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當著出租車司機的面也沒好意思說什么,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回頭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和紀淵說一說,讓他能不能別總用安撫小動物一樣的方式來摸自己的頭,不過等到進了家門,夏青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忽然之間明白了紀淵這種舉動背后的緣由——他知道自己因為早先的經歷,對于來自異性的肢體接觸會有心理上的抵觸,所以才這樣的小心翼翼。
他是希望自己能夠適應和接納他,但是又怕突兀了會引起自己的不適。
在工作領域,紀淵或許是一個天資卓越,后天又很努力的資優生,是一個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的熟手,可是在感情方面,他因為青澀和謹慎,所以尤其顯得笨拙,不過在夏青看來,這種笨拙倒也不失為一種可愛。
一夜休息之后,第二天所有人就又抖擻精神投入到了新一天的工作當中,因為朱浩瀚的死在一起刑事案件,所以在聯系各球隊詢問和朱浩瀚是否有接洽等相關情況的時候也就順利了很多,畢竟在如此嚴重程度的刑事案件面前,簽一名球員這樣的“商業秘密”很顯然是沒有什么可比性的。
所以沒用多久從那幾個在羅威的建議下作為重點對象的球隊就都有了回應,其中和W市在同一省份的球隊果然和朱浩瀚已經達成了意向,現在也正因為朱浩瀚遇害這個變數而感到頭疼,準備啟用備用方案,簽另外一名學生球員。
問到牛冶,不止是這家球隊,還有另外兩家也曾經考慮過朱浩瀚的球隊方面的答復都非常的明白,那就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過牛冶這名球員。
套用其中一家俱樂部經理的話說就是——“我們考慮朱浩瀚,是因為他的球風和個性很適合,技術比較扎實,在場上可以打出很好的戰術配合,牛冶是個有點個人英雄主義的學生球員,不適合我們俱樂部的發展需求。”
這話基本上就算是回答得很直接了,如果再翻譯成更直白一些表達方式,就等于是說,學生球員的頂尖球技到了厲害的職業球隊里面也都是不出挑的,即便是朱浩瀚也是因為善于配合他人,不獨,打球干凈,可以為俱樂部充當好一個稱職的綠葉和輔助,這正是他們需要的。
如果換成牛冶就不行了,他打起球來又貪又獨,技術不如職業俱樂部里面的核心球員,偏偏又有一顆不安分的心,要去也只是攪渾水而已。
不過其中一家球隊的經理倒也沒有隱瞞,直接告訴夏青他們,從他們有想要前個學生球員的意向之后,牛冶就一直非常的積極,幾次三番的想要毛遂自薦,爭取機會,不過球隊那邊并不是很感興趣,所以沒有給他機會。
除了球隊這邊的收獲之外,他們還有另外一項收獲,是關于周志專的。
至少經過了初步調查,沒有找到周志專任何購買芬X尼類違禁品的記錄,也沒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有過密切往來,不依靠第三方不法途徑,想要獲取這一類物品是不大可能的,畢竟周志專至少一個理療師,并不是醫院里面的工作者。
而這一類受到嚴格管制的物品,如果真的想要通過一些不法分子的倒賣來獲取的話,也需要花費一筆不小的費用。
而周志專的經濟狀況現在也已經有了一個掌握,他的真實經濟水平比表面上還要更加拮據,每個月除了支付給肖瑩生活費,以及自己的生活開銷之外,周志專還需要償還他現在居住那套房子的銀行貸款,這些幾乎就把他的所有收入都拆分掉,所剩無幾,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銀行里面的存款居然連五位數都沒有,而這恐怕還是因為最近放了寒假,他不需要每個月都按照開學的標準去給肖瑩生活費,所以才能夠攢下一點,不得不說,有點凄慘。
