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時間,夏青總覺得紀淵應該是有什么心事,可是她問紀淵,紀淵又每一次都給予否認,他這個人向來嘴巴比較嚴,自己不想說的事情誰也問不出來,夏青嘗試過幾次之后,也就放棄了。
后來紀淵又花了兩個周末,丟下夏青,一個人跑出去“辦點私事”,夏青問他什么事,他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夏青覺得自己腦子里簡直畫了一個大問號。
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出現,很快紀淵就又恢復了正常的狀態,盡管夏青對于那段時間紀淵是怎么一回事有些疑惑,慢慢的隨著工作忙碌,也就漸漸淡忘,沒有再這個問題上犯太多的琢磨。
到了春節前的一段時間,夏青忽然被拉到了一個聊天群里,原來是她轉學前的那個高中班級要組織同學聚會,時間就在春節期間,地點當然選在W市,因為都是W市人,哪怕畢業之后去了外地發展,春節基本上也都要回家來的,這樣一來就比較容易把人湊齊。
夏青有些驚訝,畢竟她早就已經和當年的同學斷絕了往來,沒有和任何人保持聯絡,直到被拉進了那個群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和當年的班長是好友關系。
不至于吧?夏青想來想去,自己絕對沒有記性差到加過人都不記得,而當年的班長也總不至于為了加自己好友,拉自己進群,還使用了技術手段吧?
夏青簡直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逗樂了,正好年底事情多,她也沒有在那群里說話,只是班長私聊勸她參加同學聚會,她也只說再考慮考慮,未必有時間。
“沒關系,你考慮考慮吧,咱們這次聚會也不搞那么復雜,就是以前的老同學,加上當年學校里的班主任,咱們一起吃頓飯,畢竟分別這么多年了,現在也都成家立業,大家見個面,敘敘舊。”班長很有耐心的勸她,“當初年紀小,不懂事,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和我們,不過就這一次,好不好?
總背負著不愉快的記憶也不大好,現在時過境遷,咱們同學也都成熟懂事了,如果能見一面,聊一聊,把不愉快的那一頁翻過去,不是挺好的么?”
夏青略微有一點敷衍的應了幾句,說手頭工作忙,到時候再根據時間來決定,然后就結束了這一次聊天。
當初的那個班長倒真的是一個人品沒什么太大下次的老實人,當年他畢竟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沒有在夏青境遇最糟糕的時候挺身而出,但是在夏青辦手續離開的那天,有個別學生趴在走廊窗子探出頭沖她起哄的時候,夏青記得是這個班長把人給一個一個拉回去,不讓他們瞎搗亂。
不管怎么說,這個行為的背后還是蘊含著善意的,所以夏青對這位班長也比較客氣一點,她也并沒有去問班長是怎么加到自己好友的,因為這個原因很顯然并不在外界,而是在內部。
“是你幫我加上班長的?”下了班,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夏青問紀淵。
紀淵夾了一筷子夏青喜歡吃的蝦仁放在她碗里:“對,那天你手機放在桌上,我看到有個人加你,說是你之前的班長,我就幫你通過驗證了。”
夏青蹙眉:“你還會有這么愛管閑事的時候呢?”
“你的事怎么能算閑事。”紀淵就好像沒聽出來夏青的意思一樣。
“他說要組織同學聚會。”夏青看著紀淵,留意著他的反應,“我不想去。”
“去吧,讓不讓帶家屬?我陪你一起去。”
夏青的眼睛瞇了起來:“很可疑啊你!這種事,你的正常反應明明就應該是‘不想去就不去’才對!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沒怎么,就是我想要跟你一起見一見你以前的認識人,如果你覺得我還能湊合帶出去,不給你丟臉,那就咱們兩個一起去吧。”紀淵并沒正面回答問題,只是依舊堅持要讓夏青去參加同學聚會。
“你不會是想要在我以前的同學面前幫我找回場子吧?”夏青疑惑之后,忽然頓悟,“是不是之前在我爺爺奶奶那邊,大姑奶提起來我被綁架那件事,讓你想到當初的風言風語,所以想要借著這次同學會幫我出氣?
