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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殷地與殷民】

  一支船隊順風北上,首領是一個少年。

  少年名叫陳立,今年剛滿十九歲,父親是王淵單刀赴會說降的海盜陳雙喜。

  陳雙喜的轉型非常順利,舟山群島那些海盜,被他組成海上商幫,極盛時幫內共有海船80多艘——大部分屬于近海船只,主打國內航線貿易,把南方的商品運到天津和旅順口,再把遼東、河北的商品運往南方諸港。

  當然,也有十幾條大船,專做中日貿易,他們是日本大內氏、尼子氏的主要貿易伙伴之一。

  大內氏與尼子氏,已經互相攻打多年,前兩年毛利元就自立,尼子氏已經風雨飄搖。這兩家整天打得你死我活,轄地內百姓生活困苦,倒是把大明商賈給喂肥了。

  就在去年,陳雙喜遭遇海難,在暴風雨中沉了好幾條船,陳雙喜的尸體都已經找不到。

  消息傳回舟山,三個兒子立即鬧起來,還把一個女婿卷進去爭奪家產。

  長子大勝,次子身亡,女婿請商幫長老們出面調停。

  陳立作為幼子,分到一條大船,代價是必須遠走他國。要么去極東之地,要么就到印度洋混,不得再回國內沿海。

  陳立從十五歲開始,就跟著父親跑船,年紀輕輕就經驗豐富。他游說浙江、福建、廣東的海商,竟拉起一支十二條船的隊伍,要去極東之地獲取金銀財寶。

  “德成,就此告辭,祝君一路順風!”方靈犀抱拳道。

  陳立連忙還禮:“先生保重!”

  方靈犀這個樂戶子弟,在物理學院進修數年,一回杭州就被海商爭相聘用。他現在是杭州工商學校的老師,多個海商資助他創建實驗室,平時一邊搞研究一邊帶學生。

  此次進京,是方靈犀收到邀請,參加“物理學社”的創辦大會,正好搭乘陳立的順風船北上。

  船隊在天津港靠岸,方靈犀登陸離開,船隊卻還要卸貨補給。

  幾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看到船隊來了,立即撲過去:“大老爺,帶我們出海吧,老家實在活不下去了!”

  不管是否屬于被迫,前幾批出海的山東、北直隸人,有的去了南洋,有的去了美洲,已經陸續給家里捎回一些財貨。這些消息迅速傳播,原來出海真的不是送死,甚至還能賺錢給家里寄回來!

  于是乎,沿海省份的窮苦之人,又多了一種無奈選擇,整天聚在港口乞討度日,等著跟隨各種船隊出海謀生。

  海上牙人隨即出現!

  他們跟各地海商、農場主簽訂合同,隨船在沿岸港口物色難民。貸款給難民做出海路費,直接送去海外打工,從難民的工資里慢慢收回貸款。

  單身年輕婦女非常寶貴,因為南洋有太多光棍。甚至有不法之徒,暗中擄掠婦女去南洋,轉手就能賣一個好價錢。

  陳立對自己的心腹說:“去挑選身體健全者,給他們一些飯食,三日之后沒發現疾病,就全部裝船帶走!”

  “是!”這心腹是陳雙喜留下的老人。

  陳立以前跟著父親跑船,聽說過無數極東之地的傳聞,他不但想去賺取金銀,甚至打算列土建國。

  他從南洋運了許多貨物北上,準備在天津和日本賣光。只帶食物、飲水、棉布、兵甲和人口,前往美洲霸占一塊地盤,然后找機會弄金子回國,學習探海伯的模式不斷發展壯大。

  經過多年探索,美洲航線已經比較成熟,甚至連航海圖都被泄露出來。

  去時風險較大,因為沿途幾乎沒有島嶼。

  回航卻非常穩妥,因為靠近赤道的北太平洋,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島嶼。其中幾個大島,甚至已經成為固定補給點,島上的土人準備食物和飲水,等著大明船隊前來交易物品。

  偶爾有患病之人,不宜再長途航海,干脆留在島上休養。

  馬紹爾群島,后世曾是美軍重要的核試驗和導彈基地,前后進行了六十七次核試驗。

  至于這個時空嘛,馬紹爾群島的酋長是廣州人林春。這貨因為染病,中途下船靜養,居然娶了酋長的女兒,傳授給土人先進的耕種技術。又用自己攢的錢購買武器,帶領本島的勇士,征服周圍其他小島。等酋長一死,他就順勢繼承酋長之位,酋長的幾個兒子全都莫名其妙死了。

  林春因為家人死光才出海的,在大明沒有什么牽掛,干脆一心一意在太平洋發展。他宣布自立建國,將群島命名為“廣海國”,甚至派遣使節,隨船進京請求皇帝冊封。

  朱厚照還真冊封了,因為“廣海國”是太平洋重要補給基地,離兩邊的大陸又非常遙遠。把群島的土人殺光了,補給會變得非常麻煩,還得自己收集食物和淡水。就算占領下來,也沒幾個人愿意留下駐守,還不如讓這個林春統治土人。

  一個廣州破落戶,居然做了海上國王,并獲得大明皇帝正式冊封,頓時激起無數人的雄心壯志,陳立便是其中之一。

  經過數月航行,陳立的船隊來到櫟木灣。

  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橡樹林,陳立眼睛都紅了,這尼瑪果然是天賜的造船基地。可惜,這里是朝廷的地盤,陳立不敢動手搶過來。

  一個穿著麻衣的中年人,帶著本地移民走來,抱拳道:“可是探海伯的船隊?”

