入定,口中念念有詞。
那閃電便持續亮著,源源不斷地落下。
觀門吱呀呀開了條縫,擠出兩個頭來,一個狗頭,一個雞頭,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道神奇的閃電。
掐訣引雷,齊鶩飛也能做到,這本就是仙試院公開出版的仙法入門里的雷法。但書里可沒說用雷法給電瓶車充電,想出這主意的絕對是個發明鬼才。
這也給齊鶩飛提供了新的思路,法術只要掌握了基本原理,完全可以靈活應用,而不是死守著書里那些古法。
不過這個劉判官的法力倒是不可小覷,要把雷法控制地這么精微持久可不容易。
齊鶩飛拍掌大贊道:“厲害呀,厲害!原諒小弟我才疏學淺,只能用一句窩糙來形容。”
劉判官收了法,擺手道:“小術!小術!比起無機道長來,不值一提。無機道長百年前就已位列紫府,執掌黃花觀,是我虹谷縣第一仙人,比咱們城隍爺也不遑多讓,小齊道長跟著他,將來定是仙途無量啊!”
“不敢,不敢,哪有劉判官前程遠大!以后還請多多關照啊!”
“互相的,互相的,以后你來城隍司辦事,只管找我。”
兩人相互吹捧了一番,齊鶩飛才問道:
“您今天怎么有空上山來?”
“哦,我就是來傳個信,城隍爺請無機道長過去開會。”
“那可不巧,我師父出遠門了,不在觀里。”
“這樣啊…”劉通一臉失望。
齊鶩飛問:“開什么會呀?您看您,打個電話不就行了,怎么還親自跑一趟呢!”
“無機道長德高望重,我親自跑一趟是應該的。至于城隍爺開什么會,我也不清楚。”
齊鶩飛知道,能讓城隍司的文書親自上門請人,絕不是一般的會議。
會不會和萬年蝠妖的事有關?
劉判官八成是知道會議內容的,只是不說而已。
這家伙,裝憨憨,骨子里也是個滑頭!
齊鶩飛有了主意。
“劉判官,進去喝口茶吧。”
“不了不了,還有別的事兒呢。”劉通得知無機子不在,興致缺缺。
“那您等一下。”
齊鶩飛狠了狠心,跑回觀里去拿了二兩蛛絲出來。
“劉判官,您大老遠來一趟,我們這小觀小廟的,也沒什么好東西,這二兩蛛絲,您拿回去縫個口罩。”
劉通眼睛一亮,嘴角都笑出了花,說:“哎呀,小齊兄弟,你說你這么客氣干嘛,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能收!”
嘴上說不收,手卻已經伸了過去。
齊鶩飛笑道:“劉哥你就拿著,算是兄弟孝敬你的。”
劉通說:“好好好,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了!”
齊鶩飛便試著問:“劉哥,我師父不在,城隍爺叫開會不去不好吧,要不…我去湊個數?”
劉通面露為難之色:“按理說你是掌門大弟子,代表黃花觀去開會也說得過去,不過這個會嘛…我實話告訴你,這次主要是為了布控抓捕從南贍部洲逃竄過來的萬年蝠妖,治安總局的領導和仙盾局的人都來了,你還沒入仙品,去了恐怕不合適。”
齊鶩飛哦了一聲,嘆道:“唉,除魔衛道,正是我輩修行之本,可惜兄弟我修為低微,不能參與此等大事,實在遺憾吶!”
劉通想了想說:
“這樣吧,小齊兄弟,今天的會你就不用去了,明天上午你到我辦公室來,把會議精神也給你傳達傳達。我跟城隍爺說說,黃花觀是本地第一大派,你是掌門大弟子,參與此事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那可就多謝劉哥了。”
“自家兄弟,客氣啥!”
一切說好,劉通把蛛絲揣進兜里,騎上電瓶車,哼著小曲下山了。
送走了劉通,齊鶩飛坐在觀門口的青石板上,望著遠處的的山巒發呆。
二兩蛛絲,心疼啊!
得想個辦法賺回來。
他看見錦雞還沒走,低著頭踱步,似乎有什么心事,便問:“你怎么還不走?”
錦雞扭扭捏捏地說:“后山那只小母雞下蛋了…”
齊鶩飛先是一愣,隨即笑罵道:“你說你,平時不好好修煉,盡搞這種破事!”
錦雞低著頭,像犯錯的小孩,低聲道:“就一次,誰想到準頭那么好,會中標哦!”
齊鶩飛說:“行了行了,回頭給你拿兩顆丹藥。以后少干這種事,留著精力好好修行,我助你修出個人身來。”
錦雞忙點頭道:“謝謝上仙。”
齊鶩飛搖了搖頭,心中感慨,這年頭,連只雞都有道侶了,黃花觀里卻還住著三條單身狗。
自己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這事兒了?
嶺西那只剛修成人身的小狐貍倒是常給他拋媚眼,可惜身上味兒大了些。
朱紫國有幾個修行世家的女孩不錯,但花錢太大手大腳了,養不起。
他又看了眼錦雞,顏值這個東西,到哪兒都管用啊。
你看它,金冠彩背,紅腹云尾,僅這一身羽毛,就不知吸引了多少雌鳥的目光,除了孔雀和鳳凰,鳥類之中大概很難找到比它好看的品種了。
齊鶩飛突發奇想,想看看錦雞的元神本相長什么樣。
他把鏡子拿出來,對著雞頭一照…
“咦,你頭上是什么?”
鏡子里的錦雞乍看一切正常,唯獨頭頂多了一叢綠色的毛,蓋在金色的冠羽上,十分醒目。
錦雞一愣,歪著頭想了片刻,大叫一聲窩糙,連丹藥都不要了,沖進了灌木林里…
老黃狗不明所以,抬起頭汪汪叫了兩聲。
齊鶩飛說:“你一條單身狗,不會明白人家的苦惱的。來,照鏡子。”
老黃狗走過來,在鏡子前站定。
只見鏡中出現一張鐵面青鬃、長須獠牙、額頂生瘤的丑陋老狗臉。
老黃狗嚇了一跳,打死不愿承認那是它,趴在地上嗚咽。
齊鶩飛也沒想到旺財會照出這個樣子,這要是他的元神本相,還真當得起“賽哮天”的名號了。
不過,那鼻子上是什么?
鏡中的狗鼻子上還趴著一只蟲子,仔細看好像一只蟬,腹部一震一震,還在悲鳴。
齊鶩飛抬頭看了看樹,似乎明白了什么。
再低頭時,老黃狗已經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