那倒是真的沒有必要,之前沈文棟那么在私下里編排你,你不是也沒理會過么!怎么到了我這兒,你就這么介意起來了?”
“不一樣,沈文棟的所作所為沒有對我造成困擾,我每天面對著局里上上下下這些人,沒有任何障礙和困難。”紀淵沒有否認夏青的猜測,“你不是,知道你那一段經歷的身邊人,你都不大愿意去和他們再打交道,上次街上偶遇的兩個同學是這樣,這次的同學聚會也是這樣,你的回避本身就是很大的問題。
我不理會是因為我不在乎,你回避和那個人群打交道,恰好就說明了你是介意他們對你的那些議論的,既然介意就更要去直面,否則問題永遠解決不了。”
一本正經的說完之后,他又對夏青笑了笑:“你幫我對沈文棟報仇了之后,我才發現,其實報仇也挺好的,確實比較痛快,你也應該試一試。”
夏青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沒有再和紀淵討論這件事,心里卻也沒有下定決心,可能的確還是一種回避的情緒,讓她決定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再說。
年前夏青和紀淵他們又破了一樁大案,到了春節期間倒也一身輕松,同學聚會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夏青依舊從心理上有些抵觸,但紀淵始終鼓勵她,甚至使出了激將法,問夏青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夠體面,帶不出去。
夏青簡直哭笑不得,感嘆幸虧這話沒有被羅威聽到,不然紀淵居然會說出這種小媳婦兒一樣的話,鐵骨錚錚的硬漢形象可就要崩塌了!
到了聚會的日子,終究是拗不過紀淵,夏青在他的陪同下一起去班長提前訂好的酒店參加同學聚餐。
夏青穿了一件高領羊毛連衣裙,腳踩高筒靴,外面搭了一件羊絨大衣,自認為比起平日里的打扮,已經算是相當正式了,結果一見到紀淵,就見他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打著領帶,相當的一板一眼。
紀淵本就是個肩寬腰細的身材,穿警用常服都特別好看,更別說是這種剪裁更加精心的西裝,看起來讓人眼前一亮。
“怎么這么正式啊?”她問紀淵。
紀淵但笑不語,看起來有點神秘兮兮的。
到了聚會地點,夏青站在包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伸手去推門。
這次答應紀淵過來參加聚會,完全是想要看一看紀淵的葫蘆里面到底賣了什么藥,從心底來講,她還是有那么一點忐忑的。
時至今日,她的內心當然要比當年強大很多,但是那個時候的那種遭遇帶來的心寒,至今還十分清晰,或許紀淵說得對,當年的風言風語的確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心理上的陰影,讓自己總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紀淵把手搭在夏青的肩膀上,對她默默露出鼓勵的笑容,夏青伸手推開門,兩個人相攜走進去,最先看到她的是發出邀請的班長,他看到夏青來了,立刻熱情的迎上來和夏青打招呼。
“夏青!你來啦!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還一直怕你推脫不來呢!”班長當年是一個清瘦黝黑的少年,現在卻變得敦敦實實的,“我知道你現在改了名字,估計你也習慣新名字了,所以我就這么叫你吧!”
說完,他又轉向夏青身旁的紀淵:“你一定是夏青的男朋友了!歡迎歡迎!”