周志專沒有任何除了肖瑩以外的轉賬記錄,也幾乎沒有提現過,即便有也都是小額的,并且只有寥寥幾次,幾乎每一筆金額稍微大一點的花銷都能夠找到明確的去向,因為花銷實在是不多,所以特別的一目了然,一周志專的工作時間長度,還有他平日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社交圈子,基本上可以排除他又別的賺錢兼職和收錢賬戶,可以藏著一些秘密的消費記錄。
另外,周志專的前妻那邊也已經和后來找的男朋友再婚了,可以確定的是,她再婚以后似乎和周志專、肖瑩父女達成了某種協議,從那時開始她就沒有和肖瑩有過任何的經濟往來,甚至連日常的聯絡都斷了。
這也就意味著,肖瑩作為一個剛剛邁入成年人世界的年輕姑娘,尚在讀書階段,沒有自立的能力,父親周志專是她唯一的生活和經濟保障。
紀淵他們幾個和董大隊一起開了一個會,討論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紀淵首先提出主張,認為周志專雖然在這個案子當中處于一個比較尷尬和敏感的角色上,但是綜合其他方面的調查收獲,他的作案嫌疑還是比較小的。
對于他的這個觀點,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同意,周志專就好像是一個明晃晃的箭靶子一樣戳在那里,吸引著眾人的視線,但是仔細推敲不難發現,他的嫌疑可以說是處處透著不合理,不管是主觀上還是客觀上,都很難成立。
周志專銀行里面還欠著不少的貸款,他現在的這份工作是他賴以維持每月還款的基本保障,他的女兒的生活開銷也都靠他來掏腰包,且不說周志專對朱浩瀚到底有沒有恨意,即便是有,在自己的理療室里面,冒著自己也一起中毒的風險對朱浩瀚下手,無異于自掘墳墓,很顯然是不明智的。
更何況在后續的了解當中,眾人也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周志專作為朱浩瀚最信賴的理療師,也似乎因為被球隊里面的核心球員青睞而在學校的幾個理療師里面脫穎而出,頗有些被樹立成了骨干的意思,雖然具體的細節沒有人去深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因為朱浩瀚的另眼相看,周志專受到了更多的重視,不管是工作環境還是獎金收入,都有一定程度的提升。
這種情況下,除非周志專沒有任何理由去對朱浩瀚下手,還是用這種把自己放在最明顯的地方,承擔最重要嫌疑的方式。
討論之后,董大隊拍板決定暫時解除周志專的作案嫌疑,但是在這個案子徹底結案之前,仍然需要對他進行密切關注。
于是散會之后,紀淵就帶著手續去把周志專接了出來,出來之后也沒讓他馬上就回家去,而是把他給帶到了公安局,周志專到了刑警隊辦公室的時候,一進門就看到肖瑩坐在里面,父女兩個人看到彼此都明顯吃了一驚。
周志專因為之前和紀淵他們溝通過,看到肖瑩在這里著實吃了一驚,臉都變得有些蒼白了,要不是紀淵在旁邊拉了他一把,他腿一軟差一點摔個跟頭。
比起周志專的暗暗擔心,肖瑩畢竟年輕得多,也更沉不住氣,一看紀淵帶著周志專從外面進來,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你們抓我爸干嘛!”她急得只差沒跺腳了,“我爸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害朱浩瀚的人!你們肯定是搞錯了!你們必須是搞錯了!我爸連殺雞都不敢,你們讓他哪來的膽子殺人!而且他那么欣賞朱浩瀚,我喜歡朱浩瀚,我還是他女兒,他都誰跟我說,我配不上朱浩瀚,我們不可能!他對朱浩瀚比對我都維護,我都寧可相信他能殺了我,也不相信他能殺了朱浩瀚!”
“瑩瑩,別胡鬧!”周志專趕忙開口,雖然有點著急,但是肖瑩對他表現出來的維護,還是讓周志專原本慘白的臉龐上面終于恢復了幾分血色,“爸沒事。”
肖瑩一聽他這么說,也松了一口氣:“你不是被他們給抓回來的?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們叫我過來是要告訴我你被抓了呢!”
