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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熟悉的陌生人

  “對,就是這個。”張法醫點點頭,“而且這里面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發現,在案發現場我們找到的那盒與死者身下屬于同一品牌的香煙,煙盒里還有大半盒,那里面的煙我們也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兇手在死者的煙盒里藏了一支有毒的煙,現場的時候給死者遞上一支煙,之后余下的幾乎一包也都一起給了死者,死者在接受對方給的香煙的當時,不會出現任何不良反應,也不會起疑心,只需等著死者隨機的拿到有毒那一支,這樣一來,兇手自動獲得不在場證據。”紀淵明白了兇手的意圖,“這人很狡猾。”

  “還不止這些,”張法醫點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因為考慮到如果攝入量并不是特別大的話,可能會出現一些不良反應,比如說眩暈、乏力,再嚴重一點還可能會出現胸痛或者意識模糊,只有吸入足夠量才會造成閃電樣死亡。”

  “所以…這名死者抽煙的習慣是那種…比較快比較猛的類型?”夏青聽張法醫說完之后,試探著問,她本人沒有吸煙的習慣,身邊的人也沒有,所以只能通過以往在外面看到過的其他煙民吸煙時候的不同風格,大概的猜測一下。

  “對,可以這么說,”張法醫對夏青的悟性感到滿意,“每個人抽煙的習慣都不一樣,有的人可能比較喜歡點一支煙之后,優哉游哉的慢慢抽,也有的人喜歡一支接著一支的連續抽,還有的人抽煙就好像在趕時間,如果不在指定時間內抽完就要被沒收了一樣,我猜咱們這一次的死者就是最后這一種。”

  “兇手知道死者有吸煙的習慣,知道死者慣常的吸煙模式,甚至可能還知道死者對香煙品牌的偏好。”紀淵微微皺著眉,思索著。

  “所以兇手是和死者非常熟悉的身邊人嘍?”夏青繼續推測。

  紀淵卻搖了搖頭:“你說的可能存在,但是也不一定非要特別熟悉非常親近,想要知道死者抽煙的愛好和習慣,只要留心觀察,哪怕并不每天都會碰面,一樣不難掌握到,作為死者身邊熟悉的人這一點并不是必然條件。”

  “可是,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怎么會那么卸下防備,一起分享香煙呢?”夏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在她的概念里,互相蹭煙抽這種事應該是只發生在關系比較熟悉的人身上,因為有了一種已經存在的信任才會毫不設防。

  紀淵卻并不這么看:“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差異,或者說這種差異并不是性別天然造成的,而是對于不同性別的小孩兒進行不同風格的安全教育造成的區別。

  幾乎所有女性在年幼的時候都會被家里面的長輩教育要提防陌生人,她們會被告知陌生人或許會對他們充滿了惡意,這種提醒和叮囑會從女性年幼開始,一直延續到她們成年之后,甚至伴隨一生,因此女性作為犯罪侵害對象的時候,陌生人作為犯罪人的比例遠遠沒有熟人作案的比例更大。”

  “嗯,這個我倒是有印象,以前大學的時候,犯罪學課上老師講過,”夏青在校期間也一直是名列前茅的獎學金獲得者,理論學習階段掌握的知識也比較扎實,“我還記得關于男性的犯罪學統計數據就跟女性正好相反,不考慮犯罪類型,只做泛泛統計的話,男性作為被害人的案件當中,陌生人作為犯罪人的比例反而要比熟人作案略高一點點來著。”

  “這就是我要說的,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方面當然不能不提性別帶來的影響這一點,放眼整個自然界都是一樣,雄性好斗的程度普遍高于雌性。

  另外一方面,不光咱們的傳統文化,包括世界范圍內都是一樣的,對于男性的安全教育,其實往往有很多比較疏忽的地方,傳統思想把男性當成了強大的天然象征,認為很多事都是女性容易處于劣勢,而男性則沒有什么損失。

  所以家人長輩對于家中男孩子對陌生人的警惕性這件事上就經常是一種看輕的態度,這也造成了許多男性對于陌生人缺乏足夠的警惕性。

  兩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因為異常突如其來的降雨,一起躲在一處屋檐下避雨,其中一方先開口搭訕,你來我往的聊上十句八句,其中一個人掏出香煙自己先點燃,隨手遞給另外一個人,另一個人十有八九會道謝接過來點上,很少會有人擔心自己從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手里接過香煙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夏青聽著紀淵的話,尤其是最后描述到那個畫面,真實感實在是太強烈了,她仔細想一想,雖然自己和自家的親人都沒有什么煙民,但是她仔細想一想,覺得好像自己確實看到過兩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互相遞煙的畫面。

  “這樣一來,面兒可就廣了!”她想到這一點,不由的嘆了一口氣,“早先向陳郁還有孟祥詢問情況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一下,那兩個人和景永豐抽的煙不是同一個牌子,當時還在想,可以初步排除了,但是幾乎整包都給出去,里面藏了一支有毒的…這樣一來案發當時在哪里也不能說明問題了,就連香煙的品牌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投其所好,一樣不能夠說明任何問題。”

  紀淵的表現比她要淡然很多,顯示點點頭,對夏青的結論表示同意,然后才說:“如果很容易就找得到答案,那我們工作的意義是什么呢?”