這一次聚會的規模還是相當可觀的,再加上選擇在了春節假期,其中還有拖家帶口過來參加的,一個很大的包房里面大概有四十多人的樣子。
班長這邊一寒暄起來,那邊其他人也紛紛注意到了來參加同學聚會的夏青,夏青的變化總體來說不算大,如果非要說區別的話,可能就是從警之后變得更加英姿颯爽了一些,所以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是有些驚訝的,倒不是因為不歡迎,而是沒有想到當初那樣離開的夏青,現在居然會出現在同學聚會上。
這里面當然也有既驚訝,也不大歡迎的,比如說上一次遇到的時候秀優越感未遂的王小雅,還有她身邊臉色尷尬的盧俊夫。
“夏依然?”王小雅騰的站了起來,瞪眼看著夏青。
“各位同學,這位老同學不需要我再多做介紹了吧?”班長假裝沒有聽到王小雅對夏青的稱呼,特意稍微提高了一點嗓門兒,招呼夏青入座,“夏青啊,你和你男朋友就做這一桌!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挑著你們工作里頭讓說的,驚險刺激的,也給我們講一講,讓我們開開眼啊!”
夏青對他笑笑,和紀淵一起落座,同一桌的其他人紛紛和她打招呼,雖然有的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沒有收起來,有的一邊打招呼一邊偷偷端詳夏青,但是總體來說倒也都沒有什么冒犯的意思,甚至可以說是走向另一個極端,頗有些諱莫如深的意思,就好像生怕說錯什么做錯什么,夏青會當場崩潰一樣。
夏青有些無奈,瞥一眼紀淵,紀淵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夏青的耳力不錯,再加上王小雅似乎也并沒有特意壓低聲音,所以很快她和班長的對話就從隔壁那一桌傳到了這邊來。
“夏依然跑來干什么啊?她中途就轉學走了,而且這么多年也沒見她跟咱們有什么感情!當時因為她,害得我們班的女生在外面都怪不好意思見人的,她現在倒是跟沒事人一樣,她不尷尬,我們還不尷尬么!”
夏青還沒有什么反應,倒是和夏青一桌的那幾個女生聽見了王小雅的話,變得有些表情尷尬起來,很是不自在的模樣。
“那個…依然…不對,夏青,”一個距離夏青比較近的女生有些訥訥的對夏青笑了笑,“過去的事,咱們就不提了吧!那時候大家都年紀小,也不怎么懂事,你也知道的,有些時候十七八歲的半大孩子,比成年人要刻薄多了,所以在那個環境里,其實也是身不由己,都怕表現得太與眾不同遭受排擠。
回頭想想,你當時也那么小,經歷了那么多,也怪不容易的,能扛過來就已經很厲害了,好在現在都熬過去了,你也過上了新生活,看你過得好,我們其實心里也挺高興的,小雅那種腦子不怎么好使,嘴巴還不饒人的,你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反正吃了這頓飯,你們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多。”
夏青笑了笑,沒有接話。
她不是聽不出來,這位女同學雖然是好心好意,但話里話外的意思依舊是認定了當初風言風語的那種說法,自己為了保住性命,豁出去任人宰割之類,這種說法當初別說是她,就是夏爸爸和夏媽媽也不是沒有試圖澄清過,但是謠言的版本很顯然更加勁爆,而吃瓜群眾最喜歡的自然就是那種勁爆的故事。
再加上那個死去女同學的父母言之鑿鑿,就更加好像板上釘釘了一樣。
當初都沒有辦法澄清的事情,現在去浪費口舌又有什么意義呢,無非就是讓別人覺得她依舊陷在當年的那個心結里面無法自拔而已。
只是夏青現在有些茫然了,她覺得現場的這個氣氛實在是算不上令人愉快的,連釋然都很難做到,紀淵卻依舊淡定的坐在那里,很顯然他計劃中的事情應該還沒有發生,夏青頭一次有些搞不懂,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小雅的話,夏青這桌能聽到,其他幾桌自然也聽得到,基本上就是班長在勸王小雅不要那么心態狹隘,都是老同學,應該重視以前的同學情誼,其他人分成兩種,一種是假裝沒有聽見似的,另一種是極力的在轉移話題,好像生怕刺激到了那邊坐著的夏青一樣。
這種奇怪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開席,才稍微好了一點,菜上齊了,眾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氣氛也跟著熱鬧起來了一點。