肖瑩很顯然最近這幾天因為朱浩瀚的死心情受到了很嚴重的影響,所以連自己的父親之前在拘留所里小住幾日都不知道,還以為周志專是才被抓來的。
周志專擺擺手,他知道自己的嫌疑暫時被消除了,現在又看肖瑩也不像是被抓來準備接受審訊的樣子,便也稍微放松下來一點,他不好在這里給女兒解釋前因后果,就只能是擺擺手,讓女兒不要這時候一個勁兒的打聽了。
夏青在一旁看著肖瑩從見到周志專走進來一直到現在所有的神色變化,在她最初誤以為周志專是被抓回來定罪的時候,急是有些急了的,卻并沒有多么害怕,更沒有任何的內疚,好像完全沒有覺得父親的嫌疑跟自己有關。
不過想一想,夏青又覺得肖瑩的這種反應還挺符合她自己的主觀認知的,畢竟她一直覺得自己對朱浩瀚只是愛得很深,所作所為并沒有什么不對。
“別緊張,也別激動,”夏青拍拍肖瑩,示意她重新落座,“我們只是請你父親過來了解一下情況,你也是一樣的,我們還有一些關于朱浩瀚的事情,需要你們幫忙提供信息,再系統的了解一下,不會耽誤你們太多時間,咱們抓緊時間聊,結束之后你們父女兩個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肖瑩聽她這么說,松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周志專聽到女兒也是被叫過來協助幫忙的,也跟著松了一口氣,趕忙走過去在女兒身旁坐下來。
肖瑩的氣色和一般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比起來,還是不怎么樣,病懨懨的,不過和上一次去寢室里找她的時候比起來,倒是好了不少,最起碼有力氣開口說話,不至于那么有氣無力了,而且也沒有那么精神恍惚,只是因為之前折騰得厲害,所以顯得有點消瘦罷了。
本來夏青還挺擔心肖瑩的狀況的,現在看來紀淵說得對,肖瑩雖然對朱浩瀚的死感到十分痛苦,打擊很大,但是遠不足以讓她放棄掉自己的生命,一個精神支柱不在了,還可以再找下一個,畢竟這個世界上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孩子有很多,肖瑩的恢復只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你剛才說你父親維護朱浩瀚比維護你更多?”夏青閑聊似的對肖瑩說,“我倒覺得你父親對你是真的好,外人怎么可能比得了。”
肖瑩對這個說法并不認同,她有自己的一套評價標準:“那才不是,我爸從來沒有為了維護我去跟別人起沖突,就算我被保安拽著不肯放,又嚷嚷又要報警的,他都不敢跟人家說一句硬話,都是跟人好言好語的哄著,為了朱浩瀚,他倒是跟人家起過沖突,有一次差一點就跟球隊里那個牛冶沖突起來。”
“瑩瑩,你說那些干什么…”周志專非常的不自在,這種不自主很顯然與他和牛冶差一點起沖突這件事關系不大,而是肖瑩方才隨口提到的她因為偷拍朱浩瀚在更衣室里的照片,險些被扭送派出所的事。
或許肖瑩沒有一個正確的思想觀念,周志專畢竟還是一個正統的中年人,聽到自己女兒如此淡定的說出這些話來,已經如坐針氈了。
不過這樣倒也好,夏青覺得從此以后周志專會立志干涉一下肖瑩的。
“本來就是嘛!那不是你自己回家說的么,說那個牛冶在訓練做拉筋的時候嘀嘀咕咕的讓跟朱浩瀚一起的那個人給朱浩瀚狠狠的拉,來勁一點沒好好的松一松筋骨!”肖瑩自然是對自身的問題無知無覺,只當父親是嫌自己把他給說軟弱了,“你正好在那邊聽見了,就過去說他們,警告他們別弄得朱浩瀚原本的舊傷復發,然后他們倆還跟你嚷嚷,要不是教練來了,還指不定怎么回事兒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