  陳立下船回禮道:“我們是私商組建的探海船隊,在下姓陳,名立,字德成,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中年人贊道:“好名字,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后禮義立。在下姓張,名卓,字云鶴。”

  陳立心中苦笑,他的字,是父親花錢請名師所取,現在想來特別諷刺。

  名立,字德成,成的是禮義之德,寓意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可父親一死,三兄弟爭家產,大哥把二哥殺了,還把自己流放海外,哪有什么禮義存在?

  陳立抱拳說:“原來是張先生,不料這海外還能遇到讀書人。”

  “慚愧,戴罪之身,不堪見人。”張卓汗顏道。

  張卓今年四十二歲,原為府學教諭,因串通學生科舉作弊,被人舉報后查實下獄。這是非常嚴重的罪名,為了保住妻兒,張卓自愿流放北美洲。

  陳立說道:“聽聞極東之地,長期缺乏食鹽,我這里帶了許多鹽過來,想換一些食物和淡水。”

  張卓笑道:“櫟木灣不缺鹽,可否用鐵器交換?”

  “不缺鹽?”陳立驚訝道。

  張卓說道:“我們已經可以自己煮鹽。”

  正德年間,南方那邊已經發明曬鹽之法,但全國整體還是煮鹽為主。煮鹽需要特制大鐵鍋,朝廷為了防止灶戶私自煎煮,還把一口鍋分為好幾份,需要幾個灶戶湊起來才能煮鹽。

  探海伯朱海為了用食鹽卡住移民脖子,一直沒有運來煮鹽的大鐵鍋,甚至刻意不讓灶戶成為移民。

  張卓這個府學教諭,卻悄悄跟土著交流,制出巨大的陶器。他本人就是灶戶出身,靠科舉取得功名,煮鹽屬于張卓的家傳本事。

  利用自產食鹽,張卓不但販賣給附近其他兩處移民,還把朱海遇到的第一個土著部落兼并了。

  那個部落只有兩三百號人,如今全部遷徙到櫟木灣。

  漢人教導土著先進耕種技術,土著教導漢人打獵采集,甚至出現了異族自由婚配的情況。

  陳立第一次到美洲,看啥都覺得稀奇,主動前往櫟木灣移民定居點。

  移民們運來許多新鮮肉類,而且家家戶戶都晾曬著肉塊,陳立好奇道:“你們這里,食物很充足啊,大家都能吃上肉?”

  張卓解釋道:“無論從南邊還是北邊,翻過山嶺就是平整地,那里有很多野牛。我就想啊,能不能抓來馴化,前些天組織人手去抓捕。小牛犢抓來都養著,大牛便剝皮吃掉,一次抓了許多吃都吃不完。”

  這貨帶人挖大坑,擁有鐵器挖得快,再用草皮遮蓋隱蔽,派遣土人驅趕野牛群進坑,一次性抓住大小野牛三十多頭。

  至于野牛能不能馴化,誰都說不準,反正成功養活了兩頭小牛犢。

  路過一片空地,陳立看到一群小孩,正在用樹枝在地面練字,他佩服道:“先生大才,化外之地竟也傳授圣賢之道。”

  張卓笑道:“這些皆為土著孩童,想要歸化他們,就得從漢話、漢字著手。我對這些土人說,漢人與土人,有著共同的祖宗,都是華夏后裔。他們的祖宗是殷商舊民,因戰亂而渡海至此。我覺得吧,這極東之地,都該稱作殷地、殷州,此處土人都可為我所用!”

  陳立頓時眼睛發亮,這主意太好了。今后若想列土建國,不用殺光土人,把土人變成漢民便可!

  張卓悄悄對陳立說:“陳首領,咱們不如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陳立問道。

  張卓說:“你下次過來,運些木匠、鐵匠,再弄些木匠和鐵匠的家伙事兒。咱們可以自己冶鐵,自己造車造船。我現在沒什么可回報的,以后興旺起來,就能在這殷州賣給你車船鐵器。”

  陳立問:“此事為何不請求探海伯?”

  張卓說:“探海伯防著咱們呢,我這里遍地橡木,卻連輪子都造不出來。”

  陳立頓時笑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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