開席大概十幾分鐘之后,紀淵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示意夏青一下,便一個人走出了包房,沒一會兒就又回來了,再回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對五十多歲的中年夫婦,盡管過去了好多年,夏青還是在那兩個人跟在紀淵身后進門的一瞬間就認出了他們——正是當年那個遇害女同學的父母。
他們看起來比當年略瘦一點,不過眼睛里面已經沒有了當年那種歇斯底里和崩潰后的絕望瘋狂,看起來似乎平靜很多。
他們兩個人一進門,認出他們的可不止夏青自己,因為當年那個女同學是他們班級,甚至全學校家庭條件都數一數二的,平時吃穿用的東西,無一不是學生當中少有的高級貨,就連父母的言行舉止也頗為高調,所以即便女孩兒已經遇害這么多年,這些人依舊記得她父母的樣子。
看到他們進來,所有人都有些驚訝,面面相覷,覺得先是向來與他們沒有聯絡的夏青受邀請來參加同學聚會,緊接著遇害那個女同學的父母又來了,這是唱的哪一出戲,誰心里也沒有底,包房里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那兩個人走進來之后,就開始四處張望,然后在紀淵的示意下看到了夏青。
女孩兒的媽媽快步朝夏青走過去,眼圈迅速的泛紅,等走到夏青跟前的時候,眼淚已經滑落下來,她的動作很快,在夏青尚未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忽然身子一低,就在夏青面前跪了下去。
再做的眾人一片嘩然,夏青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本能的伸手去拉住對方,不讓對方真的跪到底,紀淵也和女孩兒的爸爸一通把女孩兒媽媽拉了起來。
“阿姨…你…這是干什么?”夏青皺著眉頭,她對這位阿姨歇斯底里起來的樣子還心有余悸,所以一看到她不免就立刻繃緊了神經。
“孩子,我對不起你!”女孩兒媽媽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伸手拉著夏青,“這么多年,你一個人背著我們當初破的臟水,你得過得多辛苦啊!我們實在是太混賬了!我對不起你!我們兩口子都對不起你呀!”
她這么一說,不止夏青,其他人也都有些傻眼,從女孩兒媽媽說的話不難猜測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在場眾人都吃驚之余,心中也默默有了猜測。
“當初我們太痛苦了,就覺得心里頭有一股邪火好像沒有地方發似的,孩子是我們全部的希望,我們一心以為能把她也給解救出來,結果最后只能面對一具冰冷的尸體,所以我們的心態一下子就失衡了!”
女孩兒爸爸重重嘆了一口氣,滿臉愧疚的替已經泣不成聲的妻子對夏青說:“那時候我們腦子都被嫉妒和不平衡給占滿了,所以口不擇言,說了一些根本就沒有的事兒。你是一個聰明姑娘,要不是好心好意的留下來幫我們女兒輔導功課,也不會和她一起被綁架,說到底,還是我們拖累了你!
那件案子過后,我們稍微冷靜下來一點,公安局那邊其實也找我們談過,說因為我們家平時做派太高調,所以漏了富,早就被那一伙人給盯上了,而且你一路上一直聰明的偷偷留下小物件,給警察幫了不少的忙,壞事是壞在了食雜店那里,如果不那人撒謊,說不定我們閨女也能平安獲救。
歸根結底是我們對不起你,卻還因為個人情緒就胡亂編排你!
你一個小姑娘,跟我們家那個可憐的閨女一樣大,后來公安局的人跟我們談過之后,我們就心里頭什么都清楚,但又覺得話說都說出去了,馬上改口,那些人說不定又會講我們什么,我們孩子都已經不在了,我們也不想讓她去都取的不安生,所以就硬著頭皮沒有去找過你。
等到我們從那個發了瘋一樣的痛苦當中稍微脫離出來一點之后,其實就已經很后悔了,我們偷偷打聽過你的情況,結果聽說我們當初說的那些不理智的胡話不知道怎么在學校里就傳開了,因為輿論壓力太大,你家給你辦了轉學,離開了,我們也私下里偷偷打聽了一圈,但是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今天我們是特意過來向你解釋這件事,還你清白的,是我們對不起你,你受了這么多年的委屈,你罵我們一頓吧,只要能彌補你,怎么樣都行!”