  “嗯,說的在理,只不過如果能實現這種‘無意義’,倒也不是什么壞事嘛!”夏青嘆了一口氣,隨口調侃一句,以緩和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

  之前朱學名策劃多年,處心積慮的設計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案子結束許久,但是帶給夏青的那種打從心底感覺到的壓抑感始終沒有退散過,現在接手新案子,遇到一個這樣處心積慮的謀殺犯,讓她那種壓抑感又加重了。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作案動機背后包含的惡意有多少,觸犯了刑法就必然會面對相應的懲罰,在這樣的前提下,作為執法者,夏青主觀上自然更愿意遇到那種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這樣一來,她才會覺得每一次的收網都格外的振奮人心,仿佛很很的出了一口惡氣,讓人覺得身心舒暢。

  可是一旦遇到朱學名這種,就難免讓人感受相當的復雜了。

  “可惜,你們去景永豐生前工作過的那家什么全腦開發培訓中心,那邊就跟鐵板一塊似的,說了一堆,等于一句沒有,這可怎么辦!”就連向來神經粗線條的羅威,此時此刻都感覺到有那么一點無從下手了。

  “要說上上下下口徑一致,這一點我不否認,那家什么全腦開發,到底會不會開發兒童全腦這一點我不清楚,至少對于自己員工嘴巴的約束力還是相當不錯的!”夏青本來也是擰眉沉默,不過她的腦海里很快就浮現出了一個身影,頓時眉頭松開來,原本還有些發愁,現在倒是忽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今天有一個人,我格外注意了她一下!”她對羅威和紀淵說,“是一個被曹萌萌叫做小梅姐那樣的一個女人,三十出頭的模樣,是那邊從別處挖過去的名師來著,她進了休息室之后,聽說咱們在了解景永豐的情況,轉身就離開了,就連聽說景永豐的死,她也沒有什么特別震驚的反應。”

  “你為什么會想要從這個女人身上找到突破口?”紀淵問她。

  夏青想了想,回答的稍微有那么一點不夠篤定:“我也說不好,當時我正在和曹萌萌說話,看到她進來之后,問了旁邊的人,然后轉身就離開,這個過程比較快,但是我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感覺這個‘小梅姐’好像并不是因為害怕惹上麻煩才急急忙忙的走開了,而是一種…被極力掩飾的不屑…”

  “你的感覺是,她明知道咱們的目的,也很清楚全腦開發培訓中心這邊的套路,也就是遇到這種事,必須唱頌歌,所以她不屑于提景永豐做這種事,就趕緊趁著沒有被你們問到之前走了?”羅威理清楚了夏青當時的感受。

  夏青點點頭:“但是那會兒我跟這位‘小梅姐’全程是沒有任何交流的,所以我的這種判斷也是非常主觀,并沒有什么客觀事實作為依據。”

  “不管你那個感覺對不對,這條路還是可以試一試的。”紀淵倒不覺得這是什么問題,“客觀的驗證結果往往也始于主觀的推測。現在先聯系家屬吧!”

  因為景永豐的身份十分明確,不存在什么疑問,聯系起他的家屬也就沒有任何難度系數,雖然說從人道的角度上來說,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這個時候把這樣一個重磅炸彈丟給死者的父母是有些殘忍的,最好是留到第二天一早再說,雖然本質上沒有什么區別,但是好歹能讓死者父母再睡一夜好覺。

  然而破案同樣也是刻不容緩,夏青還是選擇聯絡了景永豐的父母親。

  景永豐的父母都不是W市本地人,生活在距離這邊比較遠的外省,聽到自己孩子出事的這個消息,景永豐的母親有些承受不住,差一點昏過去,把電話都給扔到地上去,幸虧他的父親在一旁及時扶住她,順便接過了聽筒。

  相比之下,景永豐的父親就冷靜得多了,雖然說情緒肯定還是低沉而又悲痛的,畢竟遇到這樣的事情,身邊同事或許會漠然置之,至親卻是真的痛苦。

  然而和景永豐的父親聊過之后,得到的收獲也是令人感到失望的,對于自己的兒子,景永豐的父親并不能提供出什么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景永豐的父親說,兒子從十七八歲以后就跟他們夫婦越來越沒有話說,平時上學的話就不在家,在家的話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面,也不怎么出來,最初父母還有些擔心,怕孩子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別一個人憋出什么問題來,但是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似乎也沒有什么異樣,也就放了心。

  對于景永豐在家中與父母的缺乏溝通交流,他的父親認為這是十七八歲之后,孩子大了都會存在的情況,只不過別人家的孩子可能是裝作敞開心扉的樣子,表面上看起來跟父母交流不少,實際上心里面的小心事還是一樣什么都不會讓父母知道,他們的兒子只不過是連表面文章也一起省了而已。

  景永豐父親的這個說法,夏青和紀淵倒是無法反駁,只不過也都覺得景永豐父母對景永豐平日里的性格啊興趣愛好等等方面也實在是缺乏足夠的認識,這種生疏程度,可就超出了所謂孩子大了不愿意和父母掏心窩子的范疇了。

  可是人畢竟是屬于群體生物,景永豐和父母生疏,存在著看不見的隔閡,導致父母對他的生活內容全然沒有了解,這也就罷了,但他總還是要有其他較為親密的社交對象的,所以夏青又詢問了一下這方面的問題。

  景永豐父親表示,據他所知,景永豐單身的時間比較長,因為已經二十八歲了,在適婚年齡當中也不算是很小的,父母那邊思想也比較傳統,并不太希望孩子拖到三十好幾了才找對象,所以最近兩年催得比較緊,于是在家人和親戚的促成下,景永豐和一個女孩子相親,并且在見面之后斷斷續續的交往了大半年的時間,但最后還是無疾而終。

  之所以會分手是因為女方表示覺得兩個人不合適,繼續下去也是浪費彼此的生命,景永豐也沒有做出任何的挽留,于是那一段短暫的戀情就結束了,在那之后他又恢復了一個人單身的狀態,并且因為他態度不積極,再加上家里親戚也沒有W市附近城市居住的,遠水救不了近火,想再幫忙介紹牽線幾個也沒有什么辦法,他的父母也只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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