女孩兒爸爸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已經非常清晰了,包房里除了這對夫妻的說話聲之外,沒有其他人發出任何聲響,盡管從方才就有人猜到了這種可能性,但是聽當事人說著懺悔的話,還是讓在場眾人心情復雜,甚至有人略帶譴責的朝王小雅那邊看了過去。
為什么要看王小雅?當然是因為當初關于夏青的那些難聽的傳聞,所有人當中王小雅是講得最起勁的,在有的人還對那些傳聞半信半疑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口閉口“無風不起浪,如果沒有發生過那種事,人家干嘛要那么說她”,甚至到后來還開始追溯起夏青平日里的行為舉止,以此來反向印證傳聞真實性。
現在雖然時隔多年,當初炮制了這一謠言的當事人親自哭著向夏青道歉了,事實真相到底是怎么樣的,不言自明,當初選擇沉默以對的人,有的可能依舊是事不關己的麻木,有的則內心暗暗的為自己曾經有些相信了那些傳言而感到慚愧,但是王小雅這種為謠言搖旗吶喊的,旁人嘴上不說,心里也對她的人品有了另外的一種評價。
王小雅被人看了幾眼之后,漸漸有些不自在起來,要不是她的老公盧俊夫一直在旁邊攔著她,保不齊這會兒她已經惱羞成怒的跟人吵起來了。
“叔叔阿姨,你們當初的心情,我無法體會,倒也多少能夠理解一點,所以雖然風言風語的確給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但我并沒有因此怨恨過你們。”夏青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今天你們能有這話,我也覺得蠻欣慰的,那一頁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記憶,所以我們都翻過去吧,以后的路還長。”
“孩子,你真是個好孩子!”女孩兒媽媽淚流滿面,“其實這幾年,我也一直受著良心譴責,我們后來又領養了一個女兒,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她身上,給她最好的環境,供她念條件最好的學校。
結果有一天,孩子哭著回家來,說要退學,以后不想念書了,我問她怎么了,她說不知道誰在學校里說的,她是我們從福利院領養的,她爸媽肯定是什么小偷流氓之類的,所以才會不要她,她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學校里還有一個孩子因為弄丟了東西,非說是我們那小女兒偷的。
孩子特別痛苦,我也跟著憤怒,跟著難過,后來一想,我們家孩子只是被人誣陷偷東西,就已經那么痛苦了,你當時因為我們的話,被人說得那么難聽,得是什么樣的處境!
后來連著好幾天晚上,我都夢見我家那個苦命的閨女,夢見她怪我恩將仇報,那么對待一個幫過她的人,讓她都不得安生,我真是悔不當初啊!
我一直都想找到你,向你道歉,向你贖罪,但是我又打聽不到你的情況,幸虧這一次,你男朋友聯系到了我們,我們這才有機會能和你當面說這些話!
后來我們才知道,他也是當時負責就我們女兒的警察之一,你們兩個一個是我們最愧對的人,一個是我們家的恩人,今天無論如何你也得讓我們表達我們的心情!”
說著她又哭著要跪下,旁邊的人忙七手八腳的加以阻攔,最后這對夫婦深深的向夏青和紀淵鞠躬致謝,他們兩個人才勉強接受了。
“你這男朋友可真不錯!”在那對夫妻走后,酒席過半,班長過來給夏青敬酒的時候,帶著微醺,對夏青感嘆,“這次同學會都是他請我幫忙張羅的,請我盡量把能叫來的同學都叫來,為的就是幫你正名。
他說就算是清者自清,也不能讓一個人平白無故把莫須有的污名背一輩子,還得提防著被良心不正的人拿去作為刺激你的工具。
夏青,作為一個已婚男士,我必須得說,你男朋友純爺們兒!”
夏青在接受過了那個女同學父母的誠懇道歉之后,本來心情就有那么一點復雜,方才有幾個有感而發的女同學跟自己敬酒,對當初的麻木不仁表示歉意的時候,她基本上還算淡定,現在聽了班長的話,知道了這一次同學會的內幕,頓時就感覺內心深處情緒翻涌,有些失去控制的跡象。
她和班長碰過杯,在旁邊正被別人拉著敬酒的紀淵耳旁小聲說了一句她想出去透透氣,就悄悄離開了包房,走向走廊盡頭,那里有一個漂亮的法式露臺,夏青手撐著黑色的鐵藝欄桿,大口大口呼吸著外面清冷的空氣,心臟狂跳,渾身微微發抖,卻與溫度沒有半點關系。
紀淵是對的。
自己逃避了這么久,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但是逃避本身就是害怕再被這些傷害到的一種畏懼的表現,會逃避本身就說明心結還在,如果自己真的看開了,真的不在意過去那些難聽的傳聞,也就不會在方才面對那個女同學父母的道歉和懺悔時,內心的情緒仿佛打開了泄洪的閘門一樣。
現在雖然因為方才這突如其來的“正名”,夏青的情緒是有些激動的,可是同時她又感到了一種許久未有過的輕松。
正在一個人扶著欄桿發呆,夏青忽然感到腰間一緊,后背靠在了一個寬厚的胸膛上,盡管夾雜著輕微的酒氣,熟悉的氣息還是傳遞給了她一如既往的安全感。
夏青轉過身,面對著紀淵,與他四目相對。
“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從什么時候開始策劃這些的?先后順序是什么?”她故作嚴肅,開口“審問”起紀淵來。
紀淵審視著夏青略顯濕潤的雙眼,還有她微紅的鼻尖:“從上次你大姑奶拿這件事出來惡心你的時候開始,就在策劃了。先找的那個女孩兒的父母,跟他們溝通比較順利,說妥了之后才想辦法打聽你過去的同學,找到你們班長的。”
他用手指輕輕沾了沾夏青眼角的一點眼淚,食指順著臉頰緩緩滑下來:“我這么做是為了要讓你放下負擔,變得更快樂,可不是想要讓你哭鼻子的,你要對得起我的一片苦心才行。”
紀淵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成功的把夏青給逗笑了,她忍不住輕輕捶了紀淵胸口一拳,然后順手幫他整理一下有些歪了的領帶:“我發現康戈調回來之后,你有點被他帶下道了的嫌疑。”
紀淵微微低著頭,看著幫自己整理儀容的夏青:“夏青,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嗯?什么東西?”夏青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紀淵松開夏青,退開一步,手伸到西裝褲口袋里,從里面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單開:“我想把這個送給你。”
夏青低頭一看,銀亮亮的小圈,上面鑲著一顆不算特別大,但是在燈光下卻格外璀璨的鉆石,這樣一枚造型簡約的鉆戒,果然很符合紀淵一貫的風格。
紀淵端著那枚戒指,眼神含笑,語氣卻非常的鄭重:“這個戒指非常的劃算,隨戒指還附贈一個人。”
他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的胸前拍了拍:“除了一個膝蓋有點舊傷之外,其他一切運轉良好,尤其是一顆心。你怎么說?收不收?”
夏青手捂胸口,免得心臟從里面一不小心跳出來:“既然你都推銷到這種地步了,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吧。”
紀淵臉色的笑容更濃了,他拉過夏青的手,動作輕柔的幫她把戒指戴上:“鉆戒屬于貴重物品,附贈的人價值無法衡量,所以慎重起見,擇期跟我去民政局領一個‘簽收證’吧。”
夏青沒出息的紅了臉,點了點頭。
燈光把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就像兩枚拼圖,如此契合,如此圓滿。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